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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本《开元天宝遗事》校勘商榷

2013-08-15

文教资料 2013年2期
关键词:小史顾氏四库

吴 松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97)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字学2011级博士研究生)

《开元天宝遗事》一书多叙述玄宗朝故事,为五代王仁裕所撰,据其自序,本书乃作者行经关陇时,采摭传闻编成,此书保存了一些正史所未载的唐代社会史料。中华书局2006年出有曾贻芬先生点校本(《唐宋史料笔记丛刊》本),是书以明代建业张氏铜活字本为底本,参校了日本宽永十六年刻本、《顾氏文房小说》本、《历代小史》本、《四库全书》本四种版本。曾先生用力之劬勤,开卷可晓,此本优于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的山东大学丁如明辑校 《〈开元天宝遗事〉十种》中的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应该是目前最可靠的本子。学界能有这样便利的版本,曾先生功莫大焉。笔者在阅读中发现中华书局本还有少许漏校和不足之处,为便于该书的整理研究,现在选择其中有碍于文意理解者,以俟方家之教。

笔者所参考的版本除曾氏所用《顾氏文房小说》本、《历代小史》本、《四库全书》本外,主要尚有《说郛》本。可能是因为此书篇幅短小,《说郛》卷五十二上全篇尽录,所以等同于另外得到一种版本。另外,《类说》卷二十一《开元天宝遗事》、《绀珠集》卷一《开元天宝遗事》也节引此书不少条目,虽然文字未必尽同,但可以作为补充证据。

我们首先来看几条中华本失校之处,读古书难解原因之一便是文字可能有误,笔者遇到不解之处,查对其他版本,有时有中华书局本未出校语而又能文从字顺的异文,而且往往是其他版本都一致,唯有中华书局本及其底本有误。

1.(申王)以龙檀木雕成烛发童子,衣以緑衣袍,系之束带,使执画烛列立于宴席之侧,目为“烛奴”。诸宫贵戚之家皆效之。 (卷上《烛奴》,第23页)

按:“烛发”不可理解,木雕童子岂有以烛为发者,如果仅仅是以蜡烛雕成头发,那么又怎么能称之为“烛奴”呢?当从四库本①、《说郛》本作“烛跋”。烛跋,指竖立蜡烛的底坐。《礼记·曲礼上》:“烛不见跋。 ”孔颖达疏:“《小尔雅》云:‘跋,本也。’本,把处也。”

2.明皇遭禄山之乱,銮舆西幸,禁林中枯松复生,枝叶葱倩,宛若新植者。(卷上《枯松再生》,第7页)

按:“葱倩”,当从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四库本、《说郛》本作“葱蒨”。蒨,形容草木青葱貌,《玉篇·艸部》:“蒨,青葱之皃。”“倩”字用以形容枝叶,未为合适,且也未见与“蒨”通用。

3.岐王有玉鞍一面,每至冬月则用之,虽天气严寒,则此鞍在坐上如温火之气。(卷下《暖玉鞍》,第57页)

按:末句不可理解,此处疑当从《说郛》本作“取此鞍在上坐,如温火之气”,《绀珠集》卷一(四库本,第872册第293页。)省作“岐王有玉鞍,坐之如温火气”。“则”可能是“取”之误,“坐上”二字则是倒乙,原校亦云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四库本、和刻本皆作“上坐”。 “温”读作“蕰”,“蕰火”指不见光焰的火,是说坐在这个玉鞍上很暖和,就像下面有暗火。

4.明皇召诸学士宴于便殿,因酒酣,顾谓李白曰:“与天后之朝何如?”白曰:“天后朝政出多门,国由奸幸,任人之道如小儿市瓜,不择香味,惟拣肥大者。我朝任人如淘沙取金,剖石采玉,皆得其精粹。”明皇笑曰:“学士果有所饰。”(卷下《任人如市瓜》,第58页)

按:唐明皇问李白的话不易理解,“与天后”之上顾氏本、四库本、《说郛》本有“我朝”二字,宜据补,明皇酒酣之余,得意地问李白自己治国与武则天相比如何。不补上“我朝”二字,就会显得太过突兀,前面又缺乏相关语境。此条之末明皇话中的“果有”更是使人疑窦丛生,不知所云,笔者认为当从顾氏本、四库本、《说郛》本作“过有”,此乃明皇自谦之辞,推言李白的赞誉夸大修饰过度。《历代小史》本查无此条,而曾先生的校勘记却提及此本,是一种疏忽。

综观全书校勘记,可知曾先生的底本张氏本独异于众本之处甚多,曾先生已经有一些校改,窃以为还有一些地方文字扞格,应依据其他版本,且举数例如下:

5.八月十五夜,于禁中直宿诸学士玩月,备文字之酒宴。时长天无云,月色如昼,苏曰:“清光可爱,何用灯烛!”遂使撤去。 (卷下《撤去灯烛》,第36页)

按:原校云“文字之酒宴”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四库本、和刻本皆作“文酒之宴”,《说郛》本亦同于诸本,应从之。“文字之酒宴”语甚奇兀,哪有文字的酒宴呢?疑张氏本“之”字上移,“酒之”二字互乙,有人认为语句不顺,又加一“字”。

6.因寒所结檐溜,皆为冰条,妃子使侍儿敲下二条看玩。……妃子笑而答曰:“妾所玩者冰筯也。”帝谓左右曰:“妃子聪惠,比众可爱也。 ”(卷下《冰筯》,第42页)

按:“比众可爱”值得怀疑,“比众”,原校云顾氏、《历代小史》本作“比象”,四库本、《说郛》亦作“此象”,和刻本作“如此”,作“比象”是。“比象”意为譬喻、比喻,典出《左传·桓公二年》,《汉语大词典》此义项下正引用了《开元天宝遗事》此条。此处是唐明皇夸赞杨贵妃聪明,所作比喻非常可爱恰当,如果是夸她比大家可爱,未免轻薄浅显。

7.一日,明皇与亲王棋,令贺怀智独奏琵琶,妃子立于局前观之。上欲输次,妃子将康国猧子放之,令放局上乱其输赢,上甚悦焉。(卷下《猧子乱局》,第53页)

按:“令放”,原校云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四库本、和刻本皆作“令于”,当据改。上文已云“妃子将康国猧子放之”,杨贵妃抱着小狗放下,让它在棋盘上搅乱输赢,上面已有“放之”,杨贵妃恃宠倚娇,在唐明皇下棋将输之时放小狗扰乱棋子,其他人没有这样的胆量,因此不会是使唤他人放宠物狗,上文已有“放之”,不当再放。《说郛》本亦作“令于”。可能是“于”②、“放”形近而误。

8.李白恃酒,不拘小节,然沈酣中所撰文章未尝错误,而与不醉之人相对议事,皆不出太白所见,时人呼为“醉圣”。(卷下《醉圣》,第56页)

按:“恃酒”,原校云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四库本、和刻本皆作“嗜酒”。 《说郛》本、《类说》③、《绀珠集》④亦作“嗜酒”,此处并非云李白恃酒使气、放诞妄举,乃言其醉而文思不乱,观文意可知张氏本当误。

除有不少应改之处未改外,中华本也有个别不必要的校改,如:

9.逸人王休,居太白山下,日与僧道异人往还。每至冬时,取溪冰敲其晶莹者煮建茗,共宾客饮之。(卷上《敲冰煮茗》,第36页)

按:校勘记曰:“‘晶’原作‘精’,据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四库本、和刻本改”。 按,“精莹”同“晶莹”,不必改。 顾氏本、《历代小史》本实亦作“精莹”,曾先生查对不周。另外,《说郛》本、《类说》⑤、《白孔六帖》卷三《冰二》⑥、《天中记》卷四四《敲冰煮茗》所引⑦,皆作“精莹”,因此“精莹”不仅不误,而且较之“晶莹”有更多版本依据。又卷上《七宝砚炉》条,“七宝砚炉”张氏本原本作“七宝研炉”,“研”同“砚”,古书中是经常通用的,不必改字。

另外,点校者也没有充分利用前人成果。缪元朗先生曾就上海古籍出版社所出的《开元天宝遗事十种》著有《〈开元天宝遗事〉校点商榷》(《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4期),提出了几条意见,中华书局本在其后问世,然而有些问题却依然存在。如卷下《斗花》“王士安”当作“士女”,卷下《竹义》“诸勖王”当作“诸亲王”,中华本皆未出校,即使不同意缪先生的校改,至少也应出校。

比较诸本异同之后,笔者以为张氏本独异于诸本之处甚多,虽不能说都是错讹,但多数文气不顺,应不如顾氏本、历代小史本、《说郛》本,曾先生应该是因为此书有何焯、黄丕烈跋而特别看重。

注释:

①《顾氏文房小说》本简称顾氏本,《四库全书》本简称四库本,日本刻本简称和刻本,曾先生所用底本张氏本称为张氏本.笔者参校的顾氏本出《丛书集成初编》,《历代小史》本出《中国野史集成》,《说郛》本载于上海古籍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78册.

②“于”又作“於”,和“放”字形相近.

③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7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376.

④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7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293.

⑤版本同上.四库全书,第873册第372页.

⑥版本同上.四库全书,第891册第41页.

⑦(明)陈耀文.天中记.广陵书社2007:1463.

[1]周勋初.唐代笔记小说叙录.凤凰出版社,2008.

[2]缪元朗.〈开元天宝遗事〉校点商榷.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6(4).

[3]蒲向明.开元天宝遗事.诸问题探讨,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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