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物料和备品供应合同纠纷案评析

大连海事法院 陈铁强

船舶物料和备品供应合同纠纷案评析

大连海事法院 陈铁强

我国对柴油实行许可经营制度，无柴油经营许可证属于违反法律法规强制性规定经营行为，其行为无效。

商业行为当中，要特别注意国家对该某些行业经营是否有强制性限制，以避免因该限制而导致所签订的合同无效，使合同目的落空。在我国，柴油作为一种特殊商品，严格实行特许经营制度，非经特许不得经营，签订的经营合同无效。

[案情]

S公司诉称：S公司在2010年9月、10月为H公司提供加油服务，根据合同约定，自交货后60天结算全部货款，如未在约定的时间内付清，按实欠油款总金额日千分之三计算作为赔偿供方损失。2010年9月11日S公司在锦州为H公司的“H1”“H2”轮各供油一次，H公司超期一个月付款，违约金共计人民币361 746.00元；2010年10月13日在盘锦为H公司的“H5”“H6”轮各供油一次，H公司超期三个月付款，违约金共计人民币739 260元；由于H公司在付款时出具的是银行承兑汇票，S公司在承兑时共产生贴现损失费人民币175 578．00元。S公司于2011年12月12日发律师函催告后，至今未付上述款项。S公司认为，H公司理应按合同约定向S公司支付。所以提起诉讼，请求判令H公司支付S公司加油款违约金人民币1 101 006.00元及承兑汇票贴现损失费人民币175 578.00元并承担全部诉讼费用。

H公司辩称：S公司的起诉缺乏事实根据和法律依据，应予驳回。首先，S公司诉称“根据合同的约定”的合同本身就是一个无效合同，因为违反了法律和法规的强制性规定。S公司没有经营柴油的许可证，经营柴油是属于超范围违法经营，所签合同不受法律保护。其次，即使按S公司主张违约金，鉴于S公司和H公司双方签有协议，作出了新的约定，H公司已按约支付了货款，不存在违约的责任。作为S公司的代理人A系S公司的董事长助理，持有该身份的相关证明和委托书，与H公司签订了协议书。H公司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行为是执行职务行为，所签订协议合法有效。最后，关于承兑汇票贴现利息的问题，根据交易习惯，除非有约定，对方接受了汇票即为账结事了，不存在贴现利息的问题。

法院经审理查明：S公司与H公司于2010年9月10日签订油品销售合同各一份，约定由S公司供应给H公司柴油600 t，单价6 930元，受油船名为“H 1”“H2”，交货时间为2010年9月11日，自交货后两个月内结算全部货款，如未在约定的时间内付清，按实欠油款总金额日千分之三计算作为赔偿供方损失。

2010年10月11日，双方签订另一油品销售合同，约定由S公司供应给H公司柴油400 t，单价7 400元，受油船名为“H5”“H6”，交货时间为2010年10月13日，自交货后两个月内结算全部货款，如未在约定的时间内付清，按实欠油款总金额日千分之五计算赔偿供方损失。

上述两份合同签订后，S公司依约完成了供油，并开具了“船用燃料油”增值税发票，后H公司以银行承兑汇票方式结算货款，S公司申请贴现并获付款。

另查，S公司不具备柴油销售的经营批准证书或许可证。

[争议]

本案的争议焦点为：1.S公司与H公司签订的柴油供应合同是否有效；2.H公司是否承担违约责任；3.承兑汇票贴现利息应由哪一方承担。

[审判]

大连海事法院经审理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五十二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无效：……(五)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一）第十条规定，当事人超越经营范围订立合同，人民法院不因此认定合同无效，但违反国家限制经营、特许经营以及法律、行政法规禁止经营规定的除外。在我国，柴油作为一种特殊商品，严格实行特许经营制度，非经特准、不得经营，否则即为违法经营。在S公司的营业执照上所载明的经营范围中亦明确了“涉及许可经营的凭许可证经营”，而S公司在签订合同之时没有关于柴油经营许可证，庭审中亦未能补充获得该项许可，因而其私自经营柴油之行为，显系严重违法经营。而其与H公司签订的两个油品销售合同，亦因违背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而归属无效。无效合同自始无效，不产生法律约束力。本案中，因双方合同系无效合同，因而不存在违约问题，更不产生违约金的给付问题。所以，S公司主张H公司支付S公司加油款违约金人民币1 101 006.00元于法无据，不能成立。

至于合同无效的法律后果，《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五十八条明确规定，合同无效或者被撤销后，因该合同取得的财产，应当予以返还；不能返还或者没有必要返还的，应当折价补偿。有过错的一方应当赔偿对方因此所受到的损失，双方都有过错的，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本案中，S公司所供柴油H公司已经消耗，不能返还亦无必要返还，作为对价，H公司所付货款亦无返还之必要。对是否有权经营柴油，S公司一清二楚，此点从S公司出具的“船用燃料油”增值税发票即可推知，S公司此举不仅违背税法规定，更表明了其主观恶意。所以，本案合同无效之产生系因S公司自身违法所致，亦应由其承担过错责任。关于承兑汇票贴现利息的问题，因双方系无效合同，S公司并不应从此次违法交易中而获得利润，而H公司所付货款并非按S公司所获成本价支付，此中已包含了S公司的利润收益，此收益当与贴现利息冲抵。如S公司仍存收益，因其所得违法亦应予以收缴；如S公司因此受损，亦应由其自担损失。而且退一步来讲，根据票据法律和交易习惯，S公司已经接受了汇票的货币结算方式，是否贴现与H公司并无关联。如S公司对此种付款方式存有异议，亦应于交付之时提出并予拒绝，或者约定贴现利息由H公司承担，否则即视为结算完毕。所以，S公司承兑汇票贴现损失人民币175 578.00元之主张亦不能成立。

鉴于合同无效，因而A是否曾作为S公司的董事长助理或代理人包括A所持聘书及委托书上所加盖公章是否真实，其是否与H公司签订了协议书以及是否对原协议做出过变更，均不影响本案的处理结果。

综上所述，S公司之请求于法无据，应予驳回。本院为维护民事流转之稳定有序，并恢复公民失衡之法律权益，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五十二条第（五）项、第五十八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一）第十条，国务院《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第二条、第三条、第三十三条并参照商务部《成品油市场管理办法》第三条、第四条之规定，判决如下：驳回S公司之诉讼请求。案件受理费16 290元及鉴定费，由S公司负担。判决后双方均未上诉。

[评析]

1. 柴油是否属于国家特许经营物品

在我国，柴油作为一种特殊商品，严格实行特许经营制度，非经特准、不得经营，否则即为违法经营。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来讲，我国依然不能完全放开柴油市场而实现自由经营，必须对其进行必要的限制，否则可能对国家正当秩序产生冲击。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商务部《成品油市场管理办法》第三条明确规定：“国家对成品油经营实行许可制度。”同时，该《办法》第四条规定：“本办法所称成品油是指汽油、煤油、柴油及其他符合国家产品质量标准、具有用途的乙醇汽油和生物柴油等替代燃料。”国务院《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第二条明确规定：“危险化学品生产、储存、使用、经营和运输的安全管理，适用本条例。”该《条例》第三条规定：“本条例所称危险化学品，是指具有毒害、腐蚀、爆炸、燃烧、助燃等性质对人体、设施、环境具有危害的剧毒化学品和其他化学品。”该《条例》第三十三条规定：“国家对危险化学品经营（包括仓储经营）施行许可制度。未经许可，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经营危险化学品。”上述法律、法规、规章均明确了柴油属于国家特许经营物品及柴油的许可经营制度。

2. 关于无效合同的处理

无效合同系合同法特别关注的非正常效力合同之一，无效合同是相对于有效合同而言，凡不符合法律规定的要件的合同，不能产生合同的法律效力，都属于无效合同。我国《合同法》对无效合同有明确规定。其在经济活动当中仍有相当数量存在，虽然从合同自由的角度来讲，国家应对合同最小限度地干预，但最小干预并不等于不干预，涉及到一些特殊商品，违反上述规定私自经营柴油，即导致合同无效、行为违法。《合同法》关于合同无效的法律后果规定了两个条文。第五十八条规定：“合同无效或者被撤销后，因该合同取得的财产，应当予以返还；不能返还或者没有必要返还的，应当折价补偿。有过错的一方应当赔偿对方因此所受到的损失，双方都有过错的，应当各自承担相应的责任。”第五十九条规定：“当事人恶意串通，损害国家、集体或者第三人利益的，因此取得的财产收归国家所有或者返还集体、第三人。”

可见，合同被认定无效后的法律后果主要如下：（1）返还财产。返还财产，是指合同当事人在合同被确认为无效或者被撤销以后，对已经交付给对方的财产，享有返还财产的请求权，对方当事人对于已经接受的财产负有返还财产的义务。返还财产有以下两种形式：单方返还、双方返还。（2）折价补偿。（3） 赔偿损失。

3. 承兑汇票贴现损失应由谁承担

承兑汇票贴现是指银行承兑汇票的贴现申请人由于资金需要，将未到期的银行承兑汇票转让于银行，银行按票面金额扣除贴现利息后，将余额付给持票人的一种融资行为。汇票在我国商业活动中的结算方式比较常见。目前为我国法律所许可的结算方式有现金、票据、信用卡和汇兑、托收承付、委托收款方式。其中票据结算包括银行承兑汇票、商业汇票、本票、支票等方式。在此范围之内选择支付方式进行资金结算是当事人的自由。

而贴现利息的承担，首先，可以由当事人约定。如果当事人没有约定，应当由持票人承担。票据的主要功能不仅体现在其结算方面，还体现在其作为支付手段上。也就是说，持票人所取得的银行承兑汇票不仅可以通过贴现获得资金，还可以背书转让，从而作为支付手段。从这个层面说，持票人所获得的票面金额为100万的票据与获得100万的现金是相同的。持票人用所获得的票面金额为500万的银行承兑汇票去偿还债务和用500万元现金偿还债务的法律效果是一样的。从支付功能角度看，并不会发生贴现利息。由银行承兑汇票的支付功能发展出票据的可转让性（流转性）也进一步说明，权利方接受承兑汇票后并不影响其经济利益。综合上述分析，合同对于贴现利息的负担问题没有约定，需要遵循现行的票据法、合同法、财务会计准则进行解决，而这些法律法规规定是由持票人自行承担贴现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