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鱼同游(组章)
2013-08-15刘赞科
□刘赞科
穿黑棉袄的风
黑夜,风穿上黑棉袄,走在空旷的大街。
裹紧温暖。
偶尔露出一点光,引燃清冷。
月亮在深处,阖上眼睛,缄默不语,转过身去。
穿黑棉袄的风,游荡。如一些不知名的鱼,游荡在海里。
泪,也是黑的。一些温暖的故事和话语从天而降,滋润黑夜孤寂的心。
这午夜,连微笑也一筹莫展。自己笑一声,吓着自己。干咳,自远处传过来,尖锐而空洞。
不眠的黑夜,被黑夜裹紧。魂魄如一个黑色幽灵,抓紧风的尾巴,飞行。
向哪飞行?火种在千年前已丢失,星星无法点灯。
掐灭手中的香烟,向着黑暗飞行。
此后,飞着就是方向。
夜 雨
雨夜,听雨。如一个灵魂等待重生。
雨声似鼓声。远古的战马嘶叫,从天而降。隆隆的鼓点,从天而降。降下来,对手成了朋友,旗偃鼓息。战场成了舞蹈之地。呐喊声倒在泥泞里,欲望被泥巴裹紧。当时间变成历史时,历史是一具无面雕像。
雨声似哭声。遥远的咽噎和抽泣,贴着雨珠光洁的肌肤滑落下来,粉身碎骨,丧失飞翔。当故事和传说如一只鸟停在石头上,鸟也成为了黑色的石头。石头绷着脸,不出声。
雨声似心声。听雨的独狼在洞穴里安静下来,丧失嚎叫,幽绿的光柔软许多。草原远去,黑去,孤傲的心亮起来。怀念抑或思念的手,拨开洞口,向着雨,巡视。夜雨里的猎手,柔软成一只无人光顾的猎物。
听雨。在雨停了的时候,钟声铺天盖地,破空而击……
一只空鸟巢
一只空鸟巢,兀自趴在老榆树的枝丫上。秋风吹过,呜呜叫。
鸟儿远去,空巢尚存余温么?
鸟鸣远去,天空忽地低下来,暗下去。
仰望远去,远望也远去。曾经的海誓山盟远去。
去赶一场聚会么?拥挤的街衢里欲望挤疼欲望。无处晾干你的翅。
去另栖高枝么?高大英俊的树从不寄托梦想。梦只能飞翔在梦里。
曾经稚嫩清纯的枝丫自树半腰长出,十年的风霜雨露,日夜寒暑,已经壮可落雀。
飞或不飞,已不再是问题。飞到哪里,已经是天空关心的事。
注定是鸟,终究要飞。
空鸟巢,我拿什么填充?
一扇窗就要关上
一扇窗,开启十年之久,就要关上。无论整体还是局部,我如何扳得动?伸向空中的手,在颤抖中僵硬,如一条风干的鱼,再也游不回大海。
僵硬的手,凝固成一截秋后干枯的枝丫,永远丧失春天。
当爱成为一种习惯,成为生命的潜流。我如何打碎这个姿势,筑起堤坝?新的局面和秩序在哪里有位置?
想念那些午后的咖啡,两只杯子亲密地围绕着,分不清咖啡的香还是秀发的香。每一缕香气都会浸入身体里最柔弱的部位,蛰伏终生。
想念那一场雪,擦亮幽暗小屋和那之后的生命。十年的日子因雪而有了厚度,有了亮的色彩。
一扇窗就要关上,被挤疼的视线,掉出泪,打湿眼帘。
与鱼同游
我一直认为:我是一条鱼。
不属于干燥沉闷的陆地,只属于海。
我可以轻易拨开水面,把自己沉下去,自由地呼吸和摆动。
沉到水里,摆动躯体,从一片水域到另一片水域,或游弋在海草与暗礁缝隙中。如同鸟儿,沉在天空里飞翔。
我在深处。我喜欢幽静的深处。深处能看到自己。
我喜欢在海里被海托起,头颅和躯体不再沉重,任由暗流放逐,与鱼同游。
我喜欢在水里仰望,斑斑驳驳的光影有星星月晕的模样,像在母亲怀里仰望夜空。
我是一条独行的鱼,那个先前来的女孩在哪?
她的花裙子丢在哪一片水的脚下?
她在深处,她在看我,她在等我。她的泪我看不见。
我只看见一个个漩涡,如喇叭花般灿烂开放,向彼岸飞去……
风摘秋叶
喧嚣和丰腴退到脚腕,深秋的树露出灰黑的骨。风,漫山遍野采摘树叶,清扫着孤零。
每一片叶子的离去,树都狠劲地抽搐一下,踉跄着努力站稳。叶子最后的呼吸停在枝的唇边,离开是叶的宿命,凝结成疤。
不管长大的、青绿的,都躲不过风的手。曾经的欢声笑语一串串拥挤着,骑在叶子上,不肯降落。
如蝶伏在最后的花瓣上,收翅停飞,放弃远方。
我的爱人在哪一片叶子上?如倦鸟归隐山林。
不能相守。分离是一种永久的解脱,不再重生。
向远方做一次最后的远望。我把落叶一片片捡起来,插进我的伤口,让这些叶子充满血流,永远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