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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后现代语境中马克思主义阐释的尝试①

2013-08-15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3年1期
关键词:穿越后现代马克思主义

吴 可

(北京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系,北京 100871)

随着美国次贷危机、欧债危机的扩展,全球金融秩序动荡,经济形势堪忧。再加上中东局势的紧张,人们似乎有了重新发现马克思主义的契机和重新评估马克思主义的必要。英国马克思主义学者特里·伊格尔顿在《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这部最新著中,就通过对十个误解、否定马克思主义观点的驳斥,再次确立了马克思主义在当代的合法性。但伊格尔顿的驳斥与论述集中凸显了马克思主义对市场经济、可持续发展以及世界格局方面的重要启示,而忽略了马克思主义关于精神、文化的真知灼见。因此,研究马克思主义对后现代语境中多元文化的阐释合法性及有效性就显得非常必要。

在后现代语境下的多元文化中,除传统文化之外,目前非常盛行的就是“穿越”,比如热播的《宫心锁玉》、《步步惊心》,俨然成为拥有众多追捧者,特别是80后、90后的一种大众文化现象,不由忽视。所谓穿越小说,或者穿越影视剧,往往是现代世界之中的主人公由于某种突然的变故,借助某种契机,不可思议地回到前现代的封建王朝,或是三国、或是清朝,并同真实的历史人物发生联系,经历一连串的传奇故事。由“穿越”而形成的文化具有非常鲜明的后现代特征——在混搭中解构历史,消解宏大叙事。而后现代总体来说,“是我们当下处境的精确镜像,是艺术和文学的一种新趋向,或者是对现代性宏大叙述的一种富有成效的批判。”[1]对于这一文化现象,学界褒贬不一,不乏力挺的声音;但更多的人,特别是一些严肃的纯文学批评者多持否定态度,认为穿越小说或影视商业气息严重,落于固定的形式窠臼,内容单薄而少有文学性。这些批评自然都切中了“穿越文化”的要害。但又局限于对“穿越文化”的文学批评和价值定位上,而对“穿越”作为众声喧哗的后现代语境中一次话语体系建构的尝试,则关注得不够。即便有所关注,也往往使用新历史主义、消费主义等理论予以分析,似乎还没有主动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进行批判的自觉。是不是作为产生于19世纪、针对现代性问题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在后现代语境中已经丧失了发声的合法性?是不是马克思主义已经过时了?“穿越”以及由“穿越”形成的这一独特的大众文化现象,在我国先进文化、和谐社会的建设中究竟处于怎样的地位,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一系列问题促使我们不得不在“穿越”正火的时候冷静反思。

无论是穿越小说还是穿越影视剧,都是属于马克思所说的社会意识的范畴。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指出:“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2]这就是我们熟知的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原理。根据这一基本的唯物史观原理,作为社会意识的“穿越文学”的创作,尽管它可以天马行空地进行想象,跨越千百年的时空限制,回到历史,甚至架空历史,但它仍是社会存在的能动反映,必然要受其制约。这种制约,主要有以下两点:

首先,历史的限制。

社会存在既包括当下的社会存在,也包括过去的、历史的社会存在。“穿越文学”在穿越回过去的时空之前,就必须面对历史的限制——究竟回到哪段历史。从穿越的技术上讲,似乎不存在这一难题,因为历史上的任何时空节点都可以作为穿越的目的地,但事实上,“穿越文学”往往集中于战国、三国、清朝等几个朝代,特别是清代,形成了所谓的“清穿”,呈现出明显的“穿越”扎堆现象。这一现象的背后是历史的制约——历史不是任人随意打扮的小姑娘。这些穿越回去的历史时代往往是我们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以“清穿”为例,清朝是离我们并不那么遥远的前现代,一方面既有丰富而详实的正史记载,另一方面也不缺乏众多而驳杂的稗官野史,这就为“穿越”做到有本可依提供了前提。此外,在“穿越文学”之前积淀起的数量众多的清代历史小说、历史剧,往往成为“穿越”最便利的素材来源。但是仅仅熟悉还远远不够,还必须陌生。因为陌生,所以才有想象的空间,才有打扮历史的可能。以雍正继承帝位的历史事实来说,这对任何一个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是非常熟悉、明确、无可撼动的,但是四阿哥雍正何以从众多阿哥之中“脱颖而出”并最终继承皇位却一直是史学研究之谜,众说纷纭而无定论,因而又是非常陌生的。于是,这陌生之处给了“穿越”浓墨渲染的空间;于是,“二废太子”、“九王夺嫡”等自然成为不可或缺、赚人眼球的桥段。由此看来,“穿越”是容易的,但更是困难的。历史模棱两可的狭小缝隙成为“穿越”可能之所在。

此外,历史的限制还表现在“穿越”必须在历史框架之中。换言之,对于有明确记载的历史结局,“穿越”一般是不去触碰的,比如明代建文帝皇位旁落,不知所踪这一史实。尽管不知所踪这谜一样的陌生之处是可以进行主观想象的,比如说他出家了,甚至干脆如《穿越时空的爱恋》一样说他穿越到现代了,等等,但是朱棣称帝却是“穿越”无法更改的结局。如果执着要更改历史,就必须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比如在《宫心锁玉》中,良妃预先知道云格格会在成亲前被压死在新宅里,便施计救了她。于是她们共同目睹了新宅的倒塌,良妃亦随之晕厥。但醒来之后的良妃却发现,她的“好心”使得云格格其人凭空消失;而康熙皇帝喜欢她的原因也从之前的一见钟情变成了她的酷似先皇后的容貌。由此可见,历史的走向是“穿越”无法突破和重写的。“穿越”可能,也只可能发生于历史的缝隙之中。

其次,真实的限制。

历史的限制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触及了真实的限制,比如宫廷制度、服饰饮食等,都限制了“穿越文学”中主观想象的范围。出了这个范围就会遭到大众的批评和抵制。按照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基本原理,文学创作自然会要求文艺作品在反映社会存在时具有真实的品格。换言之,也就是要“写真实”。然而一提起“写真实”,我们脑海中首先浮现的恐怕是被马克思和恩格斯高度赞扬的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的光辉形象以及他背后的“现实主义”四个大字。确实,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基本原理之一就是现实主义,要“写真实”。恩格斯曾说:“这样,巴尔扎克就不得不违背自己的阶级同情和政治偏见;他看到了他心爱的贵族们灭亡的必然性,把他们描写成不配有更好命运的人;他在当时唯一能找到未来的真正的人的地方看到了这样的人,——这一切我认为是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之一,是老巴尔扎克最大的特点之一。”[3]“穿越”从本质上说,是非理性的,是不可能真正实现的,似乎与现实主义无关,但“穿越”的外在包装,即讲述的方式,却又必须是理性的,严谨而无纰漏。只有这样,非理性的“穿越”才能易于为人接受。因此,说到底,“穿越”摆脱不了真实的限制。

按照马克思主义关于现实主义的基本观点来看,要求文艺作品做到细节真实和典型化,以及二者的辩证统一。典型化似乎与“穿越”关系不大,但细节真实,以及其背后隐藏的逻辑真实却是“穿越”摆脱不掉的要求。前面提到,“穿越”是困难的,然而“穿越”不仅是困难的,更是危险的——这就是如何实现“穿越”的细节问题。“穿越”总是需要一些严肃而现实的条件,以之为非理性的内核包裹上理性的外衣。早期的“穿越文学”往往要对实现穿越的道具予以详细说明,“穿越小说鼻祖马克·吐温就知道在《亚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国人》中以当头棒喝的方式让主人公穿越到六世纪的英国,结局则派亚瑟王的魔法师对主人公施以魔法让他沉睡十三个世纪,将故事编排回来。”[4]而迈克尔·克莱顿的小说《重返中世纪》则是借助了当时还处于萌芽状态的“远程传送”这一高新技术手段来实现穿越。尽管运用了一些非现实或超现实的手段,但细节真实,逻辑上也颇能自圆其说,体现了社会意识是对社会存在的积极反映。但是随着“穿越”的发展,“穿越小说”越来越寻求一种简便的途径,“穿越”的道具从古代首饰、仙人等到打个喷嚏,显得越来越单薄和不真实,而“穿越”的行为也越来越莫名其妙,逻辑上没有较为令人信服的因果联系。这一企图摆脱“穿越”细节真实和逻辑真实的尝试,违背了真实的限制,也挑战了人们的常识,而这也正是轻率的“穿越文学”为人所诟病的重要原因。

当下的文艺作品不仅仅是一种社会意识或者上层建筑,也是被资本化了而成为市场经济中一种追逐利润的特殊商品。有利可图,这是推动“穿越文化”发展的重要动力。而整个社会的文化也形成了一个较为完备的产业链条,所谓文化产业化。因此,文艺作品的创作已经不再是古人的艰辛血泪,“三句两年得,一吟双泪流”,而成为和工业部门并没有太大差异的生产。“穿越文化”生产中近似于流水线一般的速成性,将“生产”二字凸显得尤为清晰。

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生产和消费是辩证统一的一对矛盾,一方面,生产与消费具有直接的同一性,“生产直接也是消费”、“消费直接也是生产”[5];另一方面,生产与消费又相互作用,其中生产居于主要地位,决定了消费的对象、方式等,但同时,消费对生产也具有反作用,消费是生产的目的,消费可以引导并刺激生产。“穿越文化”的生产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大众,特别是青年女性消费心理和需求的引导。

“据盖洛特调研机构有关穿越剧受众的调查显示,53%的受访者表示喜欢看穿越剧,只有8%的人表示不喜欢,其余39%的人表示要看情况而定。而在所有受访者中,九成以上为30岁以下,其中女性占62%。”[6]由此可见,女性确实成为了“穿越文化”的消费主体。这些数据的背后隐藏的究竟是当下社会生活中女性怎样的消费心理呢?结合日常生活,我们不难发现,女性对于“穿越文化”的热衷往往是聚焦于其中的女性主人公与王公贵族的恋爱。这其实是当下社会现实存在的“剩女”现象的曲折反映和投射。这些“剩女”倒不是因为自身不优秀而没有办法获得“被爱”,而是由于献身事业,从事生产等诸多方面的限制,陷入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境地。她们心中有着强烈的寻求爱情,获得“被爱”的渴望与诉求,在实际的消费中也有着“被爱”的消费期待。“穿越文化”无疑是瞄准了这一点,更看中了青年女性这一广阔市场的消费潜力,于是生产被刺激和驱动了起来。“穿越文化”的生产通过女性穿越回古代,不仅使女性成为花容月貌的绝代佳人,更有机会和太子、阿哥等心仪的对象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并顺便在爱情中帮助对方成就一番事业。可以说,“穿越”体察到了当代女性生存境遇中的苦闷,也照顾到了她们的“被爱”的诉求,具有非常明显的现实“治愈”意义。有学者称,“穿越剧的美学是一种弥补遗憾的美学”[7],此言不虚也。

如果我们再进一步深究,我们不难发现,当代女性生存境遇的苦闷其实是其性别身份被压抑的结果。而这一罪魁祸首很有可能便是全球资本主义的生产秩序。女性能否构成一个阶级?是否可以用阶级压迫理论进行分析?对于这些问题,马克思似乎并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是“一些信奉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认为,只要资本主义制度一日不终结,对女性的压迫就一日不会停止。”[8]我觉得这样的看法不无道理。事实上,冰冷的资本的生产掩盖了女性的独特身份,压抑了她们的心理、生理诉求,而将她们普遍地冠以“工人”的标签或者“白领”的标签变体,甚至对女性产生了性别的歧视,比如视女博士为社会第三性别等。因此,“穿越文化”在某种意义上是女性对资本生产的一次反抗。正是这种诉求促进了“穿越”的传播和流行。但吊诡的是,这种反抗似乎再一次跌落进资本生产的陷阱。

“穿越文化”的生产找到了新的消费增长点,获得了不小的成功,“百度数据显示:《宫》播放期间日均检索量达到了722.33万次,并有两天的日检索量都突破了1000万次。”[7]而最近热播的《步步惊心》更是获得了在韩国CineonTV电视台、美国 ICN纽约中文电视台等国外媒体上映的机会,将穿越文化的市场由国内拓展到了国外。这固然是中国的文化生产加入全球资本循环的有利契机,但这背后仍是马克思在19世纪所发现的生产和消费的辩证关系以及资本贪婪、无限扩张的本性。

如果说女性在穿越中获得了“被爱”而被“治愈”,那么男性便在穿越中便获得了权力的快感。这或许是穿越在80后、90后流行的重要原因。但换一个角度思考,为什么“穿越”一定是要回到前现代?俗话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话语中充满了惋惜和无奈。为什么“穿越”就少有穿越到未来时空的呢?这似乎已经涉及科幻的领域而与“穿越”无关。尽管这其中不乏我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但我觉得穿越回古代的背后其实意味着当代青年对于个人意义丧失的隐忧和价值崩溃的焦虑。

这就要提到个人与集体的关系,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碰撞。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中,集体主义是作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的道德律存在的——个人是集体中的个人,集体是由个人构成的集体,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从人的解放的高度,论述了集体对于个人解放的决定性意义,即“个人力量(关系)由于分工转化为物的力量这一现象,不能靠从头脑里抛开关于这一现象的一般观念的办法来消灭,而只能靠个人重新驾驭这些物的力量并消灭分工的办法来消灭。没有集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只有在集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集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9]由此可见,集体是个人实现自我的平台,是个人意义和价值的由来。

然而在当下后现代语境之中,整体的意义已经被消解成为了碎片,阶级被更富流动性的阶层置换了,中心和边缘的对立模式被打破了,个人越来越在整个社会之中处于游离的原子状态,而普遍存在一种意义丧失的无家感。而后现代社会摒弃了现代性的进步的宏大叙事,“意味着摒弃西方(男性)理性观念这一对任何人进行估价都必须依据的终极标准,同时也意味着开辟了对差异性以及包括对女性在内的所有人群和文化进行平等估价的道路。”[1]后现代性对于差异的强调似乎让个性、个人“脱颖而出”,但是集体被差异解构掉了。在彼此都强调差异的前提下,差异其实已经丧失了定义的作用而近于泯灭了。个人的意义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所以,后现代语境之中的人们要努力发声,于是有了“微博”的众声喧哗。但是在众声喧哗之中,我们隐约看到了托克维尔关于温和专制主义的担忧。

加拿大学者查尔斯·泰勒在《现代性之隐忧》一书中认为,现代社会中个人意义和价值的确立来不开作为对话着的整个世界,摆脱不了“认同—承认”的模式,但是在前现代社会似乎就根本不存在认同的问题、意义丧失的危机,这是因为“社会认同被并入到社会地派生出的同一性,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它是建立在每个人认为理所当然的社会范畴上。”[10]换言之,前现代的阶级社会中,个人的意义和价值是由外在于个人的不平等的社会等级制度所决定,比如汉魏六朝的九品中正制,比如嫡尊庶卑的血亲制,等等。进入现代、后现代社会后,这些旧有的等级秩序土崩瓦解,集体似乎也无从找寻,个人意义的确立就必须在个人与他人的博弈之中得到实现,就必须承担他人拒绝认同的风险。换言之,个人的意义和价值面临丧失的深渊。其实这也是后现代语境中青年普遍面临的危机——奋斗还有何用?当“我爸是李刚”这样藐视法律,叫嚣社会的话语一出,立即遭来普遍非难,但冷静反思,这背后其实隐藏的正是我们对于旧有秩序的渴望。而似乎只有“穿越”,才能将我们重新带回封建王朝的秩序之中。

无论是《宫心锁玉》中的晴川、良妃,还是《步步惊心》中的马尔泰·若曦,剧中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存在意义丧失的危险,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被先在规定的位置以及由位置而确定的意义。“穿越”将我们带回旧有秩序之中,其实是将我们重新讲述进一个由秩序规定的集体的故事之中。在虚拟的集体之中,我们重新体验一种归属感。有学者批评“穿越文化”带来的是消极的个人的逃避,其实不然,这一逃避是为了重新找回个人的意义。

对于腐朽没落的封建等级制度,传统马克思主义自然是反对的、批判的。但是,等级制度背后的秩序二字仍对当今社会具有深刻的启发意义。在我看来,当代的秩序就是马克思、恩格斯所说的作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道德律的集体主义。个人只有放置在集体之中进行讲述才会有意义。“穿越文化”真正要回到的不是具体的封建等级制度,而是要回到秩序的宏大叙事之中。某种意义上,“穿越文化”正是以回到过去、看似腐朽的方式呼唤一个可以将当下苦闷青年讲述进去的那个故事,那个集体的归来。

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提出了我们当下建设和谐文化的具体行动纲领。有了明确的文化纲领,文化的发展便具有了脉络可循。我们也正在经历着一场新的文艺复兴。“穿越文化”作为多元文化的一支,它对和谐文化的建设是否有益?

“思想家齐泽克今年10月9日在‘占领华尔街’的行动中发表演讲,其中居然提到了中国的‘穿越剧’,他认为‘这对中国来说是个好的征兆:人们仍然梦想另有出路。’他同时认为今天的西方却失掉了这样的梦想能力。”[11]这说明,“穿越文化”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对于社会存在还是有着较为积极的能动的促进作用。齐泽克“穿越文化”暗示了中国人梦想另有出路,但却并未点明出路何在。在我看来,出路便在于传统文化。

一提起传统文化,人们自然会联想到其与社会主义和谐文化建设的关联,也自然会用马克思主义辩证地看待,所谓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但是为何一提到“穿越文化”,人们总是会指责它落于固定的套路,消磨青年发奋的斗志,或是认为“穿越”宣扬封建迷信、轮回转世等腐朽思想,应该遭到猛烈批判?我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在于人们没有看到“穿越文化”和传统文化深深的关联。

无论是古代宫廷的生活,还是才子佳人口中的诗词,这些都是“穿越文化”和传统文化表层的关联。其实,“穿越”本身就不是什么现代的产物,而是古已有之。无论是古代的黄粱一梦,还是南柯一梦,都是主人公通过梦境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发生一连串传奇故事。这与现代的“穿越小说”、“穿越影视”是多么相似,只不过这样穿越过去的时空与现实的时空还没有建立起一个明确的先后逻辑关系。再比如蒲松龄《聊斋志异》中讲述的花妖、狐妖的故事,大多都是从灵异世界穿越到人类世界并和男性主人公谈起了一段凄美的爱情,似乎也可以曲折反映出当时女性的生理、心理诉求。这与当代的“穿越”又有几分神似。这种跨越种族生存环境的行为何尝不是一种穿越?只不过这样的穿越同样没有明确的向后的指向。

由此可见,“穿越”其实也是古人讲故事惯用的手法,甚至形成了一个系列,比如黄粱梦之后还有续黄粱,等等,它们都是古之作者的创造性想象,都是对社会存在的一种能动反映。因此,“穿越”作为一种想象的方式,本身并不具有现代性,而是扎根于我国传统文化里的一个传统思维方式。只是当下社会中的“穿越”,以现代、甚至后现代的视点去观照要穿越回去的前现代,形成一种混搭关系,才赋予了“穿越”以现代、后现代的外衣。由此,“穿越”作为一种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想象方式、讲述模式,满足了大众的期待视野,因而对于我国建设和谐文化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此外,“穿越”回前现代,这本身也在提醒我们在新的历史形势下,对我国历史,特别是近代屈辱历史的重新认识和反思。这也是非常符合马克思主义用变化、发展的眼光看问题的方法论要求。张颐武教授认为,“现代性中国的悲情让我们没有跨向过去的想象力,因为前现代的中国是过去不堪回首的失败的源头,我们在叙述过去的时候只能切断我们和它的联系,但今天的穿越却在过去的情境之中将我们自己和过去有机地连在一起。它提供了一个跨越300年的时间的想象。这种想象在现代中国的文化中是难以想象的。这只能属于一个告别了近代以来的悲情和现代化的仅仅面向未来的时间的当下的社会之中。这种‘穿越’是一种以‘回返’的方式进入未来的途径。”[11]对于近代屈辱历史的不断重复想象,这体现出的宽容、乐观精神与当下我国经济的发展、综合国力的增强是密切相关的。换言之,“穿越文化”的流行,乃是我国不断增强的国力在文化上的反映。

综上所述,“穿越文化”的流行确实有其现实的社会基础,在推进文化产业发展中贡献了不小的“治愈”的力量。它深深扎根于我国传统文化的品质为它能够服务于我国和谐文化建设提供了前提条件。“穿越文化”尽管大众,而非精英,但确实给我们指出了另一出路——梦想。但是,在“穿越文化”盛行之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其商品化的属性和其可能有的封建糟粕因素。

通过对“穿越”这一文化现象的具体分析,我们发现,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历史的发展而丧失其自身的批判能力及其合法性。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它在遭到以“穿越文化”为代表的后现代话语的挑战时,依然显示出强大的阐释效力。这时候,我们可以回应伊格尔顿在《马克思为什么是对》一书中的疏漏之处。马克思主义不仅在政治、经济领域是对的,在精神、文化领域,同样应该成为我们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强大理论武器。而马克思主义的自觉批判精神,也应该成为社会主义建设者的普遍自觉。

[1]利厄特克·范·武切特·蒂吉森.现代性和后现代性之间的妇女[M]//现代性基本读本(下).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800.

[2]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M]//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91.

[3]恩格斯.致玛格利特·哈克奈斯[M]//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十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571.

[4]范昕.穿越小说拿什么穿越人心[N].文汇报,2010-06-07(9).

[5]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M]//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导言.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13.

[6]徐韵琰.宫廷穿越剧:套路已成,新意难出[N].中国文化报,2011-10-27(5).

[7]孟盛.穿越剧:多种博弈的结果——由历史穿越电视剧《宫》谈开去[N].文学报,2011-09-15(10).

[8]特里·伊格尔顿.李杨,任文科.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M].郑义,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1:210.

[9]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71.

[10]查尔斯·泰勒.现代性之隐忧[M].程炼,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55.

[11]张颐武.《步步惊心》与《失恋33天》:时间的想象力[EB/OL]http://blog.sina.com.c n/s/blog-47383f2d0102duja.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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