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氏高昌王国祭祀状况研究

张青平

（西安邮电大学，陕西 西安 710121）

高昌王国的祭祀状况大概集中反映在《高昌章和五年（公元五三五年）取牛羊供祀帐》、《高昌永平元年（公元五四九年）十二月十九日祀部颁示为知祀人上名及讁罚事》、《高昌永平二年（公元五五0年）十二月三十日祀部颁示为知祀人名及讁罚事》这几篇文书中。文书录文如下（行号后面空缺的为文字缺失部分）：

（一）《高昌章和五年取牛羊供祀帐》

章和五年乙卯岁正月□日，取严天奴羊一口，供始耕（辰英羊一口，供始耕，合二口）。次三月十一日，取胡未趵羊一口，供祀风伯。次取麴孟顺羊一口，供祀树石。次三月二十四日，康 羊一口，供祀丁谷天。次五月二十八日，取白姚羊一口，供祀清山神①。次六月十六日，取屠儿胡羊一口，供祀丁谷天。次取孟阿矶羊一口，供祀大坞阿摩。次七月十四日，取康酉儿牛一头，供谷里祀。

（二）《高昌永平元年十二月十九日祀部颁示为知祀人上名及讁罚事》

1） 将僧□②

2）虎牙训己、虎牙绍弘，右三人知祀楼头

3） 诸神。诸上名者，今十九日暮悉诣殿里宿。若

4） 谪酒二斛。自下诸人，人谪酒一斛，罚杖六十，不听

5）□□。□有痈胀瘵疹之疾，不得过祀，犯者谪羊一口。若不上□□

6）嘿突祀所，谪羊半口。若不诣祀所煮肉，谪羊一口。若上名不过祀

7）者，谪酒二斗。故先颁示，咸使闻知。

8）□□元年己□十二月十九日祀部 班

9） □ 恢芝

（三）《高昌永平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祀部颁示为明正一日知祀人上名及谪罚事》（本件纪念已残，但与前件内容及签署均同，又据本件所署月日为十二月二十九日，又有明正一日当敬祀诸神，查《中西日历》永平元年为十二月二十九日，故此件年代当为永平元年。）

1） 義 主簿双智 吏处贤 右六人知祀□□

2） □ 主簿令秀 吏孝和 右六人知祀风□

3） □顺 主簿贤文 主簿义真 吏仁贤 右六人知祀西□

4） 参军忠顺 主簿孟□ 主簿孝和 吏阿弥胡 右六人知祀南□

5） 礼 将禅奴 将□□□□ 右六人知祀秦□

6） □ 祀秦□

7）

8）右□□□祀长□

9）□□师奴 虎牙肆□ □□□□ 右三人知祀

10）明正一日当敬祀诸神，诸上名者，今十二

11）殿里宿，若逋不宿者，司马人讁酒二斛。自下□□□□

12）酒一斛，□□□□□，□听过祀。若有痈创条 创者，□

13） □羊一口。若不上名者，嘿突祀所，谪羊

14） □肉，讁羊一口。若上名不过祀者，讁酒二

15） 使闻知

16） 十二月二十九日祀部

17）将军兼祀部事汜 恢芝

（四）《高昌永平二年十二月三十日祀部颁示为知祀人名及讁罚事》

1）谏仪乾茂 参军忠穆 明威世和 主簿处顺 将厕奴 吏孝受 右六人知祀□□

2）谏议僧佑 参军祐义 中郎忠达 虎牙广达 将 奴 吏右六人知祀风伯

3）□部司马 中郎忠贤 参军崇宗 将 老 主簿众义 吏元滕 右六人知祀□□

4） □ 参军崇德 参军□□ 将元智 右六人知祀□□□

5） □事元琛 通事

6）□郎张孝忠 参军智运

7）校郎孟孝 通事□□

8）□郎师奴 参军忠顺 将禅奴

9）虎牙孝恕 萨薄□□ 虎牙孟义

10）明正一日当□ 十二月三十日

11）□ □□

12）祀。 若

13）突祀所，讁

14）□□酒二斗。故□□□，□□□□。

15）□□□□庚午□十二月三十日祀部 □

16）长史虎威将军兼祀部事麴 □页

一、高昌祭祀的神祗

《魏书·高昌传》记载高昌“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出土的吐鲁番文书证实了这一记载的可靠性，但对高昌信仰的记载过于简略，同时也赋予了“天神”很丰富的含义，因此，学者们的争论也在此处。在吐鲁番的祭祀文书《高昌章和五年取牛羊供祀帐》中出现了很多的祭祀项目和天神名称：

始耕：这应该是中原的传统祭祀内容，根据文书“章和五年乙卯岁正月”可知这一祭祀仪式是在一年之始。在中原王朝，历代帝王在开春之日都要举行祭祀活动，以期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所以这是当时中原的传统祭祀内容无疑。

风伯：此天神是诸多学者争议的焦点之一，它不仅在传统文献中有记载，在祆教文献中也有记载。《太平御览·神鬼部》中称“《龙鱼河图》曰：天岁星主德庆，其精下为大社之神；太白星主兵凶，其精下为雨师之神；天荧星主司非，其精下为风伯之神”。③又宋太宗太平兴国六年（981），王延德出使高昌途中，在行经纳职三日之后，到达鬼谷口避风驿，提及“用本国法设祭，出诏神御风，风乃息”。④S.5243文书中也反映敦煌祭祀风伯之举。因此，有一些学者认为，风伯可能是地方神。但另一些学者却提出了与此截然不同的观点，认为同丁谷天一样，风伯与祆教信仰有关。大量的考古资料的出土也为这一观点提供了佐证。

丁谷天：祭祀丁谷天是高昌地区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在《高昌章和五年取牛羊供祀帐》中“次三月二十四日，康祈羊一口，供祀丁谷天。“次五月二十八日，取白姚羊一口，供祀丁谷天。”据此王素推算出高昌丁谷天的祭祀在一年当中有四次。

树石、清山神：树石、清山神当是对自然的崇拜。王欣在《麴氏高昌王国的祭祀制度》认为高昌所祭祀的树神应是具有地方特色的，它与清山神一样，虽不明所指，但可能是当地人祭祀的地方性神袛。

大坞阿摩：阿摩是粟特语Adh-bagh“大神”的对音，当指祆教的大神阿胡马兹达。在《高昌章和五年取牛羊供祀帐》文书中，六月十六日同一天内，各以羊一口供祀丁谷天和大坞阿摩。证实了姜伯勤考证的胡天与阿摩神指不同祆神的结论。

二、麴氏高昌王国的祭祀概况

从以上吐鲁番文书可以推测，高昌地区的祭祀活动几乎每月都有，像三月就有对风伯和丁谷天的两次祭祀。祭祀的牺牲大都是羊，但也有例外。“次七月十四日，取康酉儿牛一头，供谷里祀”中的牺牲就是牛。文书所反映的祭祀活动应是国家性的祭祀活动，活动由祀部主持，在文书（二）中有“今十九日暮悉诣殿里宿”说明祭祀活动应该在祭祀的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做准备。高昌王国也有一套祭祀的惩罚条例，以及参加祭祀活动的标准。王欣先生对这一问题做了系统的论证，其论证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高昌王国祭祀制度实施的具体过程、有关规定及对违犯者的处罚措施。他认为祭祀活动首先由祀部下达有祀部长官署名的颁示，具列过祀人的官职及名字和各组人员知祀的对象。另外也对违反者的处罚规定做了说明，认为高昌王国对祭祀活动有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在文书中反应很明显。他还根据文书中 “今十九日暮诣殿里宿”的记载，具体考证了“殿里”和“祀所”的不同，认为“祀所”是祭祀的场所，“殿里”应是行斋受戒的“斋所”。另外，在其文章中也认为“煮羊肉”即中原王朝祭祀时的“熟献”。认为用于牺牲的羊取自某些固定的人家，而这些人家有专门为祭祀提供牺牲的义务。根据阿斯塔那307号墓所处《高昌买羊供祀文书》中“□□文半，买羊一口，平估肉九十九斤，供祀诸神”，认为“取”并不是无偿的，取实际上是“买”。

高昌的祭祀制度并不是很完善的。首先从祭祀机构上说，历代的仪礼祭祀制度 ，在《册府元龟》中都有记载：

“唐、虞命伯夷为秩宗，典天地人之三礼。商因夏礼损益之。”

“秦置奉常，掌宗庙礼仪，有丞、博士掌通古今……员多至数十人”

“东汉因前制，太常卿一人……其属有博士祭酒一人……居祭、太祝令主席酒，员吏其下，又有斗食、估、学士、学事、有秩、祝人、宰屠等员。太宰、大予、高庙等亦然。丞一人掌祝小神事。太宰令一人……掌宰共鼎俎馔具之物。明堂丞一人，灵台丞一人。大予乐令一人”

“魏太常特置博士，属官有太祀令、丞，掌宗祀五帝之事。武帝平荆州得杜夔……以为协律都尉，又尚书初置祀部曹。”

“晋承魏制，有博士协律校尉员，又统太学诸博士，祭酒及太史、太庙、太乐、鼓吹、陵等令。又有祠部尚书，常与古仆射通职，不常置。又诸曹有祠部郎。”

“宋太常府有博士，亦谓之文学博士。齐因之。梁陈亦兼统国学博士……又有祠部尚书，领祠部、仪曹二曹。齐梁陈皆然。齐太常府置丞一人，五官、功曹、主簿、领官博士、助教。又统太庙、明堂、太祝、太史、廪犠、太乐、诸陵，乘黄、客馆等令丞，其下各有职吏。又有祠部尚书、右仆射通职，不俱置。”

“后魏太常卿第三品，少卿正四品，丞正六品，博士从七品，太祝令从正九品下。又置太乐博士，六品下，鼓吹令阙。又有太医博士，助教，太卜博士，从七品下。廪犠令，从五品下。又有仪曹尚书。北齐太常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衣冠之属。其属官有博士 、太宰等署令丞。而太庙兼领郊祀，崇元二局丞，又祠部统主客、虞曹，屯田、起部五曹。

“唐制：太常寺卿一人，正三品，掌邦国礼乐郊庙社稷之事以八署分而治焉。一曰郊礼，二曰太庙，三曰诸陵，四曰太乐，五曰鼓吹，六曰太臣，七曰太卜，八曰廪犠。总其属而行其政令，少卿为之二。属官有博士四人，掌辨五礼之仪式，本先王之法制，通变随时，而损益焉。太祝六人，掌出纳神主于太庙之九室而奉享荐禘祫之仪。”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从以上资料可以看出，历代的祭祀机构和制度是很复杂的，历代的统治者也很重视祭祀活动。前文文书（二）（三）（四）中的知祀人员的官职名称为虎牙、吏、谏仪、参军、明威、将、仓部司马、中郎、通事、校郎、萨薄等。其中一些官吏是专职祭祀事务的，而大部分的官吏，除了在祭祀活动中担任各种角色外，也还都担任着其他的行政职务，在文书（三）（四）中最后的落款分别为：将军兼祀部事祀 恢芝 班；长史虎威将军兼祀部事 麴 □页。据此可以推测，高昌王国的祀部可能不是常设机构，祀部长官也是不固定的，所以在永平元年和二年出现了不同将军兼祀部长官。

其次，从文书来看，祭祀诸神的活动似乎是一次性完成的，而且是在辞旧迎新之际。至于在其他月份举行的祭祀活动，可能并不是国家性的祭祀活动。当然这也是由高昌王国所处的历史背景所决定的。高昌王国虽是一个独立王国，但历来臣服于中原王朝，甚至臣服于周边的少数民族政权，这就决定了他的祭祀制度不可能僭越中原王朝。当然经济原因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大规模的祭祀活动耗资颇巨，给历代的封建王朝带来很大的经济压力。所以王欣引用北魏延兴二年，有司奏天地五郊、社稷已下诸神，合一千七十五所，岁用牲七万五千五百“的资料说明这一问题。所以“总为一祀而祭之”。正是这些原因决定了高昌王国的祭祀不想中央王朝那样完备。

高昌王国作为一个独立的王国，有着同其他王国一样的国家祭祀体制，在魏晋南北朝这段动荡的历史阶段，为避战乱，很多的汉人迁往这一地区，也带去了中原的文化，麴氏高昌王国也是一个以汉人为主体的政权，它的祭祀状况必然与中原王朝有一致性，如在始耕之时举行祭祀活动和对自然神的崇拜。而当地的不同民族的居民及由于各民族杂居所形成的民族融合，也使得当地的祭祀具有同中原王朝不同的地方特色，那就是呈现出多元文化的特征，表现在宗教上就是多种宗教的并存。所以在这一地区既有儒家的传统观念，又有对道教、佛教甚至祆教的信仰。以风伯为例，不少学者在争论风伯为祆神还是中国传统的神的问题，笔者认为中原传统的文化和祆教信仰中都有对“风神“的崇拜与祭祀，这种文化的契合必然使文化的融合更加容易为人所接受。所以风伯不论作为祆神还是中国传统的神，都容易为不同民族国家所接受，从这一角度来看，”风伯“是连接汉族和信仰祆教民族的文化纽带，同时这也是民族文化融合的体现，也肯定具有不同于传统的地方特色。但毕竟高昌王国偏安一隅，难与中原王朝相媲美，甚至还要臣服于中原王国和周边的少数民族政权。加上经济的原因，这也决定了它的祭祀活动不同于中原王朝有庞大的祭祀机构及复杂的祭祀仪式，内容和仪式都显得比较简单匮乏。

［1］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二册[M].文物出版社.

［2］李昉,等.太平御览·神鬼部[M].北京：中华书局.

［3］魏收.魏书·高昌传[M].北京：中华书局.

［4］王钦若,杨亿,等.册府元龟·掌礼部[M].北京：中华书局.

［5］王素.麴氏高昌中央行政体制考论[J].文物,1989(11).

［6］王欣.麴氏高昌王国的祭祀制度[J]//出土文献研究:第3辑.

［7］孟宪实.麴氏高昌祀部颁祭诸神及其祭祀制度初探[J].新疆文物,1991(3).

［8］王素.高昌火祆教论稿[J].历史研究,1986(3).

［9］姜伯勤.论高昌胡天与敦煌祆祀[M]//敦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注释：

①清山神旁有“浑堂”字样.

②前后文字缺失.

③太平御览·神鬼部[M]:3914.

④同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