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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话虎妞之死

2013-08-15任秀霞湖北大学知行学院武汉430011

名作欣赏 2013年11期
关键词:祥子虎妞难产

⊙任秀霞[湖北大学知行学院, 武汉 430011]

许杰认为在《骆驼祥子》的所有人物当中,写得最成功的应该是虎妞。在美学意义上,她比祥子更富有艺术光彩,其性格的复杂性与悲剧内涵的丰富性,曾经在学术界引起过争议,但争议的内容大抵没有超越道德伦理的基本范畴。提起虎妞,人们首先联想到的不外乎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她长相吓人,高大黑粗,又老又丑,“她像个大黑塔,怪怕人的!”“什么都和男人一样,连骂人也有男人的爽快。”二是她工于心计,引诱祥子,骗祥子成婚,“要在祥子身上找到失去了的青春”,好吃懒做,累垮了祥子的身体。三是她怂恿小福子卖身,又侮辱小福子,且看不起祥子以外的贫困平民。可以说虎妞在《骆驼祥子》这部小说里面是一个与祥子同等重要、缺一不可的人物,老舍也在虎妞形象塑造上花了不少力量,所以这个人物形象鲜明、呼之欲出、跃然纸上,人们对于她的深刻印象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一分。

然而对于虎妞生命的结束,多数人却大抵只有四个字的印象:难产而死。因为小说既没有对虎妞难产而死时的痛苦情状做正面的悲壮渲染,也没有对虎妞本人挣扎绝望的心理做感同身受的描摹,更没有突出将为人父的祥子在妻子难产的情况下应有的极度痛苦和拼命挽留的作为。相反,小说把虎妞难产前后的描写笔墨集中在突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虎妞难产咎由自取,是她出于情欲诱骗祥子,怀孕后在性欲和食欲上又不知节制以至难产,是母老虎(虎妞的名字即是这样的隐喻)、母夜叉自作自受和咎由自取的闹剧。这是在道德伦理上置虎妞于不得不死之地。二是祥子因为没有钱没有办法,又“已两三天没得好好的睡了”,所以“没办法,只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虽然这有点“愚蠢与残忍”,但“所以愚蠢,所以残忍,却另有原因”,言外之意,她的死亡非但与祥子无关,反而是对祥子的打击和伤害。这样,虎妞之死就被一句话带过了:“虎妞在夜里十二点,带着个死孩子,断了气。”小说的作者和祥子一道,过于轻松地送走了虎妞这个鲜活的生命,连带腹中未出世的孩子。显然,仅仅用人道主义的眼光去指责当事人对于生命的漠然是没有力量的。

关于“虎妞之死”这一生命悲剧,期以来被掩盖在祥子的生活和命运悲剧之下,或者被作为造成祥子堕落加速的事件来阐释,这显然是不够深入也是欠公允的。本文拟对《骆驼祥子》中“虎妞之死”这一事件本身的悲剧意蕴做一些新的发现,对照小说中的描述对造成这种悲剧的思想根源进行挖掘,以期有助于人们更深入地理解和认识虎妞这一悲剧形象,并通过虎妞的悲剧来观照祥子思想里浓重的“厌女”意识和人性的异化。

一、虎妞之死的悲剧意蕴

《骆驼祥子》是老舍第一部完整而严肃的悲剧创作,相对以前,它不再是一部以幽默手法见长的作品,相反,严肃和深沉的悲剧性成为作品的主调,作品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悲剧形象,除了悲剧主人公祥子外,还有小福子、小马儿祖孙和其他车夫等等。虎妞在这部以严肃和深沉的悲剧性为主调的小说中,则是一个自始至终贯之以喜剧和嘲讽色彩的人物,从对其丑陋外貌的描画到强悍个性的刻画直到其怀孕后贪吃懒做本性的形容,作者使用的是一套与整部作品悲剧基调迥异的戏谑笔墨,当然也不同于老舍在别处惯用的“含泪的笑”的幽默手法。这直接造成了人们在解读《骆驼祥子》的时候,对祥子悲剧的合理性的认同远远多于对虎妞悲剧的合理性的认可,甚至在很长时间内虎妞被认为是“剥削阶级”的代言人而被排斥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也有人认为虎妞虽然也有值得同情之处,但阶级地位和思想观念的差别使她的不幸不能与祥子相提并论,显然这也仅仅是在道义的层面将同情的天平略微朝虎妞倾斜了一点而已。

在今天看来,无论是对虎妞还是对祥子的解读,都不能仅仅局限于时代的诠释,他们本身具有无限的多义性与延伸性。笔者认为,对于《骆驼祥子》中虎妞这一重要人物,过去人们对之的批判和同情主要都是基于道德和阶级上的理解,而对她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从出场到死亡这个短暂的生命过程本身所承载的悲剧意义却认识不足。事实上如果我们用一种严肃的生命眼光,而非简单的道德眼光重新叩问《骆驼祥子》,就会发现《骆驼祥子》不仅仅是一部祥子悲惨命运的“天问”之作,同时还潜伏着虎妞生命悲剧的暗流,涌现出发自虎妞生命深处的悲剧意蕴。

其实早就有人指出:“尽管虎妞出生在剥削者的家庭并在特定的环境中养成了许多恶习,甚至形成了一种被扭曲的变态心理,但这一切既不能从根本上否定其命运与性格的悲剧性,也不能否定虎妞是一个被世俗社会与传统文化所吞食的牺牲品。”①如果我们深一步挖掘就可以看到,虎妞的生命悲剧正是在于,她以强悍的、勇敢的、甚至带侵略扩张性的生命意志,不屈不挠地追求着生命的欲望,她敢说敢做、不畏人言、精明好强,对于祥子,她是真爱,纵使老头子一百个不愿意,“不肯往下走亲戚”,在虎妞那里却是:“我不论,我喜欢你,喜欢不就得了吗,管它娘的别的干什么!谁给我说媒也不行……比你高着一等的人物都不行。”可见虎妞对祥子的爱是执著专一的。爱是一种源于内在生命的伟大情感能力,是对人性价值的一种深刻体会,“在爱与被爱的关系中,精神的内在性和情感生命的坚定理想,总是一再把人引向对于存在价值的体验、生命理性的辉煌确证。”②虎妞摆脱了来自伦理、男权、父权、阶级诸多方面的种种于她不利的束缚和障碍,终于实现了与祥子成家的愿望。然而在她即将达到作为一个女性生命一生中最为辉煌的阶段时,她引以为豪的、强悍的、并且已经孕育了新个体的生命却在死亡面前戛然而止。死亡本身就是一个永恒的悲剧。在生命意志尚未全面释放之际、生命愿望尚未真正实现之前,人的生命却被自然、社会、疾病等无法控制的力量摧毁、湮灭、销蚀,这无疑是对人类生命意志力的最大羞辱和打击。对于生命欲望如此旺盛、生命意志如此强大的虎妞而言,真正的悲哀莫大于身死,尤其是早死,如果说祥子的堕落是对“哀莫大于心死”的印证,那么虎妞的悲剧就是对“哀莫大于身死”的阐释。所以,虎妞之死首先是一部生命悲剧。这是其一。

其二,对于相貌丑陋、自小丧母、父亲冷酷、无法得到正常爱情和幸福的女子虎妞而言,为了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她背叛父亲,超越礼教,想方设法把自己和老实正派、勤劳质朴、憨厚健壮的祥子绑在一起,并一心一意只对祥子一个人好,虎妞常对祥子说:“我护着你,我疼着你!”话语中包含着虎妞对祥子真挚的喜爱,也包含着母爱的成分。然而她始终没有从祥子那里得到她想要的“被疼爱”的为人妻的美好感觉,祥子一方面离不开她,另一方面又极度仇恨她,祥子多次在心里咒骂虎妞是红袄虎牙、吸人精血的“东西”,是“破货”。这无疑是对虎妞极度残忍的精神蔑视,虎妞俘获了祥子的身,却从未得到祥子的心。只到怀孕以后虎妞才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女性的尊严,她于是“格外疼爱自己”起来,她爱把肚子“故意的往外腆着,好显出自己的重要”,“肚子越显形,她就觉得越须多吃好东西”,她害怕自己不定哪时就生养,因此“无论如何也不准祥子在晚间出去”,对怀孕这件事,虎妞无疑是觉得十二分的自豪和满足的。她费劲心机不择手段争取的不过是身为女人的最简单的幸福:为人妻和为人母,而怀孕使得虎妞觉得这些幸福更为真切和可爱了,因为一切对她来说是分外来之不易的。然而她却死在了分娩的过程中,“虎妞在夜里十二点,带着一个死孩子,断了气”。“难产而死”对一个正常女性而言本身已经是残忍的事情,而对于追求女性幸福格外艰难的虎妞而言,更是一件悲惨到极限的事情。所以虎妞之死又是一部女性生命悲剧。

总之,虎妞的一生不是喜剧闹剧,而是令人荡气回肠的悲剧。虎妞之死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作为祥子命运悲剧中的一个环节,加速了祥子的堕落、促成了祥子命运陡转,它更是虎妞作为一个女性生命主体自身的一部悲剧。

二、死亡面前:悲剧感的缺席

《骆驼祥子》第十九章是对虎妞难产而死前后的场面和经过的描述,按照我们对虎妞之死的悲剧性的理解,这应该是一个充满悲剧感的场面,对于悲剧主人公在死神面前的恐惧、挣扎的情状和其他人挽救生命的急切和慌乱之态,理应在这里得到严肃的表露,或者使用正面的渲染烘托出悲剧的氛围,或者使用克制内敛的笔法制造出强烈的悲剧张力,否则不足以达到震撼人心的悲剧效果,用老舍自己的话说是让“笔尖上能滴出血与泪来”。然而通过对小说中这一章节的反复阅读,我们不无遗憾地发现,面对虎妞之死的生命悲剧,当事人的悲剧感在大多时候是缺席的。正如当年刘菊人对老舍批评时指出的那样:

《骆驼祥子》里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场面,却是“情”与“景”不能相融,甚至到了相背的地步。于是本来应该感人泪下的反而令人毫无所觉。那一场面便是女主人翁虎妞难产,祥子在一旁由巫婆领着求神讨符,而最后胎儿留在腹中双双死去那一段。

这段话里所谓的“情”与“景”不能相融,更准确地说是“悲剧之情”与“死亡之景”的脱离,当然这并非是指老舍本人没有“悲剧感”,而是仅就小说中的描写而言。在小说中,我们看到虎妞之死在其他人眼里,所激发起来的悲剧感是十分有限的,生命死亡的悲剧意义被种种特定的因素消解掉了。

首先悲剧主人公自身的“恶”消解了其死亡的“悲”。悲剧感的产生有赖于强烈的情感张力,人们对于受难者的“爱”愈深则“悲”愈切,反之,“厌”愈深则“悲”愈浅。在祥子眼里,虎妞从一开始就是可恶、可怕甚过可爱、可怜,虎妞怀孕以后祥子觉得她更不如从前,首先是花钱多了,“祥子挣多少,她花多少”,祥子稍微紧一紧手,她就说“怀孕就是害九个月的病,你懂得什么?”其次是养尊处优,要“吃好东西”,“不能亏着嘴”,“一吃便是两三大碗”,吃完又不运动,“连炕也懒得下”;再就是不准祥子晚间出去拉车,“闹腾”得祥子受不了。对于虎妞的难产,在祥子看来是咎由自取,因为虎妞“平日缺乏运动,而胎又很大,因为孕期里贪吃油腻”,“别个妇人都是一直到临盆那一天还操作活动,而且吃得不足,胎不会很大,所以倒容易生产”。在虎妞生命垂危之际,祥子按照神婆的指示跪一股高香,他竟然“迷迷糊糊的有些发困”,头低下去睡着了,等他“脖子忽然一软”,惊醒过来,神婆早就跑了,虎妞已经不会出声,“直剩下大口的咽气”,当他得知“要是难产的话,得到医院去,那就得几十块了”之后,他没有想到把车卖掉挽留住人命,尽管车当初还是用虎妞的钱买的。他就这样等着虎妞断气,“没办法,只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

其次群体的生存悲剧遮蔽了个体的生命悲剧。在祥子和虎妞居住的大杂院里,小孩的生与母亲的死已被大家习惯地并为一谈。在一个无视人的正当权利、人的生命存在、人的内在价值、人的独立人格的畸形生存空间,生命只是凭靠本能在喘息、蹒跚、挣扎,生命停滞在基本的生理需求方面,没有注入别的意义,无论是终极的意义,还是世俗的意义,也无所谓有权利和有分量的生命,只有麻木的生命。因此,死亡在这里既不值得悲鸣,也没有人拍手称快,哪怕是母亲和小孩的死亡,也激不起死水中的些微浪花。对于虎妞之死,人们的冷漠和无动于衷就不足为怪。虎妞在挣扎了三天三夜以后,眼珠已慢慢往上翻了,陈二奶奶还“不慌不忙的教祥子跪一股高香”。群体的愚蠢和残忍在这里是普遍的现象,虎妞之死只是被掩盖之下一个激不起浪花的小小悲剧。

三、悲剧背后:祥子的厌女意识和人性异化

1.祥子的厌女意识

祥子根深蒂固的“厌女”思想意识无疑是虎妞生命悲剧背后的“隐性杀手”。

其一祥子认为女性是祸水和灾星,使得他对女性怀着本能的恐惧、仇视,这决定了虎妞不可能从祥子那里得到尊重和爱怜。如祥子买到自己的第一辆车时,认为“头一个买卖必须是拉个穿得体面的人,绝对不能是个女的”。当祥子与虎妞发生了性关系后,祥子觉得“不但身上好像粘上了点什么,心中也仿佛多了一个黑点,永远不能在洗去”。再如在结婚的晚上,穿着红袄,脸上抹着白粉与胭脂的虎妞在祥子眼里“像人,又像什么凶恶的走兽!这个走兽,穿着红袄,已经提到他,还预备着细细的收拾他。谁都能收拾他,这个走兽特别的厉害,要一刻不离的守着他,向他瞪眼,向他发笑,而且能紧紧的抱住他,把他所有的力量吸尽。……一转脸,墙上全是一颗颗的红点,飞旋着,跳动着,中间有一块更大的、红的脸上发着丑笑的虎妞”。从这里可以看到,虎妞作为女性在祥子眼中是一个完全异化成一只专门吞食男子血肉的凶猛的野兽。在这种对女性进行“物化”的联想方式中,充分地暴露出祥子心中对女性的莫名的恐怖与拒斥。这使祥子对虎妞从头到尾处于一种厌恶、恐惧、仇视的感觉之中,直到虎妞临死都没有摆脱。

其二祥子浓重的传统男权观念使他无法在心理上接受虎妞,他想要娶一个能洗能做、一清二白的姑娘,他嫌虎妞又老又丑,“不要脸”,祥子认为这是对自己的侮辱,所以无论虎妞如何“疼着他,护着他”,不惜与父亲决裂下嫁给他,即使到虎妞怀上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他都没有被真正感动过。虽然虎妞怀孕让他作为男人“觉出了自己的尊贵”,然而他仍然不能容忍虎妞的“闹腾”,不能容忍虎妞不让他出去拉车,不能容忍虎妞仅仅因为怀孕就多吃好东西,就懒得不下床劳动。所以虎妞的怀孕并没有给祥子带来多么大的喜悦,以至于虎妞临危时,他为了使自己显得虔诚,跪在高香前,“看着香火的跳动,他假装在火苗上看见了一些什么形影,心中便祷告着。”“假装”看到实际上是心里根本就没有想到,所以他一会儿就在跪香的过程中打盹睡着了,虎妞就在祥子的迷糊和愚蠢中死去了。

2.祥子人性的异化

透过虎妞的悲剧,我们看到了祥子人性的异化。

祥子是以主动的态度接受了城市和城市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决定拉车就等于把身体作为劳动力出卖给了这个城市。祥子曾天真地迷信自己年轻而强壮的身体可以为他获得立足之地,这使他初步萌生了对“车”的欲望。然而社会环境的残酷和他自身的性格局限使得他先丢车又丢钱,由于他身上小农经济者的“要强”和“体面”,丢车和被劫的遭遇反而激起了他更为执著的买车欲望,在“买车”的欲望日益单一和裸呈的驱使下,祥子的人性被一步步异化,对别人不再谦让,对自己的身体由最初的爱惜到后来的摧残(为了拉车不顾性命,讳疾忌医)直到最后的放任(下妓院糟蹋自己的身体),这些一步步把祥子从一个单纯的奋斗者变成了一个以“车”为一切的“车迷”,在这个过程中,祥子的人性已经被逐步异化了。

对于虎妞怀孕这件事,祥子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对新生命应有的狂喜。虽然偶尔想到“爸”字这“最简单也最玄妙的”一声,祥子也会“忽然觉出自己的尊贵”,“仿佛只要有了小孩,生命便不会是个空的”,也就觉得虎妞“在这件事上有一百成的功劳”,但是又一想到虎妞因为怀孕就“多吃好东西”、“乱花钱”、“连炕都懒得下”,还不准祥子在晚间出去,因此在祥子看来,“无论她有多么大的功劳,她的闹腾劲儿可也真没法忍受”,虎妞怀孕的麻烦、花费和“闹腾”并没有因为怀孕本身所具有的幸福含义而被祥子忽略,相反,虎妞在这件事上面花费过多招来了祥子对其更多的厌恶,排除祥子在感情上对虎妞的讨厌之外,还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原因,就是祥子心疼钱。虎妞用他的钱买“好吃的东西”,祥子虽然觉得“他病着的时候,花了她的钱,那么一还一报,他当然也得给她花”,但是心里仍然觉得委屈。祥子对于虎妞既怕又恨的情绪没有因为虎妞的怀孕而减少,以至于对妻子因为高龄头胎而难产的不幸事实,祥子竟认为是她咎由自取,“因为孕期里贪吃油腻”,不像“别个妇人都是一直到临盆那一天还操作活动,而且吃得不足,胎不会很大,所以倒能容易生产”。这种显然很荒谬的不通人情的理论在将为人父的祥子心里居然可以成立。

祥子在虎妞难产时没有卖车却在虎妞死后卖车这种愚蠢而残忍的行为,更深刻地体现了祥子被“车”异化后生命意识的淡薄。面对生命的危难,主观挽救的冲动和努力往往受制于理性力量的约束,“生死由命”的观念原本就潜伏在贫困社会人们的意识深处,更何况祥子的心灵已经被“车”全面占据,所以面对虎妞的难产,祥子最后的办法只能是:“没办法,只好等着该死的就死吧。”虎妞在祥子心中的位置至死都没有超过车的位置。在祥子卖命追求车的步步深化的过程中,“车”已经不再仅仅是一种生活手段,而是已经异化成为一种取代生命存在本身的欲望承载体,祥子到最后发现自己是一个“车迷”,祥子的“车迷”的含义当然不同于物质丰富的时代人们对某种事物的“迷”,后者是人作为一个生命主体的感情在特殊物体上的投射,而在祥子却远远不是这样,他之所以“自从一拉车,便相信车是一切”,是因为“车”在祥子眼中,是一个获得城市的立足之地的象征,是他作为城市经济关系中一个合格而优秀的劳动力存在的证明,祥子他一心想要做车的主人,却最终成了车的奴隶,对“车”的狂热追求源于他“要强”“体面”的性格,却最终葬送了他“要强”“体面”的性格。

① 张丽丽.从虎妞形象塑造看老舍创作的男权意识[J].齐鲁学刊 2000(4).

②王德胜.“示爱的游戏”.[J].文化研究2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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