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动员、群众运动与中国国家建构——毛泽东时代中共政治动员述析
2013-08-15□路阳
□ 路 阳
一、中共政治动员的意义与作用
20世纪以来的中国,不论是革命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建设时期,政治动员在政治社会生活中都始终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政治动员就是国家、政党、社会组织或个人等动员主体为实现特定政治目标而通过一定的策略、手段和方法来引导动员客体接受和认同动员主体权威并进行特定指向政治参与行为的过程。政治动员实际上已经成为中共日常工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视为中国政治生活的重要特征。
政治动员在中共历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早在成立之初,中共就意识到只有普通群众的广泛参与革命才能够取得成功,一直以来非常重视对群众进行政治动员工作。如关海庭指出,中共政治动员的成功之处在于对“以情为核心的心理结构”有异常深刻的理解。中共在各个时期所开展的政治动员工作都立基于特定时期的具体实际,并由此形成了一整套有效的政治动员内容和方法。[1](P154)一个革命型的政党要想能够生存、发展,就必须进行群众动员的工作,激起群众更高的政治参与热情以保持足够的动力。塞缪尔·亨廷顿在《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一书中指出,动员是一个强大的政党体制借以发动人们政治参与的工具,以此来改变并扩大政党所具有的群众基础。他认为有效地进行动员是共产党能够战胜其他政党取得革命领导权的重要原因。如他所说,“共产党人积极试图扩大政治参与。……他们的特长是组织,他们的目标是动员民众加入他们的组织。对他们来说,动员和组织是同时进行的。”[2](P278)从自身来看,中共成功地将有力的组织与有效的动员结合起来,这也是中国革命取得成功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因。
政治动员在中共革命时期的实践过程中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它为中共取得革命战争胜利、建设社会主义新国家作出了巨大贡献。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政治动员始终是熟练使用、行之有效的手段和方法,始终受到中共领导人的高度重视。作为政治动员的主体,中共的路线、方针和政策都是依靠各级干部来贯彻执行,并且通过他们去进行宣传、发动工作,组织群众实施,党的作用与功能实际是要通过具体的党员来加以体现。如何发动和组织政治动员、具体的动员手段、策略和技术这些问题实际上已为中共党内上至中央领导下至一般干部所知晓并得到比较纯熟的运用。政治动员不仅是中共推动社会革命的核心手段,也是党和政府进行社会改造和管理的主要方式。这种执政方式也被概括为“动员模式”。[3](P112)
宣传鼓动是中共政治动员的主要内容和形式。中共历来就将思想教育与宣传鼓动相结合以实现对广大群众的广泛动员。思想教育是指通过说服教育、小范围或个别的教育工作以解决实践中所面临问题的动员形式。政治动员的核心在于“政治”两字,具体内容是处于主导地位的政治意识形态。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中共政治动员的重要目标就是培养“革命接班人”,也就是“又红又专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宣传动员的重要性在于,它是“一个社会改变或形成民众特殊态度、意见和舆论的重要工具。”[4](P61)徐彬指出,这种宣传教育具有明显的“教化”和“灌输”特性。这种“灌输”的主要表现是施教者由上而下向受众进行思想政治教育。[5](P22)这种意识形态的宣传劝导的本质是对动员客体的灌输、说服。通过对心理意识和价值观的引导、塑造,政治动员主体能够获得客体的拥护和支持。这实际上体现了麦克尔·曼所言的“意识形态权力”。[6](P33)
从历史上看,政治系统中掌握着国家权力的政治行为主体必定通过采用各种手段和方式来对既有政治体系的合法性进行论证,以使动员客体培养起对现行政治体制和政治价值的认同,使政治系统内部的凝聚力得到保证。中国共产党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过程中发展出了极为发达的政治宣传系统和灵活多样的政治宣传技术。在这一政治动员过程中,集中、高密度的舆论宣传和群体心理的互相感染促使动员客体接受动员主体灌输和宣扬的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这有利于增强政治动员主体的权威性和动员能力。李斌指出,政治动员具体实践过程中所采取的高强度、集中化的宣传劝导及群体间的心理感染改变了动员客体固有的政治文化心理。这使动员客体遵从动员主体所宣扬和灌输的意识形态及政治文化,这又极大强化了政治动员主体所具有的权威合法性。政治动员所具有的这一功能实际上是通过意识形态这一层面对民众进行引导而唤起他们对新生国家的“散步性支持”。[6](P35)
二、政治动员与群众运动:毛泽东时代的政治动员
高度组织化与群众运动相结合是毛泽东时代政治动员的重要特征。新中国成立后,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的政治目标和中心任务转移到建设一个强大社会主义国家上来。这种“自上而下”的政治动员成为中共领导人民治理国家的重要途径和有效手段。建国前后的政治动员实践无论从过程还是特征上看具有极大的相似性。两者都是通过意识形态的宣传劝导、高度组织化的领导动员及对群众利益的唤起与实现,来获得广大群众对政权的支持和认同。毛泽东时代的政治动员主要依靠群众运动这一形式引导群众进行政治参与实践,以实现党和政府的动员目标。
(一)“全能主义”与社会组织化
高度组织的政党之所以成为国家建构的前提要件,与现代中国的社会结构特点也有着莫大的关系。中共政治动员的有效展开得益于它所具有的组织优势、政治权威及深厚的群众基础。在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时代,政治主体对经济和社会生活进行了全方位的、多层次的控制。改革开放之前,中共政治动员一直是以“总体性社会”和“全能主义国家”作为实践基础。如邹谠所指,经过社会主义改造和合作化、集体化运动,党-国家通过各种手段进入大部分社会领域,国家职能可以扩展到社会生活的任何领域的全能主义(totalitarianism)国家制度结构在中国最终得以确立。[7](P142)这种“全能主义”是指“政治机构的权力可以随时无限地侵入和控制社会每一个阶层和每一个领域的指导思想。”邹谠用“全能主义政治”来阐释近代中国革命实践。他认为,中国的社会革命与全能主义政治的共同渊源是二十世纪初期面临的全面危机。在这一情况下,只有先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政治机构或政党,利用它的政治力量与组织方法,深入和控制每一个阶层和领域才能改造或重建社会国家和各领域中的组织制度,才能解决新问题,克服全面危机。社会革命一开始就具有全能主义政治因素。[7](P3)“全能主义政治”是指以这一指导思想作为基础的政治社会。它是一种表达政治和社会关系的某种特定形式。1953年,毛泽东提出“大权独揽、小权分散、党委决定、各自去办”的领导原则,逐步建立起党委的“一元化领导”,实际上是一种高度集中的权力运作模式。中共的组织性一元化领导体制包括党的中央机构对下级国家机构、党组织对同级国家机构的统一领导这两个方面。[8](P38)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根本性质、无产阶级革命的历史逻辑均决定了,中共政治动员属于以“高度集中”为基础的“自上而下”动员模式。新中国成立后,中共在全国范围内建立起以党组织为核心的新的社会组织体系。中共的组织控制直接模仿于成型的苏联模式,以“民主集中制”为原则建立党的各级组织,通过党组织渗透到城市和乡村的每一个角落。广大民众以各级党组织为核心,同时被纳入到各级工会、青年团和妇联等群众团体之中。单位制和人民公社制的广泛展开,同时具有行政组织或准行政组织特性。这些共同构成了政治动员实践过程中建立人际关系网络所需要的组织资源。[9](P73)一旦政党和国家发出政治动员的指令,这一类组织能够迅速地将广大民众动员起来展开具体行动。这种组织化结构体系为中共政治动员活动的展开、实施及权威的最终确立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制度基础。作为国家的领导力量,中共政治动员能力得到了空前的强化和提高。
(二)组织化动员:全能主义下的动员结构
垂直的组织控制结构的建立,成为中共进行有效政治动员的重要组织保障。中共依靠其组织网络和组织力量,通过对国家政权的有效运作而实现了广泛而深入的政治动员。罗凌波、唐治国将这一时期的中共政治动员模式称为“行政‘全能主义’型”,即中共党通过各级党政组织、社会团体建立其高度集权且组织严密的组织网络,广泛而深入地渗透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等各个领域。中共的政治动员具有较高水平的组织控制性和超强高效的社会推动能力。中共这一时期的政治动员依托于严密的组织,使其能够顺利展开和进行。中共的基层组织均具有很强的战斗力,触角延伸至生活的每一个角落。[1](P156)这一类组织无论在横向还是纵向上实际形成一个较为完整的集体行动链条。它同时具有极强的扩张功能,可以有效并迅速地进行资源汲取和政治动员。
中共对社会的动员是一种“组织化动员”。它的核心特征是动员者与被动员者两者紧密相关。更确切地说,“动员者与被动员者之间存在一种隶属性的组织纽带。其基础是,动员者往往掌握了对被动员者而言至关重要的稀缺资源。”[10](P210)这一政治动员模式主要有以下几种方式:强有力的党政组织系统、大规模群众运动、宣传鼓动和思想教育相结合、广播和报纸等媒介手段、典型示范和榜样激励作用、思想政治教育。[11](P26)应该指出,这种政治动员模式是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的产物。中共通过广泛的政治动员,最大限度地调动了广大人民群众投身革命斗争和参与建设实践的积极性。新中国也因此初步建立起一批新的工业基地和工业部门,初步建立起比较独立和完整的现代工业体系。这种“组织化”政治动员模式通过实施广泛、深入的宣传动员工作将中共的路线、方针和政策传递到普通大众身边。
(三)组织化与强制性:全能主义下政治动员的核心特征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政府都将这一动员方式视为“具有决定意义”的社会发展动力、手段。[12]“组织化控制”是指“借助组织的强制力,通过组织的网络结构,控制其成员及其外围成员。由于组织所具有的严格的等级制度和权力分配,通过组织化控制进行政治动员是最为有效的方式。”[13](P67)中共一般通过间接的施压方式来得以实现这一动员实践。中共通过各级组织力量和社会关系网络来推动广大群众面对动员时所作出的选择。同时,这种强制型动员类型也包括直接动员惩罚系统,即在动员客体出现拒绝服从甚至发生抵制时通过惩处和强制以获取他们服从或支持。[14](P51)有学者指出,这一体制的目标并不仅仅满足于掌握国家和权力,对所有人在所有方面不断进行支配,其实质要实现永不停息的运动。[15](P135)中共政治动员主要是依托自身的组织体系和国家政权体系来加以实施。这加重了中共政治动员的强制型色彩,实际过程中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泛政治化现象。建国后相当一段时间里,中共政治动员是与政治社会化过程融为一体的。它能够渗透到社会最底层。中共的政治动员和政治社会化网络的影响无处不在。[14](P51)
中共的组织体系能够延伸至整个社会的各个领域和方面,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各类团体组织进行有效、统一的领导。国家权力对经济社会生活的渗透和控制达到了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程度。各级党政组织在全国范围内控制普通民众生存和发展机会、控制物质财富和各种信息资源。中共通过单位制和人民公社等消除独立的社会力量的手段、方式,使普通民众的社会活动依赖于各级党政组织。[11](P26)在这一模式下,党和国家相关决策的贯彻执行有极大的渗透力和执行力,通常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三、政治动员、群众运动与现代国家建构
(一)政治动员与群众运动紧密结合
新中国成立后,成为执政党的中共通过革命时期行之有效的动员方式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创造性来推动国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各个领域的建设实践。据不完全统计,从1949年之后到“文革”前,我们大大小小的政治运动多达50余次。[16](P183)中国政治生活中的这种“运动”现象实际上是党和政府依托执政党的政策,根据具体情势的需要而展开的政治或社会经济活动。[17](P33)王邦佐将其定义为“依靠执政党的政策,由党和政府根据情势需要而发动,并由特定群体参与的间歇性政治或社会经济活动,它在本质上是一种超越常规制度程序的社会整合方式。”[17](P39)新中国成立以来的这种“运动政治”,本质上是能够超越常规制度程序的一种社会整合的方式。与理性化的常规政治和常规管理相比较,运动政治和运动式管理在本质上更加强调对人的信念、情绪和理性算计实施有效操纵,因而它更多体现着政治与社会过程中的非理性力量。政治动员无疑是政治运动过程中的重要特征和核心内容。
在现代中国的国家建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都始终以“群众”作为自己行使历史使命的参考群体,群众路线因此对中国国家建构具有特殊的意义。[18](P16)在这一历史阶段,中共的政治动员实践主要是通过群众运动来加以实施并展开的,这对当时中国社会政治的发展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19](P104)政治动员既是实践群众路线的一大重要创造,也成为中共政治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的政治动员是以“群众”概念为基础的,主要依靠群众运动加以实现。在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中,群众路线被中共视为根本的工作路线和重要方针。中共一直强调遵循“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领导方法和工作方法和“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的群众观点。政治动员不但可以发扬广大群众的创造性和积极性,也能够使党的领导能力得到增强。[9](P73)政治动员因此被视为“既可以有效增强党的领导权威,又能充分体现党的群众路线的一大创造。”[20](P260)
群众运动实际上是一种“动员式参与”,它是指“社会成员经过动员而参加的政治活动”。[21](P277)社会群体间的互相感染所产生的巨大声势和规模,使普通群众在这一过程中受到教育、鞭策和鼓励。这种以群众运动为具体实践形式的政治动员一直被视为党和政府进行公共事务管理的一种重要手段。如孔繁斌所说,政治管制是全能政体下最具特色的一种治理方式。全能体制的特点是政治组织的绝对垄断和迫使群众原子化。政治权威所提供的动员活动是全能体制下留给普通大众的唯一政治参与渠道。[22](P83)
实现党和国家的核心目标和中心任务是政治动员的直接目标。深入、广泛的政治动员对激发和调动政治动员客体的创造性、积极性具有极大的帮助。政治动员同时提高动员客体的政治参与热情和觉悟,为最终实现特定政治目标创造条件。在社会主义社会中,政治动员可以形成一股强大的舆论氛围,能够激发起群众对中央各项政策的支持与理解,从而使他们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而进行各种政治参与活动。中共通过政治动员,提升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政治参与意识,激发了动员客体参与集体行动的积极性,使得普通群众的利益诉求和意见表达得以实现。政治动员是实行政治参与的前提。它能够巩固和有效提升广大民众的政治参与热情,促使他们从事政治参与的具体实践。动员客体在动员主体的领导和支配下,群体性地进行政治参与并执行主体所赋予的目标和任务。
建国后历次政治动员过程中,中共通过思想教育和宣传鼓动等方式使其路线、方针和政策根植于普通社会大众之中。政治动员增进了大众对党和政府的信任和理解,强化了他们对现有政治体系的认同。通过这样一种深入且广泛的宣传鼓动和思想教育工作,中共使被动员者增强了对其政策的理解和心理的认同。在这一过程中,中共在全国人民当中的政治威信得到了空前提高。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几十年间,由执政党所发动的各种政治运动构成了新中国政治社会生活的重要主题和内容。这些政治和社会运动的实践,使新政权在比较短的时间内较有效地对社会进行政治动员和政治整合,进而实现执政党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目标。
(二)政治动员与中国现代国家建构
政治现代性的核心主题是民族国家建构(nation-state building)。现代国家的建构过程,既是国家确立自己的领土和疆域的过程,也是在国家疆域之内确立自身政治权威的过程。安东尼·吉登斯认为,国家建构包括国家政治结构、制度、法律的建设,包括行政资源的整合和集中,使国家能够对其主权范围内的领土实施统一的行政控制。[23](P145)
新中国成立后,中共在执掌国家政权的过程中采取多重手段进行国家制度的根本构建。
有学者指出,“在现代化浪潮冲击下,传统国家也曾试图进行控制模式的现代转型,但其现代化努力却因控制网络和社会资料两方面的困难而搁浅,从而未能给中国共产党的新生政权留下更多有价值的制度资源。在这一背景下,新国家要达到贯彻政策、改造社会,约束官僚体系的目的,就必须在常规行政控制的基础上,采取更为有效的治理模式以动员新的社会资源和开拓新的控制网络。”[17](PP46-47)这实际上说明了除了科层制的建构之外,中国现代国家的建构也需要政治动员来加以实现。新中国建立起中央集权的科层制组织体系、中央“统收统支”的财政制度。但是,这些制度化的国家构建手段并没有能够取代政治动员的地位。政治动员仍在国家公共管理中得到广泛运用。[6](P37)
与一般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主要借助官僚科层制的控制不尽相同,中国共产党在前三十年的国家治理中所引入的一种引人注目的做法,是发动一次又一次的群众运动。“政治动员是落后国家通向现代化的必要条件。”[24](P4)一般来说,西方的国家构建是以“公民”这一概念为起点,其政治、经济和社会发展与公民权向下层扩展是同步进行的。[25](P16)中国的现代国家构建实际上就是以群众、群众路线、群众运动为起点开始的。中国的政治动员是以“群众”概念为基础的,主要依靠群众运动。毛泽东曾提出,“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必须坚持群众路线,放手发动群众,大搞群众运动”,“什么工作都要搞群众运动,没有群众运动是不行的。”[26]
在这一视角下,政治动员与群众运动对于中国国家构建起着重要和关键的作用。可以说,毛泽东时代实际上是通过群众运动走向现代国家的构建之路。因此,中国现代国家构建只有在社会革命这一背景之下才能取得成功。中共在社会革命过程中运用了政治动员这一特殊的权力技术。这对现代国家构建起到重要的促动作用。[6](P33)中国的现代国家构建实际上是一种动员模式。这既源于落后的经济文化导致资源匮乏的客观条件,也源于中共试图沿用行之有效的动员方式这一主观意愿。李斌指出,“当代中国国家政权所拥有的基础性权力,不仅来源于官僚科层制的权力,同时还受益于另一种权力技术——政治动员的运用。在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新路这一过程当中,利用政治动员来激发民众的积极性和创造性,通过大规模的群众运动补足或部分替代已暴露出许多缺点和不足的全能型科层管理,无疑是一种重要的尝试。”。[9](P73)这一任务得以完成的首要途径便是通过一系列的群众运动。每一次运动都具有双重目的,一方面它针对一个特定的政治和社会问题,同时也在中共领导下动员群众资源。
“文革”的爆发标志着新中国政治动员实践达到了高峰。笔者认为,“文革”是制度化逻辑与革命化逻辑相互阻碍进而崩坏的时期。安秉钧(An,Pyong-jun)提出,制度化和群众动员是政策过程的两种类型。一种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群众动员方式,另一种是以刘少奇为代表的制度化方式。“文革”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过程显示出中国政治精英的内部张力和冲突,即毛泽东作为超凡领袖群众动员的寻求和党组织官僚化的努力之间的内在矛盾。[27]从群众是运动的主要运动力量来看,“文革”不仅是一场政治运动,也可看作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群众运动。“革命”名义下的斗争性群众运动成为“文革”的主要形式被推展到极致。有学者指出,“文化大革命与共产党领导的其他群众运动相比,最大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不是通过党的组织体系有领导地自上而下地进行,而是由毛泽东自下而上地发动群众,采取大民主的方式,向党政领导者发难,斗争其中所谓走资派。可以说它是一场由党的最高领袖发动和领导的造反运动。”[28](P348)“文革”政治动员的基本特点是将精神因素的作用推向极端和没有法制的保障,将这些政治动员方式推向了新的高度。[29]李斌指出,“后来持续十年的文革运动更是暴露出过度动员的问题,几乎让中国的现代国家构建前功尽弃。”[6](P33)
从现代国家建构的角度看,正是通过大规模的群众性政治社会运动,中国共产党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掌握了藉以控制社会的关键要素,即对土地、劳动力、收入以及教育等要素的分配。在毛泽东时代,基本实现了国家政权对社会的高度动员和深度控制,完成了国家一体化的目标。汤森和沃马克注意到,“支持政治整合和前期社会改革的彻底的动员必须先于新体制的制度化。”[30](P77)
通过政治动员,中共获取广大民众的高度政治认同,成为推动中国政治发展的核心主导力量。可以说,1949年以来的中国现代国家构建与政治动员密切相关,制度化(官僚化)与革命化(群众运动)的双重逻辑的碰撞与调适一直影响着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之前这一时期中国政治社会发展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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