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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之套

2013-07-18梁刚

西部 2013年4期
关键词:小马毒品

文/梁刚

尚剑已在东苑小区的门口蹲守12小时了,六点不到,大勇来接他班,说:“西街拐弯处有个米线摊,味纯,你汤汤水水喝上一碗再睡,舒坦。”

尚剑说:“好,你盯紧了,他们这几天肯定要交易,别功亏一篑了。”

大勇拍拍他的肩说:“放心去吧。”

“好,那我就去喝上一碗。”尚剑边说,边朝西街走去。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他扫一眼来电显示,是吴处的座机,他赶紧按下通话键。

吴处问他:“还没吃吧?”

他说:“有啥事你先说事,吃不急。”

吴处说:“你把手头的事先放下,赶紧回上海,马上!”尚剑没问出啥事了,电话里说事不方便,但他能听出吴处语气中的焦急,他想肯定是出大事了。

当吴处把一包从浦东机场货站截获的航空邮包放在他面前时,他掂出了案子的分量。邮包里,有一把分解的自制六四手枪。

吴处把市公安局局长的批示往他面前一搁说:“局长限定了时间,你一分钟也不能耽搁,马上出发去青海西宁,枪的发货地就在那里。另外,技术部门对这把枪的弹痕进行了测试,意外发现它与南京银行抢劫杀人案现场留下的弹痕基本吻合,现场子弹所留在树上所形成弹孔的大小、深浅以及被破碎的程度都证明,枪的出处应该在同一地点。”

“啥?”尚剑顿时兴奋起来,“那我马上过去,只是云南的贩毒案兵力有点弱,那个交易点毫无动静,现在行动不仅抓不住证据,还会打草惊蛇。”

吴处说:“那个案子我让李斌过去了,先盯着,看来短时间很难有所突破,贩毒分子托运过来的毒品也没人来认领,感觉就像个圈套,我们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尚剑锁紧了眉头,说:“不好说,如果这次托运过来的毒品只是投石问路,那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这次,我们是靠警犬查出的毒品胶囊,如果下次他们改用其他方式,或者在毒品包装上增设防嗅装置,我们将会非常被动。而且,我们现在蹲守的那个地点也有可能是假的。”

吴处说:“这事你别管了,先全力以赴破枪案,这个案子的危险性比较大。”

“好。”尚剑转身朝侦查员小马和许辉挥挥手,“我们走!下午13:35正好有飞西宁的航班。”

尚剑刚坐下,低头想着近日接连发生的几起事件,想从中理个头绪出来。这时,有位女士柔声问他:“能不能跟你换个位子,我有点恐高。”尚剑抬头看她一眼,顿时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他说声好,就站起身子往机窗边上的位子坐去。女士说声谢谢,就非常轻盈地坐在他的身边。但坐下不久突然又回头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下,说:“你姓尚吧?”

尚剑有点惊讶,他记不起她是谁,便疑惑地问:“我们见过?”

女士突然笑起来:“我是晓萱,跟你弟弟尚农是小学同学呀!住鼎洋里的。”

好像有点印象,尚剑依稀记起那个小丫头片子了。十几年了,鼎洋里早拆了,现在突然蹦出个美女来,太意外了。

“我弟去美国许多年了,你知道吗?”尚剑问。

“是吗?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了,他的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

尚剑感觉她问得有点敷衍,纯粹是礼节性的询问,好像弟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然而,小时候貌似有传他俩谈过恋爱,但只是这种传闻没有公开过,纯属个人隐私,尚剑也就装作不知了。

事后,小马和许辉都说他交了桃花运,碰上这么个美女,还跟他特别投缘,一路上话没停过。

“她跟你弟没啥关系了吧?你没告诉她你是警察吧?”小马不怀好意地问。

“什么意思?”尚剑警觉地看他一眼,他知道小马的意思,但他隐隐感觉这种邂逅有被设计过的痕迹,太自然。“过于敏感了吧。”尚剑暗自好笑。

“人家手机都留了,还需要顾虑其他吗?”许辉冷不丁说,“尚队还是有魅力的。”

尚剑没理会这些玩笑,他突然转变话题,说:“现在不说这个,我们马上行动,先要摸清手枪从制造、贩卖、窝藏这条犯罪链上的全部动向,先弄清主犯的落脚点。”

“好的,头,就是太冷,我们走得太急,寒衣和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拿。”

小马这么一说,尚剑也感到了一丝寒冷,他下意识翻起衣领,说:“先找西宁公安局的马队。”

马队是个北方汉子,高大、一脸的沧桑,他爽朗地握住尚剑:“唷,你们穿少了,我让小方给你们弄几件大衣过来,我们西宁比不得上海,艰苦,有需要,尽管招呼。”

尚剑说:“马队,客气的话我们就不说了,都是一家人,先说案情。”

马队说:“根据你们提供的情况,我们在外围做了一些排摸,那个邮枪的地址肯定是假的,用这种方式售枪本身就值得怀疑,其背后好像隐藏着主犯某种目的。但既然与南京银行抢劫杀人案联系上了,那就不是一般案子。这种自制六四手枪的供货地肯定在西宁。据这几年连续破获的几起售枪案,都共同指向一个叫九尾蛇的人,但这个人隐藏得很深,他常以不同身份售枪,时而是男人时而是女人,但交货地点都在郊外空旷之地,我们的人很难事先埋伏,交完货又骑摩托车很快离开现场,根本找不到最终的供枪地,抓个送货人又没用。最近,我们改变了思路,想从寻找枪管入手,这种无缝钢管的进货和加工应该有个代理加工点,后期制作才会自己做,这样既省事又安全。

尚剑感觉这个思路有点门道,说:“这个切入点好,先在供枪地附近的小镇寻找加工小作坊,加工钢管应该有车床,个体经营?规模不大,大了就不安全了。”

“我们想到一起了。”马队说,“符合上述特征的金工作坊,我们查了,附近就两家,刚打算派人去查。”

“就由我们去吧。“尚剑说:“生人不容易引起怀疑。”

尚剑有点高原反应,他早晨起来就感觉阵阵头痛恶心。小马看一眼他说:“你反应比较大,就别去了。”

尚剑不耐烦地打断说:“屁话,我怎么可能不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是晓萱打来的,问他在哪。说她的生意谈完了,准备出去走走,扮一回徐霞客,想去感受一下少数民族的原始文化,领略当地的民族奇俗,问他愿不愿陪她一起去。

“喔,我正忙着呢,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邀请了。”尚剑回道。对方回了句:“好吧,回头再说。”然后就挂了电话。尚剑呆了一阵,他隐约感到晓萱不是约他同游这么简单,但又说不出个名堂来。

尚剑借口加工一把大水壶,意外在一家“冯老头”铁匠铺里发现了车床。当时,他不露声色,把加工水壶的要求、价格谈好之后就走了。晚上,他悄悄返回铁匠铺,仔细勘查了铺子周围情况,果然在门角旮旯找到了无缝钢的碎末,就凭这些碎末,他就可以理直气壮搜查那家铺子。

冯老头肯定不是大鱼,最多是个贪图小利的不法经营者。当民警冲进他的铺子,找到那些粗加工后的枪管和六四枪毛坯时。他的脸色顿时煞白,腿脚也软了。

然而,就在枪案有了很大进展的同时,尚剑接到吴处打来的电话,说:“云南那边没有任何交易,但上次从浦东机场货运站查获的毒品,在市面上出现了,经化验,它们属于同一类型,为一种新型冰毒甲基苯丙胺。”尚剑听罢电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能确定这些毒品是通过机场货运过来的,还是通过其他途径发来的。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要控制贩毒网络渠道,光靠堵是不行的,必须打掉他们的源头,摧毁他们的销售网络。

然而,眼前他必须先把枪案破了。

根据冯老头的交代,九尾蛇的人会在两天后上门来接货。马队马上组织警力,与尚剑一起在铁匠铺周围设伏。

尚剑扮作冯老头的伙计蹲守在店里,其他人全部埋伏在周围。然而,这天晚上接货人没出现,尚剑问冯老头:“你是不是给他们留了暗号,人呢?咋没出现?”冯老头急于立功,结巴着说:“他们鬼得很,经常这样,约定好的时间,常会提前或推迟,他们说这是反侦查。”尚剑听了没吱声,马上打电话给马队,让他们沉住气。

蹲守到第二天凌晨6时许,接货人突然来敲门。

冯老头回头看一眼尚剑,一脸的紧张。尚剑做了个让他沉住气的手势,就让冯老头去开门。冯老头开门后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进来的两人中有一个黑脸的汉子非常警觉地看他一眼,旋即看见了跟在他后面的尚剑,顿时就变了脸。他喊一声:“撤,有条子!”转身就走。

尚剑见状,来不及多想,利剑出鞘般飞扑过去。他一把将黑脸男人摁倒在地,另一个人低喝一声随即掏出手枪对准了尚剑。

一声枪响过后,那人的手腕中弹,马队旋风一般冲了上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并成功制服了他。

紧接着,尚剑和马队一起马上对两名嫌疑人进行了审讯。连续熬了24小时后,其中一人终于开口。从那人的交代中,尚剑获得了两个重要信息:一、发往上海的那把六四手枪是有人授意让他们发的,委托人没见过面,持上海口音,手机联系,付款方式是银行转账;二、他们确实给人特制过一把超长弹夹的六四手枪,弹夹能压十颗子弹,那人是否就是南京银行抢劫杀人犯,他们不知,但当时接货的却是个女的。

“什么?是个女的?”尚剑当时愣了一下,马上意识到:那个嫌犯居然有个女同伙?这是个重大发现,必须马上向吴处回报。

九尾蛇的暂住地已基本弄清,整起贩卖枪支恶性案件的团伙成员已全部浮出水面。

此刻,疲劳万分的尚剑,顾不上喘息,对马队说:“我们分一下工,九尾蛇归你了,我必须顺着银行抢劫案的线索追下去。”

“好!”马队用拳头轻轻捣了他一下,说:“大桃子就等着你去摘了。”

“好说。”尚剑大笑起来,并顺势轻拥了一下马队。就在这时,尚剑的手机响起。

尚剑扫一眼来电显示:又是晓萱。他心里嘀咕了一声。

晓萱在电话里问:“你忙完了吗?大哥。”

“没呢,大美女,啥事?”尚剑此刻心情比较好,顺口说,“你怎么还在逛呢?”

“差不多了。”晓萱说,“想约你一起吃个饭,不知道可否赏光?”

尚剑迟疑起来。晓萱似乎感觉到了,马上说:“别跟我说很忙,如果你来,我会给你提供一个重要信息,是关于银行抢劫案的。”

尚剑吃了一惊,心想:好像没跟她说起过自己的职业,她怎么知道,太神秘了,应该去会会她。

“哦。”尚剑说,“那好,我们什么地方见?”

“西宁我也不熟,就在‘乡缘酒店’吧,你出来方便些。”

尚剑暗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出来就方便?”

“我猜的,你不熟可以问当地公安,他们应该知道。”

尚剑感到不可思议,晓萱咋就清楚知道自己的行踪?她什么意思……一系列的疑问让他摸不着头脑。

半小时后,尚剑推开酒店包房的门。晓萱已倒好了红酒,桌上摆着几盘菜。

“这地方没啥特色菜,就是量多,我们就不讲究了。”晓萱说,她把红酒递给他。

尚剑接过去,说声谢谢,然后直奔主题,说:“我非常好奇,我没跟你说过我的职业,你为啥要给我提供案件信息?”

晓萱听了非常吃惊,说:“我们是邻居,我跟尚农是同学,尚农是一直以你为傲的,说你是未来的大侦探。”她停顿了片刻,摆出一副非常委屈的表情说:“你在怀疑我?”

“不不。”尚剑顿时有些歉意说:“我是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公安局的。”

“这还用猜,你是刑警,这时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不去公安局,难道像我一样是出来旅游的?你也太侮辱我的智商了吧。”

尚剑顿时语塞,马上拿起酒杯说:“我罚酒,我确实不如我弟聪明,认死理。”

“哎!”尚剑喝下半杯酒之后突然想起了弟弟尚农,有些日子没跟他联系了,这小子现在出息了。瞬间,有丝温暖的东西溢满他的心头。他突然就想打个电话给弟弟。

他说:“尚农,你知道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吗?你还认识的,我们以前的邻居晓萱,她是你同学吧。”他感觉尚农在那头发愣。

“你们最近还联系吗?我记得你们以前关系不错的,我让她跟你讲话好吗?”尚剑没容尚农回答,就把电话递给了晓萱。他感觉晓萱的表情有些尴尬。“喂,老同学……”尚剑没感觉到她的兴奋,咋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些演的味道,晓萱突然察觉了尚剑的眼神,顿时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识站了起来,然后停住,但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走出了屋外。

那一刻,尚剑跌进了时光的漩涡。他突然想起父亲,弟弟太像父亲,并传承了父亲的许多特质,比如父亲不顾家。五十年代,父亲中专毕业后报名去了新疆的克拉玛依油田,一去二十多年,父母亲长期两地分居。父亲两年才探一次亲,路上一个来回要花两星期。他记得小时候问父亲,到克拉玛依坐火车吗?那时他没坐过火车,特想坐一次。父亲回答说:“对,坐三天多火车,然后再换乘汽车,又要三天多。回来一趟非脱一身皮哎。”尚剑听了无比羡慕,急着说:“我不怕脱皮!”父亲刮他的鼻子:“那不是去玩,是挣钱养活你们。”尚剑那时就想:人家爸妈都在上海,都在挣钱。

之后,父亲总算调回上海了,但不知咋的,不到半年就突患癌症死亡。都说母亲命苦、命硬,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局。家庭成员的缺失,让尚农对尚剑有了更多的依赖,尚剑从警校毕业当上警察,这年尚农刚好考上大学。同年,母亲去世,所以尚农读大学一直是由尚剑供养。大学毕业后,尚剑提出要去国外读研,尚剑就卖了母亲留下的唯一房产,如此才圆了弟弟的梦。

尚农那时拍着胸脯说:“哥,你放心,你以后的婚房我包了。”

尚剑拍他后脑勺:“去你的,我的房子我不会挣,还用你负责。”但尚剑现在住的房子确实是尚农买的,他没有食言。然而,尚剑却没有因为有了婚房,就按部就班地结婚生子。心理医生说童年的生长环境,已给他留下阴影,父亲长年在外给母亲造成的伤害一直影响着他娶妻生子。潜意识里,他一直有一种担心,他怕自己的工作性质会伤害到另一个人。

让他猝不及防的是,弟弟尚农也一直未娶老婆。他感觉晓萱很适合弟弟,然而,晓萱却说:“他们久没联系了。”不像啊,就在刚才接电话的瞬间,尚剑隐约感觉他们之间是有某种默契的。

晓萱回屋后,尚剑就直奔主题了,他没时间绕:“你要提供我什么信息?说吧,我时间不多,必须马上赶回去。”

晓萱抿嘴一笑:“你好急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得让我填一下肚子吧。”

尚剑无奈,只能耐着性子说:“你对我的工作性质可能不了解。”

晓萱接过话茬说:“我知道,你在争分夺秒,而我却悠闲着,对吧?”这次她笑得特别妩媚:“好,我说,我是偶然上网时看到的一组QQ聊天记录,有个网名叫‘会叫的狐狸’说她亲眼目睹了南京抢劫案,说警察是饭桶,她看见那个黑衣侠客,用枪连杀两名男子后,从容撤离。英雄也!”

尚剑听了心里一懔,说:“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晓萱撇了撇嘴:“你从不上网吧?‘会叫的狐狸’说她亲眼看见事发过程,其他网友便质疑——说你吹吧,那一刻你早躲得不见踪影了。‘会叫的狐狸’回帖称——本小姐会躲吗?我手中如果有枪,也会扫它一梭子!网友发过去一个怪脸——你干脆说整个抢劫就是你策划的。当然!"狐狸"居然这么回帖。”

“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这个聊天记录还能看到吗?”尚剑问。

“应该能吧。”

尚剑立刻向吴处汇报了这个重要情况。吴处听了,马上说:“你赶紧回来,南京抢劫案我们就不要插手了,把情况反映给南京就行。云南这边有消息,说最近那里可能会出现大的动静!”

返程途中,尚剑再次碰到晓萱。

他这次返回上海没乘飞机,而是改成火车。他原想利用坐卧铺的机会调整一下状态,陀螺般连续运转让他有些混乱。然而,当晓萱笑眯眯地出现在他面前时,尚剑吃惊不小,他怔了片刻,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影子?”

晓萱厚着脸皮说:“这里不用我们,而是我。你忘了,小时候,你和你弟老说我是跟屁虫。”

小马傻笑着问:“是不期而遇呢,还是跟踪追击?”

“我说巧遇你能信吗?”晓萱说,“一起回去不寂寞呀,多好。说不定你们到南京,我也可以有个伴。”

尚剑看她一眼,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去南京?未及说出口,小马心直口快地说:“我们不去南京,直接回上海。”尚剑暗叫:傻瓜,她问得不经意,你答得就要用心,看来真是没教好。

“你们不去南京呀?银行案出现全国都很关注,那可是个立功的好机会,不能让给别人了,而且信息是我提供的,我应该有奖吧。”她冲着尚剑坏笑说,“当然我更希望你能立功。”

尚剑浅浅一笑:“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有价值,破案后肯定会有奖,至于我们么,必须服从大局,听领导的安排。”

“喔。”晓萱涩涩地看了一眼尚剑说:“那你跟我讲讲你们的破案故事吧,反正无聊。”

尚剑奇怪地盯她一眼:“讲故事,听我们的故事那才无聊呢。你问小马,每天喝西北风,啃冻得硬邦邦的面包,不能喝水,不能上厕所,哈。”

尚剑一声怪笑,说:“你真要听,哥跟你讲讲毒品,算是哥给你当一次义务宣传员。”尚剑在小马和许辉面前突然用“哥”这个称呼有点刻意,这让晓萱有点诧异,但她很平静。

尚剑瞥一眼晓萱,没见她有啥特别的表情,很淡定,就继续说:“你听过美国近期发生的裸身追打亲生骨肉的“丧尸女”,这人在案发前吸食了一种被称作“浴盐”的人工合成新型毒品。这种“浴盐”因其外观像我们平时清洁身体时用的浴盐,故因此得名。另外,它又称‘喵喵’、‘象牙’、‘光环’和‘香草的天空’。它能够直接作用于中枢神经系统,吸食后人的体温会瞬间升高,精神极度亢奋。其兴奋功能比可卡因强13倍!”

“哈……”晓萱突然笑起来,“大哥,你平时是不是特别紧张,所以逮到谁都要用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

小马这时有点看不下去了,说:“尚队,我们正好四人,还是一起打牌吧。”

“好。”尚剑也感到自己有些精神过敏,就主动转向晓萱征询,“听你的,你说。”

“随便吧。”晓萱没反对。

大半天很快晃过去了。车厢内已经熄灯,但尚剑脑子里还在反复想着晓萱这次的突然出现:真是一次巧遇?还是一次刻意安排?上午,他跟尚农打电话,想套点他们之间的信息,绕了几次都被尚农滑了过去。但直觉告诉他,晓萱的出现有点怪异,太蹊跷。

睡到半夜,尚剑听见晓萱从床上起来,开始以为她是上厕所,但脚步声可以听出她在车门口站住了,然后就听到她跟人打电话。尚剑的床铺离得不远,尽管晓萱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还是隐约听见一些说话:嗯,知道,不,他们没去南京,可能回上海吧,好,我会注意,接到货后再跟你联系……

尚剑听了心里一紧,她在跟谁打电话,好像是在汇报我们的行踪?如果真是这样,那个人是谁,他要知道我们的行踪有何目的?

回到局里,尚剑让许辉查一下晓萱的底细。

许辉睁大眼睛问:“你怀疑上她了。”

“不。”尚剑一笑,“你们都说她在追我,但我对她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十几年没见了,了解一下不行吗?”

“你真上心啦?那究竟算是私事,还是公事?你不能让我犯错误呀。”许辉说。

“放心,我跟吴处汇报过。”尚剑说,“但要保密。”

当天下午,许辉拿着资料走进尚剑办公室说:“徐晓萱,女,32岁,未婚,美国南德州大学硕士毕业,在云南注册了一家港汇贸易公司,从事经营药材生意。”

尚剑说了声:“这么巧。”然后,就直愣愣地发呆。

许辉问:“什么意思,有问题吗?”

尚剑沉吟了半晌,说:“猜测的事不好说,我们明天去云南,大勇已在催了。”

见了大勇的面,尚剑第一句话就是:“快,说说情况。”

大勇笑了:“尚队你也太急,先喝口茶吧。”

尚剑说:“飞机上都喝足了,再喝又要跑厕所了。”

大勇就说:“根据当地公安内线提供的信息,今晚,我们前些日子一直蹲守的那伙毒犯准备在郊外一个废弃工厂进行毒品交易,缉毒大队已经作了布置,今晚我们就随他们一起行动。”

“好呀!”尚队回头,与小马和许辉对视了一眼。

晚上的行动很顺利,但审讯的结果却出人意料。这伙犯罪嫌疑人从没向上海发过货,更不可能通过机场这种安检极为严格的地方运输毒品,因为相对于飞机来讲,乘坐火车、汽车的安检强度较低,所以一般毒贩都利用火车、汽车来运输毒品。他们通过马仔携带或体内藏毒的方式乘坐火车、汽车将毒品运背到北京、上海等中原腹地,一方面是由于运输毒品的环节最容易被侦查,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毒枭利用马仔运毒更具有隐秘性,破获难度很大。

尚剑听后没吱声,只低头想着自己的心思,千头万绪他似乎看到那团乱麻的线头。这时他接到马队打来的一个电话:九尾蛇已被捕。

“好啊。”尚剑祝贺道,“庆功酒先欠着,哪天我过去你要补请呀。”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九尾蛇交代了一个情况,他说那把通过机场货运的枪是个南方人委托的,这个南方人前几年从他手里买过一把枪,所以彼此有点信任度。”

“是吗?”尚剑说,“好我知道了,这个情况很重要,谢啦。”

尚剑放下手机,转身对小马说:“货运查到的那把枪看来只是个饵,犯罪分子想搞声东击西来转移我们的视线,牵扯我们的精力。马上通知家里,这几天盯紧机场货运。”然后,他压低声音说:“尤其要盯住徐晓萱!”

“你怀疑她?”小马吃了一惊。

尚剑语焉不详地一笑,说:“看吧。”

在返回上海的途中,尚剑就接到机场公安的电话,说在浦东机场货运站查到徐晓萱的一个货单,是水产品,从云南发过来的。

“什么水产品?”尚剑问。电话那头回说是海蟹。

“海蟹?”尚剑嘀咕了一句,“云南发货,不对。”

他对小马说:“查一下徐晓萱的云南贸易公司是否近期是否收到过海蟹之类的货物。”

相关信息很快反馈过来——徐晓萱的海蟹是从广东托运到云南,然后再发货到上海的。

水产品这么绕着圈子发货是否违背常理?尚剑心想,顺便问小马:“托运这种海蟹,如果把脚都绑起来,然后用木屑埋好再封箱,最多只能放一天。”

“扣下这批货吗?”小马看着尚剑,感觉没把握。

“安检过了吗?”尚剑随便问了一句

“过了。”小马说,“警犬也没嗅出异常。”

“那就提货时临检吧,我去截她,弄错了,我向她赔礼道歉。你让家里人把警犬训练一下,到时让我有个借口呀。”

“警犬受过特殊训练,没闻到毒品是不会叫的。”小马为难地说。

“那就随便弄条什么草狗,只要对着海蟹狂叫就行。”尚剑坏坏地一笑。

晓萱提货时,果然被尚剑拦下了,他牵了条不停狂叫的狗对晓萱说:“警犬发话了,你的货物必须检查一下。”

晓萱的脸色顿时黑了:“怎么可能,警犬根本闻不出来。”她突然感到自己说漏了嘴,又改口说:“狗也会弄错吧。”

“弄错了,我替狗向你道歉。”尚剑说,“你不要为难哥哥呀。”尚剑边说边用眼睛向小马示意。小马上前把封箱带拉开。

晓萱冲上来阻拦:“你们不能动它,一动就死了。”

“它已经死了。”小马掂了掂用线绑好的海蟹,他发觉放在下面的蟹明显比上面的重,而且颜色都发红了,便说:“这还是活的吗?”他迅速解开绑蟹的绳子,掀开蟹盖,里面的毒品赫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在审讯室里,晓萱一言不发,她始终保持沉默。

尚剑给她递了杯水,说:“现在可以揭开谜底了吧。好吧,你不说,我说。他停顿了一下:你其实只是一把枪,是尚农邮寄给机场公安的另一把六四手枪!”

晓萱听了一震,她抬起头,非常吃惊地看着尚剑:“你怎么知道是他?”

“开始我也不可能想到是他,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们使用声东击西的方法来转移警方视线,这不难猜到,但如果你是主谋,绝不可能把自己推到前台来抛给警方,那这个人会是谁呢?后来我了解到你毕业于美国南德州大学,我弟也正好是从这个大学毕业的。你们明明保持着情人关系,却在通话时装冷淡。而且你们与其他贩毒分子一样,采取联合投资的办法,把购买毒品的毒资或其他非法所得从境外以投资名义打到云南,在云南注资成立贸易公司,然后抵押给银行,再从银行贷款,交易时常常签订一份虚假的贸易合同,之后便可大胆将毒资从银行汇入汇出。我弟的行事作风我了解,喜欢冒险,总以为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机场安检确实危险,但他认为只要躲过安检,反而比马仔运货安全,因为马仔遇事会惊慌,货物不会。只是我不懂,你们搞声东击西我理解,却为啥要给我们提供破案线索,这在道上是最忌讳的。”

晓萱怔了半晌,然后幽幽地说了一句:“他是你弟,他想做好自己的生意,也想让你立功呀!”

尚剑感到一阵心痛,脸色顿时变得异常苍白。

……

不久的一天,尚剑从报上获悉,南京银行抢劫案成功告破,从犯果然是个女的。那一刻,他突然紧紧捂住胸口,脸色非常难看。

小马问:“你怎么啦?”

尚剑没回答,只是摆了摆手。

“哎,又想起负案在逃的弟弟了。”小马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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