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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沧海一滴水(两篇)

2013-08-15石泽丰

含笑花 2013年4期
关键词:树阴废物粉笔

石泽丰

废物

对一些没有使用价值的东西,我们常常把它当作废物,譬如一些过时的报纸,一尾破损的犁铧,又如父亲生前睡过的那张竹床——虽然已散了架,但我还是舍不得扔掉。这么多年了,我觉得它是我精神的一种寄托。每次回去看到它,我似乎感觉到父亲还在世,他只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也许正在回来的路上,这样想着,我心稍觉宽慰。

其实,在时光老人的面前,有哪一件物什不是未来的废物,它们在风雨中磨损着,因昼夜的更替而慢慢地变老,最终像一滴从悬崖上滴落的水珠,归于崖下的池面,一声脆响,划上了自己消失的完美句号。

我的屋场亦是如此。

在我家屋后,有一条近三十米长的土圩子,它是我儿时的乐土。记得那时圩子边就有一棵苍老的大树,枝叶繁茂。炎热的夏季,男人们总爱到那里去纳凉,他们从自家搬去竹床,放在圩上的树阴底下,躺着,任后山的风吹来,任蝉声绕过自己的睡意。那些赶不走的苍蝇,轻捷地落在他们露出的皮肤上,细脚挠出烦人的痒感。每个烈日当空的正午,我的父亲都要在那里睡上一觉,他把双手搭在肚子上,呼呼地睡,疲劳让他无视这一切。我看到树阴漏下的光斑,随风荡漾在他身上。渐渐地,阳光照射过来,烤得父亲不得不挪动自己的竹床。随着时间的推移,树阴自西向东,一点点地移着,人们也得跟着移,跟着时间的脚步,移到了另一处。移着移着,我的父亲就移出了这个世界。

那棵大树倒是想固定住自己的位置,它根植于泥土,根深蒂固,还有一根如同海碗般粗的藤从圩边将它拉住,紧绕每一根大的树枝。据雪龙的父亲推算,这藤的年龄与树差不多。曾经好几次,雪龙的父亲想把这藤砍掉,原因是我们这些孩子总爱顺藤爬上树去,危险。而他每一次来到藤前,看到藤那样不离不弃地纠缠着树,他不忍心下手,也许他怕藤一旦失去,树不知该如何面对风雨,更担心我们这些玩泥团的孩子,会失去一根无法弥补的“乐根子”。藤就这样继续绕着树,越绕越紧,这是树舍不得藤无依无靠,还是藤怕树移了位置?它们默默相守着,看着屋场慢慢变老,看着土圩被风雨踏平,而它们自己呢?

时隔三十多年,它们倒在了时间的刀斧之下。屋场上的人都搬走了,剩下残垣断壁或已长满野草的屋基。上次我回去,二叔告诉我,说是那树和藤现在没有什么价值,前些年被砍了,土圩也被铲平了。顿时,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那个曾经让我快乐过的地方,那个曾经看着我长大又走出村庄的地方,如今变成了野岭,变成了村人眼中的废物,它们被抛弃,被时间之草掩埋。

在回来的路上,我想到废物堆,想到那些被处置过的许多废物,它们在窃窃私语,相互诉说着当年的故事。在它们心底,也许各自还在数落着曾经见证过的新的生命,数落着已送走过多少年迈的长者。它们把语义丢在风中,丢在岁月的河面上,用一种残破之态,正在被移出属于我们的世界。

心灵的期盼

二十多年以前,我在一个贫困山区的中学做代课教师。放学之后,学生们都回去了,由于是周末,老师们也都纷纷回到各自的家里,学校里就只剩我一人。时间已近黄昏,我一个人在学校的操场上踱来踱去,眼看着这些破旧的教室,想着白天那些求知若渴的学生,我心里很难平静。

天慢慢地昏了。我正准备回办公室,突然看到一个小女孩,约摸十来岁,她穿着一件颜色褪得无法分辨的裙子,半蹲在西头教室的门口,小脸紧贴着教室的门缝,用一根细细的竹棒钩着什么。我悄悄地走近了,这才看清她是在钩粉笔头——白天老师们扔在地上的。她把书包放在门边,每钩出一个就放在书包里。我看到她眼睛紧瞅着教室的门缝,神情专注。那一刻,我不忍心去打扰她,我走到一棵树的背后,静静地看。天色渐暗。考虑到孩子的家人可能为她迟归而担心,我侧过身咳了几声,声音不大,但很自然。

小女孩听到了,她警惕地直腰观察左右,然后蹑手蹑脚地从教室后面溜走了,待我再走到那个教室门口时,发现地上有张纸,显然是那个小女孩在慌张的时候掉下来的。是一篇日记,上面写道:老师,每当你上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因为没有粉笔却停止了讲课,我和同学们的心里都很难受。我下次一定到镇上的中学去拣一些大的粉笔头放在你的讲桌上,让您再也不会为粉笔着急了。你下次会继续讲下去吗……

看着这些稚嫩的字,我感到有一股潮湿的东西在眼睛里转动。我拿着那张纸,追到教室的后面,但已寻不着女孩的背影了。她对知识是如此的渴求,心里盛着一种美。我伤感于自己打扰了这个小女孩。以后,我故意多放几支粉笔在教室门口的时候,却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小女孩的身影。

许多年过去了,我回城之后常常想起那个小女孩。多么希望,她把我故意扔下的那些整支的粉笔捡起来,放在书包里,完成她那小小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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