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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保皋生平看九世纪朝鲜新罗王朝发展

2013-08-15

关键词:新罗

张 韶

(青岛职业技术学院 旅游学院,山东 青岛266555)

一、由海岛小民到“清海镇大使”

八世纪中后期的朝鲜新罗王朝,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和平发展,过去地域间封锁和割据为政的局面已经被彻底打破。朝鲜半岛上的文化技术得到交流,社会生产关系得到调整改善,社会生产力迅速发展,仍然处于历史上所谓的“圣代”。[2]张保皋就在这样和平、昌隆的历史背景之下,出生于清海镇上(位于今朝鲜半岛的全罗南道莞岛)。张保皋的家庭是小海岛上的平民之家,其家境一般(一说其出身豪族世家)。[3]成年后,他远走家乡,曾在中国唐朝徐州任“武甯军小将”,“善斗战,工用枪”。[2]在武甯从军的经历,不仅使他学习了丰富的军事战斗经验,为其后称霸海上积累了资本,更使他接触了已经相对成熟的中国唐朝先进的中央集权体制,了解到盛唐昌达的国际交往。其内心不由对自己的祖国新罗王朝仍远远落后于唐的现状感到忧虑:这时的新罗虽然巩固了中央集权的统治,“但在鼎盛的表面之下,内部已出现种种勾心斗角的迹象”。[1]更让张保皋无法容忍的是“遍中国以新罗人为奴婢”的现状。828年,张保皋“后归新罗,谒其王曰‘……愿得镇清海,使贼不得掠人去’”,“王与保万人守之”。[4]这就是朝鲜中世纪史上著名的清海镇。自其任“清海镇大使”之后,“海上无鬻新罗人者”。[4]

公元九世纪的新罗“渡唐的海上交通线主要有两条:一路是从统一前开航的西海岸唐恩浦(南洋湾),穴口镇(汉江口)等地出发,到达山东半岛登州;另一路是西南海岸灵岩郡出发,经黑山岛横渡黄海到达长江江口附近”。[5]清海镇是“往首都庆州的门户蔚山港的守护神;同时也是通过黑山岛长江口唐日航路的必经之路”。[3]在张保皋以“万人之兵”把守之后,军事实力大大增加,不仅保卫了新罗的国土与南部制海权,防止新罗人被掳为奴,而且也使清海镇的先天交通枢纽优势发挥出来,成为九世纪新罗对外贸易的桥头堡,并以之为中心形成了主要面对中国和日本的国际贸易网。同时,在清海镇建立以后,随着对外贸易的发展,朝鲜半岛的对外文化交流也必然更加频繁。据《唐要会》记载,仅公元840年学习回国的新罗留唐学生(包括质子)一次就达一百零五人;840年后清海商队还经常往来日本,使两国政府间几乎没有发展的交流以民间私人往来的形式得以进行。

伴随着对外商贸往来的兴盛,“清海镇大使”张保皋财富也迅速积累起来,手中握有“万人之兵”,“很大程度上具有私人武装性质”,成为名副其实的“黄海主宰者”。[5]张保皋不再仅仅满足于清海,而将眼光投向更高更远——一海之隔的中国唐朝、日本国和新罗王朝的中央庆州。

新罗王朝时期,在中国的东部和东南沿海(主要为山东,江苏等地)出现了新罗商人聚居的地区——新罗坊。日本赴唐高僧慈觉(圆仁)在其来华求法旅行记《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记载,在中国的东南或东部沿海地区的扬州、楚州、密州、海州、泗丹、登州、青州等地都有新罗人居住。随着新罗与唐的交往日益深入和广泛,新罗坊的规模不断扩大,出现了“勾当新罗所”(管理机构)、“新罗馆”或“新罗院”(旅店)等。张保皋也在登州赤山村建立了名为“法花寺”的佛寺,“这个佛寺,有新罗常住僧人三十多名,以讲佛经为主。他们用新罗语言、新罗风俗、新罗仪式举行诵经祈仪式”。[6]由此,一方面可以看出,由于当时的中国唐朝“对于外来的宗教信仰,是一个容忍和默认的时代”,[7]而且新罗对其民间商人的限制少,使新罗商人与唐朝,甚至印度等国家(慧超和尚的《往五天竺国传》的残缺抄本在中国敦煌的发现即可证明这一点)之间的商贸、语言及佛教文化交流成为可能;另外,也从侧面说明了新罗王朝时期,佛教在新罗整个社会生活,尤其是在文化思想领域中必定占据统治地位,“佛寺的营建,佛经的翻译研究,达到了空前的地步”,[5]以欺骗安抚朝鲜人民,维护中央集权的封建专制统治。

与此同时,新罗商人也与日本进行了规模较大的商贸往来。当时,新罗与日本多在对马、壹岐、长门、博多等地进行经商活动。《日本书记》、《续日本记》中均有记载新罗设置清海镇后,张保皋以“回易使”的名义向日本多次派遣了贸易代表团。日本政府为接待新罗商人,曾在九州设置“太宰府”,以管理和加深与新罗之间的外交和贸易活动,应该说,张保皋在促进新罗与日本民间贸易往来与交流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使两国家间并不活跃并一度中断的交流以另外一种方式得以维持、发展。

二、从地方跨向中央庆州

据《新唐书·新罗传》记载,公元838年,新罗第四十三王僖康王(836—838)为其臣所杀,“国乱无主”,“保分兵五千人与年(其下将)”,“年至其国,诛反者,立王为报。王遂招保为相”。清海镇大使张保皋以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凭借“镇压佞臣,扶王有功”的伟绩跨入了中央庆州的统治核心。虽然张保皋入朝为相,但清海镇的大权仍紧紧掌握在他的手中。不仅如此,由于其官阶的不断晋升与提高,张保皋对于清海镇的统治权以更强大的政治势力得到保护与巩固。自九世纪中期开始,新罗王朝原为国家所控制的对外贸易逐渐转入私人之手。尤其像张保皋这样的大商人集团迅速得以成长壮大。“会昌后,朝贡即不复至”,从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而进入中央庆州为相之后,张保皋更是得到了神武王的宠信。仅公元839年,神武王就曾授三千户食邑予张保皋。不难看出,掌握如此数目庞大的食邑,张保皋成为了坐拥租赋的封建大地主,其经济实力进一步增强。

九世纪中期的新罗封建社会一个显著的特点,即官僚、地主和商人的合流。以张保皋为例,他出身平民,但在晋升“清海镇大使”、经营清海镇后,其身份便具有了封建官吏与商人的双重性质,入京为相,得以授食邑,成为名副其实的地主。这类贵族地主,利用接受“投托”、放高利贷,甚至强占等手段大搞土地兼并。在新罗王朝建立初期,统治阶级在掌握全国的土地之后,实行的是丁田制的土地制度作为国家统治基础,封建国家分给丁男丁女一定数量的土地。丁田制的实质是将广大农民固定于一定数量的耕地上,使之成为封建国家的依附民,其实施使封建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与阶级矛盾不断滋长,尤其是随着封建国家中央赋税来源日益紧缩,封建大地主的土地私有制恶性膨胀,丁田制遭到了破坏,国家收租地的严重减少,使束缚于国家受租地的农民负担不断加重,社会的阶级矛盾也必将在此基础上激化,同时,地方封建势力的不断扩大,尤其是地方割据的兴起,使封建中央集权的统治面临威胁。

这一时期,在大地主土地私有及地方势力壮大的过程当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地主庄园的兴起。张保皋以之发迹的“清海镇”便是一例。地主庄园是一个独立性极大的“国中之国”,手握大权的地主不仅拥有数目巨大的土地,而且经营森林、果园、牧场,并有一定数量的私兵。清海镇位于海岛之上,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与环境,不仅决定了朝鲜半岛大陆政权对其统治控制许可权的不便,而且也为它成为“自给自足”的小王国提供条件。张保皋就以这“天然而成”的“王国”为后盾,独闯于京城庆州而无后顾之忧,成为世族地主(门阀地主)的典型代表。世族地主的发源较为复杂,主要包括“三国以来的六部贵族、食封贵族和权势商人地主”,[6]他们一般在政治上有特权,可以世代为官;经济上则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控制大片土地、农民及奴婢,占有大量的社会物质财富,是地主势力中最有势力的阶层,“豪中之豪……不绝禄,奴僮三千人,甲兵牛马猪称之,畜牧海中山,须时乃射,息谷米与人,偿不满,庸为奴婢”[8]便是其真实写照。地主庄园的兴起进一步加剧了封建依附关系。广大农民丧失土地,沦为农奴,甚至奴婢,受到庄园地主残酷的掠夺压迫。广大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境地中,大规模农民起义此起彼伏。

三、向骨品制度发起挑战及最终失败

从无名小卒到清海镇大使,再到中央庆州朝廷之相,张保皋的权势无论是经济财力还是军事实力都达到了生平的顶峰。但是深谋远虑的张保皋没有满足已有的一切。作为地方新兴豪族的代表,他又以不凡的勇气和雄心向新罗王朝国家的统治秩序——骨品制度发起进攻,想打破这一束缚,真正融入到中央庆州的统治核心中去。

早在三国时期,新罗贵族便实行骨品制度,将贵族分为圣骨、真骨、头骨、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五个等级,根据不同等级分别制定出担任官职的最高限度。开始,王位的袭承只有最显贵的圣骨血统家族才可选拔人选,自真骨出身的金春秋登上王位,才改变了圣骨品独揽王位继承特权的局面。同时,原来只赐予京师六部之内的门阀贵族的京位也可赐予地方家族,张保皋出任京城相职便是一例。此时的京位和外位已无严格的本质区别。

大地主土地所有制的恶性膨胀,滋长了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自公元765年惠恭王上台后,这种矛盾完全公开化。真骨贵族间为争夺王位的叛乱一直不断。张保皋在839年遣兵入朝扶植兴德王堂弟(金均贞)之子金佑征代闵哀王为神武王,事实上也是利用了真骨贵族间的这种王位斗争以跨入中央庆州统治中心。九世纪中期前后,真骨贵族之间的王位斗争才缓和下来,彼此之间达成和解。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为了应付地方势力,尤其是地方家族、世族对中央以圣骨、真骨贵族为中心的统治所造成的威胁。长期以来,圣骨、真骨品压制地方势力参与中央政府的直接统治,采取京位与外位的官赐。在这种局限下,地方豪族或世族只能着手从事于封建庄园经营或从事海上贸易,在完成官方关税的基础上同时进行私人贸易。这种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恰恰又进一步使地方势力的经济和军事实力不断得以巩固加强,从而刺激其决意打破阻碍他们晋身高层政阶的骨品制度。他们一方面采取与王室联姻的方式(张保皋之女即为神武王之妃),以此提高家族的血缘身份,维护或争取政治特权;另一方面,也从未真正放弃彻底根除骨品制度的努力。

到九世纪八十年代,宫廷内部近亲之间争夺王位的纷争又起。在弘弼叛乱之后,张保皋也卷入了京城的政治冲突之中。面对根深蒂固且异常强大的真骨贵族联盟,张保皋个人的势力显然处于下风。加上他想要将二女强纳于王的联姻计划因故破灭,其处境更是势单力薄。公元846年,张保皋死于刺客之手。一代海洋枭雄以如此的悲哀下场结束了其辉煌的一生。他一手营建并以此发迹的清海镇也在851年被撤销。

张保皋的一生可以说是代表了新罗王朝的一个时期。他代表着一股强大的地方势力。他之所以未能真正打入京坛、创建与庆州贵族分庭抗礼的政治势力,是因为面对强大的骨品制度及其信奉者和维护者,单靠以家族成员为中心的地方军事私人武装是难以占得斗争的上风优势。在中央庆州与地方势力、真骨贵族与新兴家族的矛盾冲突中,正是因为蔑视或是过分轻视新罗社会秩序,张保皋才会遭到灭顶之灾,使之叱咤一生过早地画上句号,令后人扼腕。

纵观张保皋营建清海镇,横行于黄海,权拥海洋帝国[9]的生平,在客观上加强了朝鲜半岛与中国唐朝、日本国的沟通,形成东北亚三角贸易圈,[9]使东北亚地区和平共荣的新局面得以持续。他集官僚、地主、商人三重身份于一体,并试图摆脱新罗社会的骨品血统桎梏,与真骨贵族一决高低。虽然其本身带有阶级与历史的局限性且最终归于失败,但毕竟是当时历史背景下的远瞩与壮举,是新罗王朝“圣代”留下的不朽绝唱。后世人赞之:“不以怨毒相惎,而先国家之忧。晋有祁奚,唐有汾阳,张保皋,孰谓夷无人哉!”[4]

[1]〔韩〕李基白.韩国史新论[M].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1.

[2]一然.三国遗事(卷一)[Z].

[3]金锦子.试论新罗与唐朝经济文化交流的兴盛及其原因[A].史学论丛[C].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2001.

[4]姜孟山,刘子敏,金荣国,等.中国正史中的朝鲜史料[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1999.

[5]朴真奭,姜孟山.朝鲜简史[M].延吉:延边大学大出版社,1997.

[6]姜孟山.朝鲜封建社会论[M].延吉:延边大学出版社,2000.

[7]谢弗.唐代的外来文明[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8]新唐书·东夷列传[Z].新罗.

[9]〔韩〕金文经,金成勋.张保皋——海洋经营史研究[M].韩国:图书出版(李镇),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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