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马的遭遇
2013-08-15杨洁
杨洁/文
在取经路上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他是西海龙王三太子的化身,唐僧的第四个徒弟:白龙马。
哪里有一点儿白龙马的气势
从《除妖乌鸡国》、《偷吃人参果》、《祸起观音院》,到《三打白骨精》,我们都没有一匹自己的白马。
这给我们增加了很大困难。
例如在海南岛拍摄时,找不到白马,剧务好不容易才借到一匹棕色大马,美工师用涂料把它浑身涂白,但这马被刷上颜色后,猛然乱蹦,一直跳到水田里去!这下可糟啦,它成了一匹花马!而且它提高了警惕,人们休想再靠近它,我们只好给他们师徒拍个远景,走个过场算了!
更可笑的是在湖南张家界。
我给了外号“王铁嘴儿”的副导演王小颖一个任务:不管在哪里,三天内找到白马!王小颖想尽办法,后来他在火车上听说湖北与湖南交界处有白马,于是他就奔了湖北。
三天后,王小颖告诉我:“这里有一匹白马,可以借给我们,但主人要多少多少钱。”
我说:“什么条件也不要讲,拉回来就是!”
白马果然按时来了。大家一看,傻眼了!这马又矮又瘦,皮包骨头,还总是低垂着头,哪里有一点儿白龙马的气势!
不管怎样,总算有了马,而且是白的,这就不错了!但是一到拍戏,又有问题了。汪粤(唐僧扮演者)一上马,脚就踩到了地上,这小马歪歪斜斜地直要倒!我说:“算了,别骑了,就拉着吧!”
我们拍摄时也尽量避开全景,免得人和马比例失调。唐僧师徒上山的戏,尽量少拍带马的镜头。拍戏时就让“猪八戒”拉着,不拍时,马的主人一路使劲拽着它,帮它使点劲。下山可惨啦!它的腿一个劲地抖,下山的山路狭窄拐弯处,它就拐不过来!我们的人拉着它的尾巴,它的主人拽着笼头,旁边还有人护着,怕它掉下去。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买一匹白龙马!
它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
《三打白骨精》拍完后,1983年9月,我们到内蒙古的锡林浩特去拍孙悟空天河放马的戏。
使我高兴的是,这里有许多好马!
里面有两匹白马,一匹非常漂亮,高高大大,但性子很烈,一般人都调教不了;另外一匹白马是骑兵团团长的,样子漂亮,脾气温顺多了,它驮着“唐僧”在马场过了好几天。
我和马场的同志联系,付了800元钱,他们把马除了军籍,给我们送来。
有两个人专门伺候它的生活,长途时坐火车,它和道具服装在一起,共用一个车皮,两个养马师傅和它一起坐在那闷罐车里。因为是慢车,他们有时要在闷罐车里坐上十几天!
不多久,它就被养得皮毛光滑,更加漂亮精神,真有个白龙马的样儿!
这匹白马非常通人性。每当想起它来,我就像想起一位朋友。它不是一匹马,而是一个人!
一次,我们从九寨沟回来,在灌县的二王庙拍摄蜈蚣精的戏。进庙时,为了方便,我们从后门进去,白马走在我们中间。二王庙是依山而建,台阶旁边是一溜水沟。大家新到一个地方都挺兴奋,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聊着天。
没想到,险情突然发生了!
路旁有一棵歪脖子树,倾斜地伸向路中央。白马身上的行李包撞在树上,一下子腾空掉进了旁边的排水沟里。排水沟很宽,长年是湿的,还长着青苔,白马站不住,一直往下滑。
许多人扑上来,有的揪住马尾巴,有的拖住马鞍,从各个角度想拉住白马,但他们还是跟着白马一起下滑,眼看快到水沟边,就要马毁人亡!这时水沟的坡度稍微缓了一些,这番生死拼搏终于停止在水沟的最边缘。
那惊心动魄的场面,至今让我感动不已!
它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地回过头去了
匆匆5年过去,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我也得和亲爱的白龙马告别了。
后来,我听说它和我们剧组所有的布景道具一起,被弄到无锡去了。还听说它被人当作一景,在无锡搞了个卖点,立了个“《西游记》的白龙马”的牌子,游客出钱就可以骑着它照相。
1995年,我们到无锡基地采景,我特地打听这匹亲爱的老马的下落。基地负责人说:“它还在!它如今享受退休干部待遇:住单间,吃小灶。”
半山坡,一条靠墙的小路,路边有一间像洞穴一样的小“屋”,阴暗狭小,一匹孤独的瘦马独自无精打采地嚼着马槽里的稻草,屋里满是马粪味。它很脏,几乎看不出它原来的白色。
我认出来了,它就是和我们当年过患难的白龙马。
我轻声地问它:“你还认得我吗?老朋友?”
它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眼里没有表情。
“你还记得《西游记》吗?你想我们吗?”
别人一个劲地催我:“它听不懂,快走吧!”
我们离开了,我一直回头望着它,它也一直望着我,这时我大为惊异:它叹了一口气,有些怅然地回过头去了。
我向基地领导提出要求:“把我们的白马照顾得好些。《西游记》有它的血汗!”他们答应了,但是附加了一句:“现在够好的啦,马活不了多久,也该差不多了!”
1996年,我在无锡唐宫拍摄,又去找寻它的踪迹。打听好久才知道,它养在马厩里。于是我们几个人又到马厩,那里都是棕色红色的高头大马。我们终于发现了它!它矮小,瘦弱得不成样子,它怎么变成这样了?马群开饭的时候,在这些高头大马中间,可怜的它根本挤不到马槽前。
我气愤地问管理员:“你们知不知道它就是《西游记》里的白龙马?能不能给它改善一下现在的生活条件?”
他满口答应,把它牵到另外一间屋里去了——他大概心里奇怪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这么关心它吧。
第二年,我听说我的“白龙马”死了,它就埋葬在基地里,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
我想起当年在内蒙古草原时,那可爱的白马是多么英姿挺拔,它在草原上尽情驰骋,抖着长长的鬃毛,迎风长嘶。
那时的它多么年轻,多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