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女真完颜部之“霭建”与毛泽民妻毛四“娭毑”
2013-08-15陈士平
陈士平
(兰西县地方志办公室 黑龙江 兰西 151500)
辽金时期的哈尔滨地区是生女真完颜部繁衍生息的地方。女真部落有个“霭建村”就在今哈尔滨东郊巨源镇的小城子古城。女真语“霭建”出自《金史》,清朝乾隆年间武英殿版本将女真语“霭建”错译为“阿勒锦”。上世纪80年代以来,“阿勒锦”被设定为哈尔滨的语源,因此,破译女真语“霭建”,就显得尤为重要。笔者经多年研究,破译了女真语“霭建”的语义,还找到了它的语源:即古汉语“娭毑”及其在女真语中语义的演变。
随着哈尔滨史志研究的不断深入,女真语“霭建”是不是哈尔滨的语源呢?其语义又是什么呢?多年来东北史志研究者由于受“霭建”错译成满语“阿勒锦”语音的影响,女真语“霭建”的本义并未真正得到破解。2002年笔者经多方探讨,终于在赫哲族民间故事伊玛堪中发现了与女真语“霭建”同音同义的“爱金”一词,从女真到赫哲,事隔千年,霭建与爱金,虽然在汉字的书写形式上已有差异,但其语义的一致性是不容怀疑的。因为赫哲人的前世就是生活在松花江下游、乌苏里江流域的生女真,赫哲人语言中较多地保留了生女真的语言成分。赫哲语“爱金”,汉义为“寨主、酋长、主人、大王、皇帝”等含义。辽金时女真语“霭建”就是主的意思,辽代以前女真语“霭建”当为女长辈、女酋长的尊称,来源于古汉语(湘方言)“娭毑”(aijie)。
往事越千年,《金史》所载的女真语“霭建”一词,以往我们只注重了对它的语义的研究,而对它的语源则茫然不知。也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次笔者在读报时竟偶然意外地发现了女真语“霭建”的语源。2012年12月1日笔者在读《北方周末报》(老照片版)刊载的《毛泽东托人乡下寻亲》,文中称,毛泽民的结发妻王淑兰被乡亲称为“毛四娭毑”(文内注,娭毑ai jie,湘方言,对祖母或老年妇女的尊称)。这个词如一道电光石火,一下激起了我的灵感;这难道不是女真语“霭建”的同源同义语吗?文中写道:上世纪60年代初,毛泽东专门嘱托弟媳、毛泽民的结发妻王淑兰去湖南华容寻亲。时在1963年9月中旬,秋凉后的一天,王淑兰坐着“三人拐”的轿子从南县通往注滋口镇(华容县南端的小镇)的大路缓缓走来。在注滋口西边的分路处,轿子停下,王淑兰用浓重的湘乡口音向地里劳作的乡亲打听:“请问这里就是注滋口吗?”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王淑兰又问:“去新安垸怎么走?到孤儿垸还有多远?”一位中年大嫂见老太太不同寻常,反过来向王淑兰打探:“娭毑(ai jie)您这是从哪里来,要回娘家还是走亲戚啊?”一位轿夫快语相告:“这位是毛四娭毑,这是毛主席的亲人,是从韶山专程来华容寻亲的咧!”文中介绍,老乡为什么称王淑兰为毛四娭毑呢?原来毛泽东实际排行第三,毛泽民是老四,所以家里人称毛泽东为三哥,称王淑兰为四嫂,到了晚年,晚辈们尊称王淑兰为“毛四娭毑”。古汉语(湘方言)“娭毑”是亲属称谓词,这个词至今在东北蒙古族、鄂温克族中仍在运用,蒙古人称母亲为“额吉”、鄂温克人称比自己年长的女性为“额基”,额吉、额基、霭建,我认为只是书写形式不同。也许是某种意志的安排,2013年4月中旬,笔者读《作文报》(旧文摘内蒙古赤峰市出版)。载文《文运昌回忆毛泽东》,再次见到“娭毑”一词,文中写道:毛泽东小时候厌倦了读死书的私塾学习,要辍学而与父亲呕气,跑到邻居家,毛的母亲及“邻居娭毑”劝他向父亲认错一事。这个“娭毑”,虽注为湘方言,我认为无疑也是古汉语,在汉语中运用的历史当非常古远。而女真语“霭建”在九百多年以前的辽代就已成为女真人的一个重要城堡的地名。据《金史·世纪》载,公元1096年阿骨打与乌古论部兵沿土温水(今汤旺河)过末邻乡追及跋忒于阿斯温水泺之间,杀之。“军还,穆宗亲迓太祖于霭建村。”辽金时期的女真完颜部已经步入了封建社会的门槛,女真语“霭建”一词的语义已从母系社会专称女性长辈“老祖母、女酋长”的称谓转而成为男性部落首领的代词了,即“主子、大王、寨主”等含义。由于《金史》没有留下女真人对年长女性的亲属称谓词,我们也只能从满语称母亲的满语方言中去推测,满语称母亲为讷讷(nene)这个叠音非常近似“霭建”之霭的叠音,这个音与古汉语“娭、妳、娘、奶”的发音是十分接近的,亦或就是她们的变音。
民族语言学材料证明,在东北少数民族的蒙古族、鄂温克族人的亲属称谓中,至今仍在沿用额吉(霭建)、阿基这一称谓。尤其是鄂温克人对比自己年长的女性、男性分别称为“恶基”和“阿基”,只是语音稍有变化。“鄂温克人对女性小祖姑、小姑母、婶、嫂、姊、小舅母、表嫂、妻之姊等都叫‘恶基’;对男性的叔祖、叔父、兄、堂兄、姑表兄、舅表兄、姨表兄以及妻兄等皆称‘阿基’”(见赵振才《通古斯——满语与文化》原载《满语研究》1992年1期)。女真语“霭建”、蒙古语“额吉”、赫哲语“爱金”、鄂温克语的“恶基”、“阿基”,以及满语“额真”等都是对人即亲属的称谓。所以其语源无疑都是古汉语“娭毑”一词在东北少数民族中的广泛应用。
中原的古汉语为什么在千年前的生女真语言中存在,这应该追溯至更为遥远的原始社会的母系社会阶段。6000多年以前,生活在我国南方和中原地区的渔猎人群,她们以母系家庭为群落,一路上追逐着野兽向北方迁徙。又经过了几千年,她们保留了原来运用的语言,又创造了一些新的语言语汇,便形成了区别于古汉语的女真语言。女真语“霭建”之jian音,无疑是古汉语“毑、姐、姊”之音变。据《广雅·释亲》注:“媓、妣、有毑、妳、媪、姐,母也,妈。”说明古时姐为呼母之称。《广雅疏证》注:“妳,母也”。同孃,即娘的上古音[nian]。女真语“霭建”到了辽金时期语义内涵有了扩大和延伸,由女性专称外延为指男性“酋长、大王、主人”的语义。只不过,到了清代这个词用汉字标书为“额真”并被固定下来,清廷武英殿《金史》版本将女真语“霭建”错译为“阿勒锦”,这正是女真语“霭建”(即额真)语义长期未被破译的原因之一。ejen,是满族人使用范围极广的“主”的含义一个名词,如“固山额真、梅勒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等,甚至成为君主的称谓词:en du ringge ejen(圣主)。霭建这个词在北方少数民族中语义的扩大与转换是必然的,因为产生于中原母系社会的女酋长“娭毑”当然是部族的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