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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浮世画家》中的罪与赎

2013-08-15陈晓珍暨南大学文学院广州510632

名作欣赏 2013年21期
关键词:二女儿小野亲情

⊙陈晓珍[暨南大学文学院, 广州 510632]

作 者:陈晓珍,暨南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

《浮世画家》是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的第二部作品,该小说没有按照正常的时间顺序发展,而是随着小野脑海的记忆一一呈现往事。战前,小野是名噪一时的画家;战后,曾经的辉煌成就变为他人生的耻辱,甚至影响到女儿的婚姻,而年少的理想信念也成为晚年的生活困扰。为了寻求解脱,小野走上了自我救赎的道路。因此,下文将从“罪与赎”的角度进行解读,“罪”在这里既包含“罪感”,又代表一种对他人造成伤害的罪责,与西方基督教中“原罪”概念的范畴略有所差,“赎”即是普遍定义中的“救赎”“赎还”。

一、自我欺瞒,用隐蔽谎言遮掩事实真相

在罪责面前,人们往往用隐蔽的谎言掩饰事实真相,然而越逃避越加重心灵的折磨,不安的情绪让有罪的灵魂日益显露。那么在文中,作者是如何通过独特叙事揭露小野的真面目的?

1.“避重就轻”的选择回忆小野作为叙述者,故事随着他的回忆而深入,但每每回忆到特别事件,总是引而不发就跳到若无相关的其他事件。这种行为正暗示出某种异样的心态——对自身不敢正视,急于撇清过去,试图用谎言将一切归于表象的遗忘中。这一点从他回忆与松田的谈话中清楚地展现出来:“我们肯定有足够的勇气和精力,才能做出新日本运动这样的壮举。”①虽然此话带有反讽的意味,但在回忆军国主义活动的时候,小野的策略明显带有“扬长避短”和美化之嫌。正如克尔凯郭尔所言:“不得不把内心掩盖起来,并显示出一副另外的样子,总是很痛苦。”②显然,这种“避重就轻”的回忆将其内心深处的挣扎、蜕变、抗争、无奈全都表现出来。

2.前后相矛盾的主观叙述 小野在文中的当前层面是第一人称叙述者,在回忆层面上是被叙述的对象,但是在文本中视角上的变化所带来的自我观照并没有导致一种客观的自我认识,而是经常出现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相互交换。这表明其在自我审视时遇到困难,而一切均由于他对过去的真实有所遮蔽而造成。因为无论小野如何想要“操纵”叙事,他必定受到被叙述者的经历的牵制,于是便产生了悖论:回忆层面中的叙述的主观色彩越浓,就越暗示出当前层面中作为叙述者的不可靠。③因此,文本中极力营造的谎言——“爱国情操”“艺术追求”在前后相矛盾的主观叙述中便具有了某种张力,既揭示出事物的多层面性,又表现出人性的善变。

3.对他人不信任的犹疑情绪 大女儿节子的来访使原本心怀疑虑的小野更加惴惴不安,通过对两个女儿的察言观色,他总是觉得女儿对自己不满,并把过错归结于大女婿向女儿传输了不利于他的言论。文本中,对小孙子的叙述频繁出现“瞪”这一字眼,在心虚的小野看来,不仅第二代人,连第三代人对他也怀有指责的敌意。尽管遭到两个女儿的反对,但犹豫之后他还是坚持领自己的孙子去看一部美国恐怖片。小孙子在看到可怕的场景时便用雨衣蒙住了头,叙述孙子被电影吓得瑟瑟发抖,小野似乎释放了自己内心的一部分恐惧。由此可见,小野一直为自己的弱点找理由,为自己的过错找宣泄,曾经缺乏自我的控制已令梦想变成了欲望,而现在隐匿自己可耻的行为也慢慢演化成对下一代的伤害。

二、自我曝光,从追问罪责找寻人生定位

石黑借用“二战”中蒙受不同冤屈的小人物命运,讲述被人性弱点、社会风俗迫害的百味人生,并对客观环境引发的各种罪责展开具体批判,对此,他该如何拨开重重罪责,重新寻找最初的和谐?

1.反省个人的自私罪责 小说开篇小野所承受的压力完全来自世俗的偏见,他并未以真诚的态度探求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利欲熏心的他一直用“艺术”为自己辩护,甚至对战争中失去的妻儿也表现出麻木的态度。小野不愿承认自己是战争的帮凶,但有时又深感自己无辜,有时又对自己是否有罪表示迷惑。在坐立不安的质疑中,他开始为自己的委屈辩护,通过审视过往的行为,个人罪责的反省才慢慢展开。总之,刚开始他认为“怀着信念所犯的错误,并没有什么可羞愧的”④,似乎“信念”二字足以消弭一切。后来小野通过不断回忆,逐渐意识到自己错位的人生,在现实与记忆中不断反思,最终发现自己过去的奋斗只是为了满足爱慕虚荣的自私心理。

2.揭示艺术家的帮凶罪责 年轻时小野是日本的“浮世绘”画家,“浮世绘”的独特在于记录世间百态。然而,“若从生存的表面看,任何正面的积极的东西均拥有负面的消极的缘由”⑤,对浮华世界的追捧实际削弱了艺术家对社会的关注。就像松田对小野说的:“我们至少为自己的信念而尽力。只是到了最后,我们发现自己只是芸芸众生。是没有特殊洞察力的芸芸众生。在这样的时代做芸芸众生,算是我们的不幸吧。”⑥类似小野这样的艺术家,他们都力图调和艺术与良心,并深信国家能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结果他们将艺术审美与国家机器统一起来,艺术本无过错,但一旦作为战争的帮凶,自身难免也会成为历史的污点。因此,小野对过去“辉煌事业”的追问,首先不是为了炫耀荣誉,而是为了指出艺术家在整个动荡年月中的帮凶罪责。

3.谴责时代的战乱罪责 小野及其同龄人都是在政府美化战争的宣传氛围中成长的,正值事业发展期的他在寻找人生方向时找到的却是军国主义,他用艺术宣扬这种思想,在政府的推动下成为出色画家。然而,战后的日本政府却采取了不同政策,在美国的导演下开始推行“民主化”方针。在新的社会环境中,人们对战争有了新的认识,认为军国主义宣传将国家推入战争的深渊,于是小野在家庭、艺坛和政界的崇高地位丧失殆尽,不仅昔日的友人弃他而去,就连他的女儿也认为他过去的历史是一种耻辱,最后小野成了时代罪人的替身。可见,“相对于个人而言,社会罪性成为了一种诱惑性的外在力量,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强力面前,犯罪似乎成了任何人都难以逃脱的命运”⑦。

三、自我救赎,以直面历史摆脱精神束缚

文本前半部分隐晦地讲述了小野为何走向“罪”,后半部分对自身“罪行”的检讨才露出端倪,那么他通过哪些救赎形式得以直面历史,重获新生?

1.友情救赎 战后,以师生关系为代表的人与人的关系发生了极大变化,昔日小酒馆的友好、和谐氛围也已难以见到。二女儿婚姻的不顺使小野内心充满阴影,尤其是自己曾对黑田的迫害使他内心一直深感负罪感。看清真相的小野在善恶两种念头的不断交锋中决心承认犯下的过错,直面自己的罪恶,寻找友情救赎的途径。尽管深知这种救赎会遭遇各种阻力,然而他仍坚持走访故友,一方面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一方面也是期待得到故友的谅解。这种选择回归的友谊,代表的即是一种生活中的救赎态度。

2.亲情救赎 小野曾经的职业背景导致二女儿的婚事出现障碍。父辈犯下的“罪”,因伦理道德因素使后辈不得不舍弃爱情,小野无意间把自己的痛苦也添加到后代身上,二女儿甚至为此解不开心结,一直生活得不是很幸福。为了女儿的未来考虑,小野努力奔走,拜访旧日老友,企图消除隐患。最后,在女儿相亲的酒桌上他终于放低姿态承认了自己在战争时期的过错。这不仅使二女儿第二次相亲进展顺利,也令两位女儿和女婿对他另眼相看,最终一家人其乐融融。从中不难看出,小野对家庭产生巨大的责任感,相信亲情是一种归属和延续,把家庭和女儿放在首位,开始让自己成为一位好父亲。从最初内心的无奈与煎熬,到后来情感的爆发,小野在层层递进的忏悔中使亲情也得到了救赎。

3.灵魂救赎 小野的一生充满复杂的赎罪基因,既有命运交错而不得不背叛友人的“罪”,又有自私而忘却家庭责任的“罪”。这种凡人难以避免的弱点让小野的灵魂备受煎熬,唯有精神上得到救赎,他才能回归到安宁、平和、从容。二女儿相亲的失败,使小野自顾自将事情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并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应该拿出某种明确的姿态才能使得一切平顺地展开。然而,由于人原始的劣根性所致,这种姿态恰是走过灾难的个人最难以客观评价与面对的。幸好小野是一位良知尚未泯灭的知识分子,最终在混沌的价值观中选择直面历史与自我,使身心与灵魂同时得到救赎。

综上所述,《浮世画家》在探讨人的罪责时,巧妙地规避了归罪于外在世界与他人的“认”罪方式,更多地从人自身来“认”罪。小说中的“罪”首先体现在自我欺瞒的谎言之罪,基于这种个人因素的罪过,作者设置了小野在晚年以认错的方式来赎罪的情节。而这一情节让小说从简单的反思个人罪责之中延宕开去,让读者去寻找罪责的主体性因素:包括个人的自私之罪、艺术家的帮凶之罪、时代的战乱之罪。最后,小野将亲情、友情融为一体,在友情的救赎中获得亲情,在友情与亲情的救赎中得到灵魂救赎。最终的救赎让小野重获无畏无惧、自尊自信的人生态度,从中也说明“人只有在矛盾中才会获得自己所追求的,这正是一切人性中的不完善性”⑧。

①④⑥ 石黑一雄.浮世画家[M].马爱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49,158,250.

②⑧ 克尔凯郭尔.基督徒的激情[M].鲁路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9,56.

③ 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2—86.

⑤⑦ 刘宗坤.原罪与正义[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78,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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