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敬前贤 承继乡邦—— 孙海鹏著《连湾墨林记》开卷札记

□国胜连

《连湾墨林记》 孙海鹏著辽宁万卷出版公司 2013年6月

孙海鹏，字淑杰，号翼庐，别署芝庵，所居曰意无尽斋。祖籍山左牟平，大连大学政法系毕业，现任大连图书馆白云书院院长。海鹏先生好文史，喜读书，以赏鉴书画，搜罗文房为乐，又潜心于大连地方史研究。近年海鹏先生用心著述，《翼庐慵谭》、《走过大连街》、《将船买酒白云边》先后付梓，好评声声。白云书院开办“白云论坛”多年，名闻海内外。海鹏多与当今硕儒名贤相往来，上海博物馆专家刘一闻先生称其为“年轻好学而且不失书生本色”的“青年学者”；海上学者闻人陈鹏举先生美言其有“异于常人的清俊儒雅”，“内心修为的光芒”让“海鹏在人群里熠熠生辉”；台湾学者龚鹏程先生赞海鹏历逢老宿，娴熟掌故，留意文献，晚明趣味，无愧为“读书种子”。

我与海鹏先生交往有年，彼此相知，早想就《翼庐慵谭》书系写点感言，可迁延至今没能成章。前几日，海鹏先生赐赠新著《连湾墨林记》，虽七月流火，细读此书多有感动，心生会意无上清凉。好书又岂止消夏！

多年前，在首都机场候机时，遇见一部谭其骧主编《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随手一翻，竟发现北宋时今天的大连，彼时属大辽境界，竟称谓“苏州”，真有隔世莫名的触动，历朝历代的变动竟如此匪夷所思。其实，近代大连虽开埠百年有余，然而连湾的历史远可追溯汉唐，近可索记明清。连湾的历史虽然悠久，但在隋唐以前的史籍中却鲜有明确的著录。著名文史学家孙宝田（字玉良）先生曾潜心著述大连地方志五十载，举凡沿革、设治、名胜、战争、条约、奏议、碑刻、艺文、轶事诸类，引史据典，详加稽录。编著《旅大文献征存》，1961年完成《旅大文献征存》八卷，1970年完成《旅大文献征存》续编、补遗各一卷。1991年玉良先生辞世，身后十八载，《旅大文献征存》才由大连出版社正式出版，其中艰辛曲折可现一斑。从事文物管理工作的吴青云先生钩沉历代史籍笔记，编著《大连历代诗选注》，选取上自金代，下迄民国56位诗人189首诗作，于1992年正式出版，力求还原历代连湾文化原貌。我于大连乡邦文化本无关注，但这两部著作却激发我沉寂多年的思古之情，唤醒我对乡贤的无尽追怀。

其实，我对这两部乡邦文献的关注，就是由2007年前后孙海鹏先生编著，并自行油印五十部，在好友流传的《辽海书画知见录》引发的。《辽海书画知见录》是海鹏书画赏鉴书系的源头，也是地方文化史研究的发端。《辽海书画知见录》共分连湾翰墨记、青泥诗文补、烟云过眼录、筱轩长物志、小学圃杂俎五部。其中连湾翰墨记、青泥诗文补两部成为今天《连湾墨林记》的内核。2010年孙海鹏著《翼庐慵谭》出版，上编为“翼庐慵谭”，下编即为“连湾墨林记”。但受篇幅所限，未能单独成册，引得刘一闻、龚鹏程两位学界大家一时唏嘘感慨。然而四年后，海鹏终于将《连湾墨林记》结集正式付梓，这种坚持，这种独守，确实值得社会礼敬学人法效。

《连湾墨林记》搜集整理自19世纪中叶以来百余年间大连地区凡二百三十多位书画人物小传。有翔实传略，记录前贤行止逸事，还收录诗作、题跋、画记、杂文等民间文献，间有考证与评介。《连湾墨林记》是书画记，又是文坛录。一部《连湾墨林记》问世，填补《旅大文献征存》、《大连历代诗选注》之遗，又开近代大连书画文化史先河。诚如著名文史学者王树森教授所言：“自清末民国以来的百年间，整理一地之书画史人物生平的专著少之又少，在大连地方史研究领域，这一成果是填补空白的，不能说是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的。”

海上著名书评家万君超先生点评道：《连湾墨林记》是一部积小以见高大的著作，它与近人杨逸的《海上墨林》和蒋宝龄的《墨林今话》一样，具有一种地区性书画文献价值，并且这种文献价值将随着时间而会日渐体现出来。杨、蒋两人的著作已经无可争议地证明了这一点。

海鹏先生自言：“这部书并不是纯粹的文献摘抄，我用十二年之力采访了大连地区书画界的许多前辈，走访了许多书画家故居还有乡贤的后人，再从乡邦文献中找寻资料相互印证。”他并不墨守成规，我们见到的《连湾墨林记》处处流露出孙氏独特的行文风格，海鹏对此坦言：“《连湾墨林记》并非是一部符合现代著述习惯的书，或者说，我不是很在意是否符合体例。”

民国9年（1920年），杨逸先生撰《海上墨林》四卷，由高邕先生资助付梓，后多次重印，不断增补。一九九零年代坊间始有铅字排印文本，近出版本众多。《海上墨林》正编及二次增补，由宋代以迄清末，共录得海上书画家八百一十余位，类分为邑人、寓贤、方外及闺彦。全书搜采广博，条理井然，海上数百年间擅书画者尽现其中。一部《海上墨林记》不仅可参稽人名，还可考文化盛衰，向为治史者所重。

多年前，时为高中生的孙海鹏来到大连图书馆，为了查找《海上墨林记》，他受到了热情接待，还顺利复印了这部书画宝典。孙海鹏在《将船买酒白云边》书中曾写道：“正是因为看到了《海上墨林记》，我才会产生写一本关于乡邦书画人物小传的书，就这样《连湾墨林记》诞生了。”

渊源有自，从《海上墨林记》到《连湾墨林记》，个中艰辛却难以尽说。为搜罗辽海书画家真迹，海鹏风餐露宿，典衣买画，翼庐卖刀；为收集资料，他曾拜访过许多的书画家和收藏家；念旧的海鹏至今不忘已故的刘占鳌、罗继祖、于植元前辈大家的奖掖教诲，还有他大学时的书法老师邢昭远先生。海鹏治学门径广博，书画为好，国学为宗，转益多师，文以载道。从高中生到大学生，从中学教员到图书馆员，再到书院掌门；从收藏爱好者到发烧友，再到鉴赏家，海鹏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也很沉重。成功者必有付出，今天的海鹏依然对过往的艰辛无怨无悔。

2010年《翼庐慵谭》出版后，海鹏一直在思索为自己生活的城市做些什么。真的想了，也这样做了。他在都市报上开辟了专栏，这就有了2011年结集出版的现代城市随笔集：《走过大连街》。“走过青云街”、“在黑石礁海边沉思”、“华山巷3号”、“穿越中山广场”、“青泥洼桥”、“金州城外”、“锦绣人家”、“永庆街9号”……透过这些诱人的题目，我们感受到海鹏先生展现出自己多面的人生感受和文化思考，以文人读城的创作形式，考量大连的风土人情，展现当下一位文人与一座城市的对话和表白，从而以个人情感来完成对城市的阅读。《走过大连街》是孙海鹏先生对这座城市的个性解读，并以个人方式为这座城市的文化沉淀增添新的人文底蕴。

前些日子读《杂花生树—寻访古代草木圣贤》，何频先生在书中记述：明末清初的屈大均著《广东新语》，记岭南一带风物，别开生面，影响超过了他别的著作。他以一己之力，辑《广东文选》，在序言中他深情表白：“不能述吾之乡，不可以述天下。文在于吾之乡，斯在于天下矣。”

读过海鹏先生《辽海书画知见录》、《走过大连街》、《连湾墨林记》系列著述，我想作为现代的文化人，斯言海鹏先生当之无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