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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电影《无极》中男性人物的隐喻

2013-08-15

关键词:无极倾城昆仑

王 悦

(辽宁抚顺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与旅游系,辽宁抚顺 113006)

隐喻(metapho)是一种在文学中经常使用的修辞手法,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的感知、体验、想象和理解。当隐喻手法被用于电影中时,镜头的表现力得到了增强,往往由画面表象延伸出更深刻的内在意义。也就是说,电影通过使用隐喻表现手法,可以获得超越具象涵义的阐释,可以探寻到由具体意象抽象出来的深层意蕴[1]。在电影中使用隐喻手法使得影像符号突破了单个镜头的局限,成为表达思想的载体,能够曲折隐晦、讳莫如深地寄托符号设计者独特的人生感悟与哲学思考。在电影发展经历百年后,隐喻手法已经成为电影的常规表现方式。而且,经过多年的积累,影像符号早已突破单个镜头的局限、单部影片的局限,发展成为贯穿于多部作品的一个庞大而关联紧密、内蕴深厚的隐喻与象征体系。并且,这个体系超越了民族、种族,贯穿东西方文化,整合为人类共同的文化,为大家所熟知。因此,隐喻的使用使得观众对电影的解读超出表象本身,在文学、社会学、历史学、哲学等方面获得了多元阐释的可能性,也使得电影变得更加妩媚迷离,具有多解性特征[2]。

陈凯歌导演的电影《无极》尝试了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即运用一种高度隐喻化的叙事方式和电影语言来体现自己独特的思考和这种思考方式下人的生存状态与心理状态,将导演个人对中国文化、历史、现实的思考用隐喻的方式表达出来,从而拍摄出一部风格诡异、态度张扬、色彩斑驳、场景奇特的电影。这也是那些不熟悉电影隐喻符号的观众观看《无极》后感到莫名其妙的一个原因。在笔者看来,《无极》是一部以男性的话语世界为中心,以男性的精神世界为主题来表达男人对生活的态度的电影。影片中消解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地点,保留了中国文化中男权视野下社会意识、社会规范、社会理想,从而使电影进入到单纯的讲诉模式。在男人的世界里,有很多充满了力量感的东西,比如征服、权利、尊严;也有许多充满柔情的东西,比如爱情、友谊、侠义;也有许多充满痛苦的东西,比如抉择、背叛、复仇;还有许多刻意隐藏又不得不面对的东西,比如怯懦、虚荣、犹疑。这些东西构成了男性精神世界的多个层面,陈凯歌想用电影语言书写丰富而立体的男性世界[3],用一两个角色是不能够完成的,因而,在影片中以五个男性角色各自代表男性精神世界的一个部分,也就是说在人物设置上,王、光明、昆仑、无欢、鬼狼五个男性角色实际上构成一个完整的人物——男人。

一、“王”——男性向往权利的隐喻

“王”,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拥有者,“王”这个人物在影片中符号的意义更大一些,所以他的名字就叫“王”,而不是特指某某王。王的隐喻是权威,是规则。“手中没有武器的就是王”,这句意味深刻的话语体现了王的至高无上的地位。每个人心里都有约束自己的权威,或者说有自己不能颠覆的规则,要去遵守的规则,这种规则就是那个“王”。一方面王约束人的行动思想,另一方面人们又自觉地用王去约束自己、影响自己。男性对王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臣服于王的权威,一方面又要想取而代之自己称王,哪怕是极小的圈子里的王。“王”出场不久就死掉了,昆仑误杀王才引出后面无欢打着为王报仇的旗号追杀光明,光明因被误会杀王一方面获得了爱情,一方面引来了杀身之祸的相关情节。值得注意的是,《无极》中的“王”是一个略带几分滑稽色彩的娘娘腔的形象,和许多作品中威严神勇的王不一样,而这恰恰说明对权威和规则的膜拜只是人们自愿接受的驯服,“王”不一定是正确和强大的。因而,“王”代表男性精神世界中对权力的向往。“王”死掉了,权力的主人空缺,光明和无欢都觊觎王的位置,但都不敢坐上王位,因为在男权意识中,王是世袭的,出身的尊贵和名正言顺才会被认可,这种思想沿袭着男权社会的道德规范,因而造反与篡位的行径连自身都不认可。所以,虽然他们千辛万苦地厮杀角逐,但谁都没有踏出那一步。然而拥有权力就是拥有一切,这种感觉是男性所迷恋痴狂,但又不敢昭然天下的,所以影片中唯一的女性形象倾城就担当了这个权力的符号,她是权力拥有者的犒赏品,谁拥有权力、力量、威望,谁就可以拥有倾城,所以故事围绕谁将拥有倾城而展开。

二、光明——男性在欲望和现实之间挣扎的隐喻

光明,这个人物最接近男性的本体,是男性基础的自我,是男权社会、男权意识下传统的自我、主流的自我。他的名字光明,代表着正义与美好。他的勇猛无敌和忠诚使他受到了士兵的爱戴和信任,他对王绝对忠诚,他也以此为豪并获得了更多的认可。然而他又是一个世俗的普通人,满神的预言:“鲜花盔甲的主人必杀王”,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但他深知这是背叛,有悖自己英雄气质,于是处在忠诚和背叛两难选择之间。因而光明更贴近俗世中的男性,更真实更饱满。为了避免满神的预言,光明让昆仑穿上鲜花盔甲替他行使权力救王,从而想获得一举两得的效果:既杀了王又不是自己亲手杀王;既除掉了王,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又维持了自己忠诚于王的光辉形象。这一行径暴露了光明另外一个自我。光明这个人物是复杂的、世俗的,有着俗世间的人的恶与善、欲望和理想。

同样,他对女性的占有也是矛盾的。倾城误以为杀王救自己的是光明,因而倾心相许,而对于光明来说,他明知事实的真相,但贪图美色也好,真正爱上倾城也罢,他没有说出真相,与倾城躲到世外桃园,尽享美人美酒美景,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但从他喝得醉薰薰、到哪都拿着酒杯的细节来看这个男人内心并不以这种生活为目标,那种茫然状态不是英雄所该有的状态,他内心里是想找回鲜花盔甲。所以一旦他的部下骗他说:我们把无欢诱捕了,只等着将军回去消灭他就行。光明马上就回去了。因为在男性世界中,爱情也抵不住他们对权力和荣耀的渴望。面对倾城的阻拦,他不敢直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抉择是不光明磊落的,想通过屈服于现实继续获得荣耀,又不想为了荣耀太屈服于现实弄得自己失去尊严,这种矛盾状态对应了那句台词:“我是一个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却不肯死的人。”光明明知道倾城爱的不是他,明知道倾城是靠欺骗得来的,还有杀王的事必然是要被追究的,但是能对付一天就对付一天,这种选择逃避的做法完全不是一个英雄所为,更像俗世中挣扎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普通男人的无能为力,得过且过。

三、昆仑——磨难造英雄的隐喻

昆仑,名字取自于唐传奇昆仑奴的传说。电影中昆仑来自于异域雪国,他的异常本领是可以以风速奔跑,“奔跑”本是夸父的动作,是向着光明而去的,故昆仑成为光明的奴隶。影片中昆仑出身卑微,从一个趴着走路的奴隶到站立行走的人,然后找到自己的故乡,逐渐变成具有承担责任的能力的人,并在主人光明的“忠诚”受到质疑时,代替了光明,实现了从奴隶到完整的社会人格的转变,真正拥有了话语权。他所得到的犒赏已经不仅仅是倾城的身体,而是倾城的爱情,也就是说最终的胜利者是昆仑。他代表的是男性世界中另一个自我,一个需要不断成长和磨砺来改变命运成为英雄的自我。

昆仑的形象是男性世界中最完美的、最理想的。他是男性善良、执着、勇敢、忠诚、舍己、力量的完美结合体。作为一个英雄,他有着经典的英雄成长模式,这个模式是以男性世界认可的英雄的标准建立的:出身由卑微到高贵,理想从迷茫到清晰,有异于常人的特质,有为国为家复仇的责任,有被误解被委屈的磨砺,有英雄美人的爱情搭配。他最初以奴隶身份出场,看起来卑微、盲从,但他有着可能成长为英雄的异质:可以像风一样奔跑;成为光明的奴隶后,穿上了神奇之物鲜花盔甲,有了抛剑杀人的神奇能力;因为善良,舍己救了倾城,但英雄壮举被取代,只好匿名默不作声(因为这时他的身份仍然是奴隶,没有资格获得倾城);鬼狼揭示其身世后,得知其身世是如此清白,是具有超能力的雪国人的后代,并身负国仇家恨(这段情节使昆仑获得了成为完美英雄的可能,高贵的出身使他成为最终胜利者后可以获得更多的认可,并有了可以拥有倾城的资格);最后法庭审判还其英雄美名,他也就自然取代了光明成为最后的赢家,获得了倾城。弗洛伊德把男孩成长的开始归结为弑父情结的萌芽,一个男人的成熟伴随的往往是另一个男人的老去,是以往那个无所不能的权威的黯然失色。光明出场时是公认的英雄,他引领着昆仑一步一步走向真正的英雄;昆仑最终取代了虚荣、犹疑、欺骗的假英雄光明。

四、鬼狼——灵魂救赎的隐喻

鬼狼,在电影中是一个压抑的形象,因为一时的怯懦而放弃尊严和自由,虽换回了生命,却失去了自我,一直活在忏悔的阴影里,成为半人半鬼的形象。实际上,他怯懦的选择并没有伤害到同族,但精神上的背叛使他受到更多的鄙夷,使他觉得自己是雪国人的罪人,因而对整个雪国人怀有歉疚之意。心底里他依旧保存雪国人善良的本性,现实中迫于生存的危机而臣服于无欢。穿上黑羽衣,鬼狼就可以在无极的世界里自由地奔跑,从而获得了超能力,但他同时也被黑羽衣所奴役,成为充满着嫉妒与仇恨的俗世(无欢)的杀手。罪恶感和善良的本性都被深深压在心底,这使得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像一个鬼一样活在黑羽衣的遮蔽下,虽没有了自由但可以逃避灵魂的拷问。但在灵魂的深处,那个原来的身份和责任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藏了起来,或者被刻意地遗忘。如果没有另一个雪国人的出现,可能这个本来很重要的身份会慢慢地消失。但昆仑出现了,让那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那个一直在嗜咬他的歉疚、那个本来的自我复活了。

从影片的表像来看,是鬼狼带领昆仑回到雪国,使昆仑身份获得确认,而实际上更重要的是鬼狼通过这个过程重新确认了自己的身份,重新拾起了已经被现实碾碎了的灵魂,做回到原本的有灵魂的自我、清白的自我,于是他开始自我救赎。他不再惧怕埋藏心底的悔恨和痛苦,如果需要为曾经的怯懦埋单那就去面对,哪怕是生命的代价。因为怯懦的代价他已经承受够了:“其实我一直对不起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他的言外之意是:我的身体在,我的精神已经死了。他顺着他的心灵的指引去帮助昆仑,违逆主人无欢,最后决定脱下黑羽衣,宁可化成飞灰,也要自由的灵魂。

笛福在《鲁滨孙漂流记》中曾说过:“一个人如果真的世事通明,就一定会认识到,真正的幸福不是被上帝从患难中拯救出来,而是从罪恶中拯救出来。”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与人言说的悔恨和无法面对的痛苦,男人因为理性和责任,痛苦和悔恨会更加深刻噬心。所以男性的灵魂忏悔和自我救赎意识更强,鬼狼的救赎方式恰恰体现了这个过程:忏悔与救赎、牺牲与超越。鬼狼在影片中虽是次要人物,但却获得了更多的认同和关注,这也是和男性心灵体验相通的缘故吧。

五、无欢——理想幻灭的隐喻

相对于其他角色,无欢的隐喻更隐秘一些。在电影中无欢阴阳怪气,行为诡异,被多数观众视为狠毒阴险、邪恶变态的象征。但笔者不这样认为,无欢所有怪异的行径都和他欲求不得相关,也就是说他所有的理想都被现实中的人有意无意地践踏着,这是出身高贵的他所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是理想幻灭的隐喻。首先,他和倾城,电影的结尾揭示了两人的渊源,由一个馒头引起的欺骗,也就释然了先前无欢许多怪异的行径,“是你毁了我当一个好人的机会”,这恶狠狠又无奈的怨言虽然有几分牵强与滑稽,却表明其内心的失望与失落。其次,他与光明,光明一直是无欢的偶像,无欢一直就想赶上光明、取代光明,因而无欢追着光明的脚步走,但无论在他人眼中还是自己心里他一直也没有追上光明。王对无欢的评价是:“只要是光明大将军存在,你就永远是二流货色。”无欢对光明的评价是:“大将军,我崇拜你。你永远比我想得高、做得绝,只要你活着,我永远是个二流货色。”这话语里面的悲凉和不甘心透露了其内心的幻灭感。他制造了一大堆阴谋就是要俘获光明,取代光明。最后终于俘虏了光明,但结果呢?面对自己的偶像,他没有胜利者的骄傲,而是如泣如诉地讲诉了自己童年因一个馒头被倾城欺骗后心灵受到的伤害,和得知偶像光明被证实不过是欺世盗名的小人后的失望。在无欢的世界里,倾城是他爱慕的女神,光明是他的行动的动力。然而倾城童年时就欺骗他,长大后从没把他放在眼中,一直以鄙夷的态度对待他。他对光明既崇拜又对抗,这个充满矛盾挣扎的态度使他充满了不自信,所以当光明成为俘虏,无欢注定有偶像坍塌的幻灭感,感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空虚。

六、结束语

当电影发展到今天,“日益成熟的电影技术和表现方法培养着观众的接受心里和审美水平”[4]。一部电影,不论导演或是编剧是否有意设置,隐喻与象征手法在电影中通常都会被运用。将电影符号化是对电影进行分析的系统而准确的方式之一,创作者的创作本能经常在不经意间构造出精巧的电影符号,达到完美的表意目的。在《无极》中,具有深刻意蕴的人物仅从他们特别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创作者的有意设置,其背后的用意绝不是表面那样简单。陈凯歌导演是一个关注生命自由的创作者,他用这五个极具隐喻象征意义的人物架构了一个完整的生命个体,从男性视角抒写男性个体的不同的精神层面,是个体面对现实、面对困境、面对选择、面对理想时真实的抒写,从表现效果上看,取得了巨大的概括力、强大的感染力和无尽的延展力。

[1] 赵春霞.电影中的隐喻与象征艺术[J].电影评介,2009(14).

[2] 周维超.美国总统就职演讲中的隐喻[J].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2012(8).

[3] 刘军.电影中的无极世界[J].电影世界,2006(12).

[4] 郑树森.文化批评与华语电影[M].南宁: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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