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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书(组诗)

2013-08-15■刀

诗选刊 2013年7期

■刀 刀

春梦书

春日再次临幸。你。我。

我用寒流小小的硬。揭开地面。

让潮湿更多地渗出水来。

一层层的水珠。像浸透床单的汗。

散发着收藏已久的肉味。芬芳的肉啊。

像你。在马上驾驭生活。

无所顾忌。旁若无人。一路轻尘。

从彼岸抵达此世。忧伤已褪。

绝望的少女。被一树任性的桃花唤醒。

比它更粉。更红。更招摇。更出墙。

惹得蜂拥而至。蝶飞凤舞。

她要在黎明里花枝招展。选择出走。

身后的风言风语。众口一词的非议。

则掉进湖面。溅起泡沫。

像眼白一样的泡沫。荡至岸边。

越聚越多。越多地反映她的内心。

尚有难以清除的不屑。不耐烦。

那么躺下。漫地的草芽之上。

酝酿一些梦。耳边姑娘们脚步轻盈。

一直走到脑海之滨。与陌生的渔夫一起。

盖木头房子。到水边钓鱼。野炊。

想不尽的心事。在梦里性事连连。

在梦里呼喊。春天来了。

在梦里饮酒。大醉。过午不食。

在梦里恩爱。两小无猜。

在梦里回到小时候。与你竹马青梅。

镜中书

我过着怎样的生活。

怎么描述。我想过怎样的生活。

物质是长好的疤。表面光洁。

无碍于生理功能。甚至与周围的细胞。

那么吻合。已经无法清晰地记住。伤害。挫折。

看起来。现实是挂起的镜子。与它对望。

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至少不是。当下的自己。

我看到的是过去的我。在老。在生白发。

在眼神浑浊了光泽。三十年的光阴。

一低头。就掉进水池。像一个平庸的人。

混进社会。人群。像水只有一滴。

还未混入河流。就蒸发在半途。

我整日以为。我来自未来。

不断规划着现在的自己。要忙碌。奔波。

要多些储蓄。爱。人脉。预防衰老。

考虑妻儿父母的感受。如果镜子突然破碎。

他们不再有我。该如何度完剩下的生活。

该捡起哪一片碎玻璃。哪一片有可能刺破你们的手。

其实我早在告别。所有的城市和友人。

多美的风水。山河。我也不想私藏。

我在心里告诉经过的大地。我并不留恋。

我已厌倦可预料的黎明。

即使如日中天。夕阳无限好。

我也不认为那是。真实的我所经受的。恩惠。

那只是被操纵。和投射的影像。

我始终站在台下。立在镜外。

看着一脸凄苦的自己。喜怒哀乐。悲欣交集。

厌倦书

这世界从不因为我厌倦。

而妥协。变得更好。更可爱一些。

山下奔跑的火车继续。奔跑。长久地停在那儿。

继续呜呜地叫。笑。让轮子敲得火星四射。

它所经过的。目睹的。村镇。岔路。

千百年来从未。在哪一天

停止收留炊烟。和绿得发嗲的稻苗。

我去过的地方依旧无名。

爱情是秋天里,最后跌下的树叶。

它记得的春天一如此刻。此时并不多寒冷。

也不多温暖。我见到陌生人。

在小房子里默默地相爱。频繁地换掉旧衣裳。

躺倒小小的床上。喝红酒。白兰地。

窗外有跳舞的妇人。双目失明。

她所告知的生活:音乐里有上帝。

我并未听到。上帝的怜悯。教诲。拯救。

也不愿临幸放弃希望的人。

许多时候。我像自己那样活着。

爱肤黑目明的少女。写无处发表的诗文。

一边行贿。一边诅咒。

一边承诺永不兑现。一边随性而为。

以为这就是惊喜。我一边绝望。

一边在酒里。夜里。咳出污浊的血。

我心痛的是:风吹过大地。

却没有带来生命的信息。它所有的轻抚。

恰如坐台。那么职业。

一触即碎。而回忆里的情侣,却已习以为常。

想你书

想你开在枝头。脸颊桃红。

忽闪的眼神暂时不动。迟迟地望向远处。

那些城镇。楼宇。在三月的清风细雨之中。

逐渐变得明亮。想你长发上的水珠。

串起天然的晶钻。每颗都能完全映照。

我们一再重逢。一再告别的分居生活。

想你安静地靠在床头。翻看小说。

你已经完全被迷住了。陷进设置的情节。

那时说要私奔。要到山里躲起来。开荒种地。

那时又说要考公务员。要在外企历练两年。

这时又说做名战地记者。去炮火连天的中东。

拍照。揭露极权主义的恶。和民主的伪善。

这时的日子。与那时的日子。别无二致。

都由分秒。物质。流逝。所组成。

你所有的明天。都是现在的加减乘除。

未来只是被提前设定的结局。

想你那里又是雨天。你依旧在夜里咳嗽。

频繁做梦。每个梦里都有一座庄园。

你画过的植物们围着篝火跳舞。

醒来的清晨。渴望你认真讲述梦里的。我。

是否改掉暴躁的脾气。对每件事抱有耐性。

还是想你赤裸相见。躺到浴盆里。

在暖暖的水中。拥抱得仿若孪生。

我多想你和我一起。回去。回到子宫。

在母亲的体内漂浮。安睡。过了很久很久。

我和你被同时出生。以后我爱你。和想你。

除了男欢女爱。还带有一线血脉。

三十不惑经

那时节南方。已是春潮涌动。

祖国北部仍旧料峭。你站在荒地边缘。

看着拔地而起的厂房。新进的工人。

第一次想到。人生竟有如此绝望。

面对善势力。你别无选择。而恶势力。

却成了小小的慰藉。这年你三十岁。

本来的而立之年。却因时代最伟大的力量。

你直接跨入不惑:一个人的奋斗是无效的。

人脉即矿脉。人是最大的资源。

话语权决定成败。选择就是命运。

不要探究意义。一切皆虚无。

时间流逝之中。金子也随之淘尽。

留下的。圣人不见得多。小人不见得少。

经过努力。你在暮年终于挤进官宦之列。

可以趾高气扬。谈笑风生。

而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们依旧把你视作程咬金。

并不认同毫无师承的成功。他们的小圈子。

像一个个小小的花圈。罩着光鲜的头顶。

正为政客们殉葬。我听到的笑声。

发出恶臭。像死过很久的人。重新回来。

到他们中间。召开一次极其极其。重要的大会。

三十岁的理想呢。难道就是陪着这群混蛋。

眼瞅着自己的身体。变成疾病的客厅。

变成尸体。成灰,成一滩烂泥。

而我设计的三十岁:和喜欢的人一起。

做安静的事。多在山野里待着。

读书。酿酒。烧陶。不再交友。

把每个清晨都当做黄昏。而黄昏用来

等待。月出东山。月上梢头。

时间成为身外之物。谁要谁就拿走。

剩下的部分。则坐死进。零碎的银光。

百无聊赖经

每天面对的清晨。都和前一个相仿。

都和下一个雷同。你不能说。巧合。

也不能说生命源自虚构。

我从混乱的梦里醒来。开始陷入低沉。

习惯性的排遗。洗漱。早餐。泡茶。

在木椅上发愣。枯坐。翻看小说。

哲学的烟雾弥漫。逻辑的上午。我容易。

因为小事。大发雷霆。大动干戈。

我容易脱口而出。滚。蠢蛋。去死。

平静之后。我又轻易把自己。推进自责的涡流。

一遍一遍地反省。悔恨。讨厌。

我以为能从水墨。宣纸。毛笔上找到安静。

可写来划去。都是灰暗。黑暗的世界。

读经可否获得安宁。那些圣人。先知。神。佛。

不厌其烦地讲着神迹。异事。因果报应。

末日审判。有缘可渡。信我永生。

我不确定河在哪里。不确定是否。想渡。

也不确定水有多大。多宽。船有多高。多结实。

我不确定我们的缘分。有多深。

永恒是个伪命题吗。不灭是不是扯淡。

在物理学意义上。我不曾拥有。

失去。不需要停留。奔驰。奋斗。

而精神层面。我得到的烦恼。遗憾。后悔。

多过快乐。多过一首诗之外的。所有诗。

多过一支烟之外的。所有烟。

我啊。看着途经肉身的每一天。无力挽留。

招架。只能在烟里求仙。与虚拟的上神。对坐。

举杯。喝大酒。说大话。在酒里求醉。

求死。求今夜无不堪的往事同房。同床。

眼见并不真实,像……

比如这段雾。洁白。坚硬。

在方向盘周围。像墙。密集地压过来。

近处远处的山。河流上树木的倒影。

都被隔离。像政治。遮遮掩掩。

也像病毒。疫情肆虐。

你活在其间。眼神恐惧。不定。

路面打滑。速度越快越觉得隐患丛生。

像我们的国家。像追求。

薄薄的冰上。有人裸体。有人穿得过于厚实。

高速公路总在通往贫穷的乡下。

那儿的人们一致认为。天堂就此联通。

可天堂即地狱。小康并非全部生活。全部意义。

他们的小情调。夕阳下的聚首。扯淡。

似乎更证明信仰是一派胡言。明天永不可及。

明天也不更好。黎明出现在黎明的后面。

你看到的恶棍。多数时候不是喜欢暴力。

而是有一种瘾。像一些革命。

非要见了血。死了人。才算有过。

耸立的烟囱,一面讲着工业的繁盛。

吐着浓烟。吃着原野。一面把乡村。把井台。

赶往庙宇之上。像香火。点燃。也会像香火。

必将熄灭。那落在田地的灰。也落在香案。

虔诚的信徒。看到的只有偶像。

只祈求自我的平安。富贵。长寿。

他并不指望。土里长出什么样的庄稼。

水里游过什么样的鱼。他觉得天只有一尺。

地不过一寸。走一步只能算一步。

因为一段雾。切断了所有前程。

像时间。从不存在于空间。

空间之内。空空如也。万物消泯。万籁俱寂。

你站立的地方。千年之前有过倾轧。婚嫁。

颠覆。盛衰。一切大人物。大建筑。在风里。

被吹散。像比喻。开始是真的。稍后就面目狰狞。

就像丧了考妣。面容愁苦。心里悲痛。

你所眼见并不真实。像摔在碗边的女孩子。

她们碎了。上帝也只能捡起。稍微完整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