曹文轩少年小说中的苦难意识体现
2013-08-15金梦兰
田 敏,金梦兰
(1.湖北科技学院 教育学院,湖北 咸宁 437100;2.通城县麦市中学,湖北 通城 437400)
曹文轩是中国当代心怀苦难意识的作家之一,同时又是一位杰出的儿童文学作家,创作出诸如《草房子》、《青铜葵花》、《细米》、《根鸟》等一系列优秀的少年小说。当他的苦难意识渗入到这些少年小说创作当中,苦难就不仅仅是一种题材,某种程度上已经演变成为作家的一种精神立场。对于苦难,曹文轩在回忆自己的童年的时候这样说道:“苦难给了我幻想的翅膀。我用幻想去弥补我的缺憾和空白,用幻想去编制明天的花环,用幻想去安慰自己,壮大自己,发达自己”。[1]可以说,正是因为少小的苦难生活经历,培植起作家少年文学创作真挚的赤子之心,这对他后来的文学创作的精神生成具有重要的意义。综观曹文轩的少年小说创作,我们发现作家在寻求苦难意识与少年小说题材创作的完美结合,苦难意识融化于其诗性唯美的儿童文学作品中,这就将苦难写到了深刻之处,同时少儿小说的风格题材又让这种书写不过于凝滞沉重,能够对当下的孩子起到潜移默化的教育意义。在此我们就从直面苦难的勇气和信心、苦难中的神性升华、从苦难走向成长三个方面来分析曹文轩少年小说创作中体现的苦难意识。
一、直面苦难的勇气和信心
除却肉体的伤痛,苦难常和精神的孤独、困境中的绝望、单枪匹马的恐惧相联系,少年的心理也许还不足以承受生活的变故和人事的欺压,但他们没有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面对和坚持,同时这也和朋友或难友的帮助和安慰密不可分,我们从小说的主人公身上能清楚的看到这一点。《草房子》中的杜小康是油麻地家底最厚实的一户人家,他聪明好学又是班长,老师喜欢他,孩子羡慕他,这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却突然面临家庭的不幸灾难,但他没有自怨自艾自暴自弃,失势的杜小康依然一副清高孤傲不卑不亢的样子,而且他主动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和责任,不管是跟随父亲到芦苇荡牧鸭还是在校门口摆小摊卖东西,他都没有退缩并表现出面对的勇气和信心。从顺境转入苦难,鲁迅尚且感知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漠,作为一个少年的杜小康却没有顾虑这些外在条件,他努力的生活,在对苦难的承当中衍生出对未来的信心。
《青铜葵花》是“献给苦难的人们及他们的子孙”[2]的礼物,作者一再强调这是美丽的痛苦,“少年时就有一种对痛苦的风度,长大后才有可能是一个强者。”在常人看来青铜不能说话无疑是极大的苦难,但是青铜自己怡然自乐,面对苦难表现出处变不惊的优雅态度和坚韧的忍耐力,并将内心的热情爱心倾注在葵花身上,宁愿自己劳作没有学上也要照顾好妹妹。
物质的缺乏和贫穷固然是造成苦难的缘由,但更为极致的便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思考。少年小说中极少涉及死亡的主题,越来越多的作家力求在作品中渲染真善美爱的观念,无形中逃避了对死亡的阐述,然而正像《阿甘正传》这部影片所说,“死亡不是终结,是生命的一部分。”这是任何人都要面对的问题,即使是少年也不例外。曹文轩在他的少年小说创作中就正视了死亡的难题。《草房子》中的桑桑在健康快乐的童年突然面临不治之症的威胁,颈上莫名其妙的长了一个肿块,父亲带他四处求医,当桑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消失时却坦然平静的接受下来。此时桑桑无法明白死亡的确切含义,只在隐约中感知到家人对他的关心和生命即将结束的短暂,他瘦弱的肩膀勇敢地承担了这个后果。他和温幼菊在药寮中的煎药过程充满了宗教的仪式感,死亡的未知和恐惧在脉脉温情的互相关怀中演化成对生的珍惜和渴望。读者关注的不是最终的结果,而是在亲历死亡的过程中体会到生命的坚韧和温情,于是桑桑面对苦难的勇气和平静成为最深刻的印记。
二、苦难中的神性升华
苦难往往带给我们痛苦的回忆、肉体的伤痛和精神的折磨,然而在曹文轩眼中苦难却和神性相连,这可算作他少年小说苦难意识的一个精神特征。在一篇散文中他这样写道:“也许,只有经过苦难,才能获得神性。反过来说,神性的获得,必经苦难。苦难是造物主馈赠与人的瑰宝。人之升腾,犹如铁需要烈火方能成钢,这苦难便是那美丽的烈火。”在这里神性不是指造物主无所不能的能力和统管万物的主权,而幻化成抽象的概念,是历经苦难后精神、人格、理想、品性达到的纯粹境界,饱含着作者的理想主义色彩。作品中的神性力量有时常常和神秘浪漫主义相联系,首先表现在作者对少年主人公的形象塑造上。小说的人物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没有青春期打打闹闹的争执和叛逆,性格中都表露出沉潜安静的一面,多是古怪神秘寡言少语爱思考的孩子,比如桑桑在生病期间对死亡的思考和体会,比如根鸟长久的沉浸在梦境,比如青铜在白雪茫茫的冬天固执的卖芦花鞋。苦难荡涤了人性的杂质和懦弱,他们在苦难的浸泡中更趋质朴纯真,而表现出神性的力量。
另一方面在情节的叙述上也密布着神秘的色彩。在小说《根鸟》中,根鸟的寻梦源于一场意外的猎杀,白色苍鹰的脚环上缠裹着一块布条,写道一个名叫紫烟的姑娘被困在大峡谷,亟需拯救。在寻找的过程中,根鸟遇到传说式人物板金先生,得到超然物外的老和尚的救援,以及白马的灵性帮助,这些都在苦难的背景下笼罩了神性的力量。另外在主题意义上也凸显出神性的价值,根鸟的梦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它指代人生的一个目标、一个理想追求、一个价值观等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随着时间的流逝梦想在现实的打压下受挫摇摆,我们渐渐放弃了心中的理想,仿佛笼中的鸟即使拥有自由也失去了飞翔的向往,而根鸟面对荒漠中的孤独、鬼谷中的鞭伤始终坚持自己的寻梦之旅,他没有放弃妥协而是坚持忍耐。当他到达大峡谷时只有一颗银杏在风中诉说寂寞,追寻的结果仿佛是场空,然而回想他一路的经历,根鸟摆脱了种种恶俗的欲望和诱惑,在险恶江湖中迷路知返,他完成了很多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生命得到历练,梦想升华到神性的空间,到达也未尝不是种收获。
在另一个象征性的故事《山羊不吃天堂草》中,主人公明子在城市中靠打工维持一家生计,他忍受着身体的辛劳和别人的嘲讽,也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和立场,就像家中的山羊宁可饿死也不吃天堂草,因为它们有高贵的灵魂。在根鸟那儿经受苦难可以到达彼岸的梦想世界,而有时经受苦难的煎熬未必有美好的结果,明子还要继续面对城市的生活,难道他的忍耐是没有意义的吗?作者不注重结果,而在他们生命面对的过程中看到这些少年高贵的灵魂,不卑不亢。
三、从苦难走向成长
苦难并不一定意味着灾难和不幸,相反是人生难得的财富,苦难在伴着主人公的精神成长中实现了一种升华,这也是苦难之于个人成长的意义所在。我们看到曹文轩在面对苦难时候的积极心态。他说:“乐观主义——是一种深刻认识苦难之后的快乐,那才是一种真正的、有质量的快乐”。对此他进一步解释道:“他起初可能感到无法承受,觉得他是这世界上最叫人怜悯也最让自己怜悯的苦人。然而不久,他从苦难的承受中领略到了一种升自内心深处的快感。他有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作者也沿着这一思路结构小说,使我们在苦难的表象下看到灵魂里的欢笑。
根鸟最初一个人西行寻梦,路上遇到像板金先生这样的好人相助,也遭受黄毛、长脚、疤子似的地痞流氓的欺骗、鞭打,对家乡的思念使他半途而返,在他意志最为软弱的时候还沉浸在温柔乡里自甘堕落。从最初的懵懂无知他学会了保护和收敛自己,年龄的增长也带来了他心理上的成熟。比起痛苦的经历,他在思念紫烟和做梦的时候是更为甜蜜的日子,它淡化了人物身上的紧张压抑感,使作品保持着乐观明朗的基调。
苦难也教给人们承担和关爱,正因为有对苦难的承担杜小康才毅然决然的负起家庭责任,开始养活家庭,这时的他比失势前万众瞩目不可一世的杜小康要可爱得多。包括《草房子》中的细马,虽然是被领养的孩子但是他善良孝敬父母,房子被大水冲走以后细马有了自己的计划,他照顾起邱二娘并盘算着怎样再建一个新的家。对于他们而言对苦难的承担是成长的第一步,也有的孩子在对苦难的体味中衍化出对他人的关爱,在爱中得到欢乐和满足。没有生病以前桑桑总是惹是生非,而在死亡面前桑桑表现得比谁都善良,他愿意去帮助别人,甚至连为羊为马为鸽子他都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所以桑桑在疾病中背着妹妹登上了城墙,为要完成他对妹妹的承诺,这份情感是很打动人的。还有质朴的青铜宁愿自己失学也要供葵花读书,在寒冷的街市等待着卖完最后一双芦花鞋。他们的受苦不包含任何功利性的目的,甚至心甘情愿的受苦满足亲人朋友的需要,此外他们也不认为这是在牺牲与付出,而在其中得到快乐和满足。这也正是作者想表达的“乐观主义”吧。
最后值得说明的是,曹文轩少年小说中的苦难意识源于对当下享乐主义风行的反拨和批判。如今我们是处在一个物质生活十分充裕,人们急速追求快乐和享受的时代,我们的媒体、社会都追求娱乐、时尚,苦难往往是被遗忘的词汇,在此环境中我们的孩子心中的苦难意识更是越来越淡薄。但是从人类发展历史上来看,不可否认的是苦难是永恒的,“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苦难的历史,而且这个历史还将继续延伸下去”。如何将苦难意识培植入今天的孩子们的内心,使他们树立起一种乐观、坚强、悲悯的精神品质?现实的状况是值得担忧的。因为当我们越来越追求教育的功利化、条件的优越化时,却缺少对孩子的品格关注,没有人告诉他们当遇到苦难时该如何承担,现今他们的心理承载力是脆弱的,抵抗风暴的能力是柔弱的。所以曹文轩才这样意味深长地说:“任何一个社会、任何一种教育制度都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检讨,不也应包括对这个孩子对苦难的理解与承受能力的培养的检讨吗?”
这正道出了曹文轩先生少年小说创作背后的精神主旨与直指当下的问题意识。
[1]曹文轩.追随永恒[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63.78.78.
[2]曹文轩.青铜葵花[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5.244.245.2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