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潮急处月却明——读刘南方长篇小说《百川波澜》

□何建洋

一口气读完刘南方的又一新著《百川波澜》，我认为这是一部反腐长篇力作。作品写在某省百川县境内，主要围绕着百川水库的修建，一场腐败与反腐败、邪恶与正义、潜规则与光明正大的激烈斗争充分展开。作品情节跌宕，波澜起伏，惊心动魄，不仅有深刻的思想内涵，艺术表现上也彰显出鲜明的特色。

作者在小说中织就了两张截然不同的“网”，一张是以县委书记周山泉为代表的清正廉洁光明正义之网，另一张则是以代县长钱运宝为首的腐败邪恶之网。在前一张网中，作者塑造了周山泉、黄忠、孙忠实等一批正面形象。特别是周山泉，作为县委书记，他勤勤恳恳、为人正派、光明磊落、清正廉洁，也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只知一心为群众办事，但就是这么一个优秀的干部，却未能得到组织上的多少关注，在县级领导岗位上一呆就是十余年，但他却毫无怨言，依旧勤勉工作。他甚至还反遭别人的嫉恨和暗算，被人巧设圈套，使他有所谓的收受文物的“受贿”行为，因而受到“双规”，几近陷入囹圄。但当“罪名”洗刷后，他又义无反顾全副精力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作者的历史清官意识在周山泉身上得到了很好的折射，赋予了周山泉体察民情、关心人民疾苦、憎恨贪腐邪恶的鲜明性格特征，同时，周山泉也有很强的党性和法律意识，他依靠人民、依靠党，有理想、有信念，果敢坚毅，作品对周山泉这一人物形象进行了高度的讴歌和赞美。

小说在彰扬周山泉这一张正面的“网”时，另一张“网”也在悄然铺开，并且随着情节的推进，这张“网”浓云密布，甚至搅得沙尘满天。作者用大量的笔墨和篇幅刻画了钱运宝、门爱宝、关雅仁、巫招金、胡副厅长等一群腐败形象。其中的钱运宝充当了“网主”的角色。他仗着这张网，有恃无恐、独霸一方、凌驾一切人之上。他可以在百川县大旱缺水之时，擅自做主将水库的水放掉，搞所谓的龙舟表演，以提高自身的知名度和影响，而致使数万群众生活用水紧张；他可以不择手段贿赂国家部委官员获取项目资金；他可以在水库建设中用手中权力大肆搞权钱交易，以满足自己的贪欲；他甚至可以颠倒黑白、浑水摸鱼、张冠李戴、嫁祸于人、设毒计杀人越货……当然，钱运宝这一角色也不是从娘肚子一出生就是贪婪邪恶的怪胎，作者也写到他的成长蜕变史。他原本是一个普通的村委会主任，只是巴结上了来到他们村里挂点的市委关雅仁副书记，便从此发迹。因受着关雅仁这个“靠山”的关心关照，他转为了乡干部，没两年便当上了副乡长和乡长，不久又以新生力量的“好苗子”送到省委党校青干班学习。在党校期间，他本也想学点东西，但却受到了官场上的一些不良影响，真经没学到，歪经却立竿见影了。他把大量的精力放在结交朋友、联络感情、打通关节、熟悉仕途上。党校回来后，他继续受到关雅仁的提携，从乡长当上了党委书记，不久又当了副县长、常务副县长直至代县长，真是“像放风筝似的，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欲望在权力中膨胀，权力在欲望中释放，致使一连串贪腐行为和邪恶接踵而来，且变本加厉。小说通过形象来说话，对钱运宝之流的种种丑恶行径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

作者就是这样以极强的现实主义笔法，以一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使命感，用大胆犀利的文字揭示了中国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和矛盾斗争，表现了处于矛盾多发期变革潮流中的各种世相。一般来说，反腐小说难以脱离这样一种思维模式：一个贪官，几多美色，些许帮凶，然后出个包青天，情节就在这种清官与贪官、正义与非正义的激烈冲突中最终走向正压邪、廉镇贪的因果结局。当然，这种构思模式本也无可厚非，因为光明战胜黑暗，正义终究战胜邪恶，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而且，这种“大团圆”式的结局与英雄叙事也是紧相呼应的。从传统文化心理来说，这也是民族文化“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积淀意识的引申。刘南方的这部小说，自然也无须摆脱这种传统的思维模式和文化心理逻辑，但不同的是，他没有作简单的演绎。小说突出地展现了两种力量的复杂多变的激烈较量，一会儿东风压倒西风，一会儿又西风压倒东风，很多时候似乎是非正义和邪恶还处于一种支配、主动的地位。整个小说情节跌宕起伏、风云变幻、扑朔迷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小说也没有展现出明显的“大团圆”普通结局，而只是作出了一种趋势性的判断和暗示，即在小说结尾处，作品用人物对话的形式转述钱运宝的贪腐案已引起了省委书记的重视，书记指示省纪委直接介入调查此事。小说至此戛然而止，收官全篇。这样的写法，能给读者一种对正义的希望和期待，更令人寻味，它表明反腐败工作的复杂性和长期性。但从整体趋向来说，读者又分明看到了一种作为主流的光明的力量。

这部小说还难得的是，它不仅写了一场腐败与反腐败的较量，还从历史陋习的层面进行了透视，揭示了诸种腐败现象和行为产生的一个重要因素，即“潜规则”的影响。作者有意识地安排了一个“钩沉”的情节，写周山泉的表弟从河里打捞起一个铁盒子，里边装有一本关于潜规则的书。其实这里意在说明，即当今的腐败现象和行为，除了制度原因个体原因外，我们还可以从社会历史人文习性中找到原因。只不过有的人可以作出正确的审视和判断，自觉地抵制这些潜规则，不为其所累，如周山泉；而有的人却如获至宝，津津乐道，甚至可无师自通，将潜规则运用和发挥到极致，如钱运宝、关雅仁之辈。作者对潜规则有关故事的描写，使这部作品有别于其他反腐小说，显得更为独到，也更为深刻。

当下，反腐小说包括官场小说已为数不少，正演变成了一股新的文学潮流。但在这种文学现象上我们看到了一种媚俗化、娱乐化和商业化的倾向。不少作者为了找到卖点，往往注重写一些所谓机关内幕，大肆渲染情色，或干脆在书名上尽量做文章，直接冠以“黑”“红”“情”“色”之类的字眼，以此来吸引读者的眼球。而刘南方这部小说，没有随波逐流，更没有哗众取宠和故弄玄虚，他是以传统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来表现人物、铺排情节的。读着这部小说，我们就像在历览长江大河，在作者引领下一起体验着经过急流险滩和舒缓低岸时的紧张与快慰，一道喜所喜、憎所憎。作者还用穿插故事、景物映照的办法来烘托人物和延展情节，使其显得更加立体和丰满，我们从中感受到了传统现实主义笔法仍有一种蓬勃顽强的艺术生命力。

以上是笔者对《百川波澜》的一点粗浅的解读。诚然，艺术创作无止境，反腐小说现在还处在一种不断探索和创新的阶段。反腐小说固然可以写得触目心惊、充满悬念，但是，如果作者能在触目惊心的故事中透视更多的人性的选择、心灵的挣扎，展现出人物的丰富性，当会产生更为厚重的内涵和魅力，因为它更能体现文学作为人学的本质特征。对此，我们对作者更加充满热切的期待和真挚的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