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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于虚无:试析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恒河系列”

2013-07-15刘兆丰河北省教育宣传中心河北石家庄050051

大众文艺 2013年22期
关键词:恒河杜拉斯塔拉

刘兆丰(河北省教育宣传中心 河北石家庄 050051)

“我出生在亚洲的河边,我在红河岸边渡过了自己幼小的童年……随后,我曾在湄公河畔的金边和沙沥停留过。”玛格丽特·杜拉斯在1985年为《电影手册》做采访时如是说。

玛格丽特·杜拉斯的盛名与神秘的亚洲是分不开的。她于1914年4月4日出生在越南嘉定,父母分别就职于当地两所法国官办小学。她四岁丧父,幼年及少年时期随母亲和两个哥哥在越南、柬埔寨渡过,十八岁后回法国定居。杜拉斯早年在亚洲的生活对她文学和剧本的创作有着重大的影响,“恒河系列”中的三位主要的女性形象,有两位的原型就源于这段记忆。

自1964年《劳儿之劫》出版,次年《副领事》问世,1971年《爱》与读者见面,直至1973年《爱》被作者改编为电影《恒河女》,《印度之歌》以戏剧形式出现,十年间,一个令无数杜拉斯的读者着迷的传奇诞生了。故事发生在恒河岸,或与恒河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故称之为“恒河系列”。这一系列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通过心理学家精神分析般的方法塑造了劳儿、安娜-玛丽·斯特雷特、恒河女丐三个谜一样的女性。

如同一个历时10年的轮回,“恒河系列”以倒述形式开始,最终又回到倒述的开端,像一个漩涡,像一个漩涡式的星云。

一、缘起《劳儿之劫》

在沙塔拉,19岁的劳儿是T滨城富家公子麦克·理查逊的未婚妻,他们的婚礼将在几个月后举行。当季盛大的舞会上,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安娜-玛丽·斯特雷特,“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带着死鸟般从容散漫的优雅走过来”(《劳儿之劫》),顷刻间俘获了麦克·理查逊的心。25岁的麦克·理查逊抛弃了劳儿,追随安娜-玛丽·斯特雷特远赴印度。痛苦的劳儿失去了理智,另一个男子爱上她,带她离开伤心地,与她结婚生子。多年后劳儿重返沙塔拉,夺走了少年时期好友塔佳娜的情人。但这次掠夺并未治愈劳儿内心深处的伤痛,反而使她的迷狂更加彻底。

二、女王的盛宴《副领事》《印度之歌》

20世纪30年代的印度,恒河岸边的一个城市,安娜-玛丽·斯特雷特,法国驻印度大使的夫人在她的舞会上邀请了不受人欢迎的拉合尔副领事。早已疯狂迷恋大使夫人的副领事在众人面前喊出了对她的爱,不久后自杀身亡。同时,另一个故事里,流浪的秃头女丐,从小被赶出家门,在艰苦的流浪生涯中被饥饿、欺凌和驱赶压垮了理智。

三、世界的尽头《爱》《恒河女》

荒芜的匿名城市,一个疯女人漫无目的地流浪着,一个无名的旅行者从印度归来,他们相遇了。熟悉“恒河系列”的读者很快就会发现,流浪的疯女人就是劳儿,而麦克·理查逊在安娜-玛丽·斯特雷特死后回到沙塔拉,就是那位旅行者。他们一起行走,她认不出他。她甚至陪他去看了当年舞会的现场,“‘也可以看见当年我们从那里走出来的大门,’他补充说,‘我们分别从那里走出来的大门’”(《爱》)。她没有想起他。他们温柔地相待,但爱与痛的往事已无法被忆起。

作为爱情悲剧,“恒河系列”不算奇异曲折。它的魅力不在于故事情节,而在于超越了物质世界的、对人物内心尤其是潜意识的暴露。

“舞会事件”是一个“原始场景”,一个早已过了花样年华的女人用一个照面的交流和一支舞的时间就“劫持”了劳儿的未婚夫,从此劳儿沉寂了。她有条不紊地做着世俗女人应该做的一切,成为另一个男人柔顺的妻子和孩子们慈爱的母亲。“U桥镇劳儿的家中有着严格的秩序……钟点被严格遵守。所有东西的位置也一样……房间、客厅的布置是商场橱窗布置的的忠实复制,劳儿照料的花园也是U桥镇其他花园的直接翻版。劳儿在模仿,但模仿谁呢?其他人,所有的其他人。”看似与正常人无异的劳儿,其实是生活在“装死的坟墓里”,她用世俗认可的方式打造了一个外壳,包裹一颗沉沉睡去的心。10年后劳儿一家回到沙塔拉,她拜访了少年时代女友塔佳娜,并且不动声色地“劫持”了女友的情人,重演了“舞会事件”的那个原始场景。不过这次她终于成功扮演了掠夺者的角色。

这一次补偿没有治愈劳儿,反而使她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塔佳娜不相信这著名的T滨城舞会会对劳儿·瓦·施泰因的病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塔佳娜将病因追溯得更早,甚至早于她们的友谊。它早就孵在那里,孵在劳儿·瓦·施泰因身上。”(《劳儿之劫》)原来“舞会事件”只是引起劳儿发病的诱因,而非病的根源,所以对“舞会事件”的补偿也无法治愈劳儿。

杜拉斯自己在随笔集《物质生活》中说,“我书中的所有女人,不论年龄大小,都来自劳儿,也就是来自某种自我遗忘”。那么劳儿是否来自于作者本人呢?四岁丧父,母亲偏爱大哥,忽略了她和小哥哥。这样的童年经历,很可能影响了杜拉斯的一生及其创作。劳儿自幼就“孵在”身上的病因,那颗“不完全的心”所缺失的部分,也许正来源于杜拉斯本人幼年时父爱的缺位和对母爱的欲求不满。

《副领事》和《印度之歌》继续描写了安娜-玛丽·斯特雷特的传奇。这一形象来自于杜拉斯幼年时在永隆见过的一位总督夫人,“我到了之后不久,有人就告诉我,有个年轻男子自杀了,原因是出于对她的爱……这对我的冲击很大”“她在我的心目中早就具有双重能力,一个是死神能力,一个是平常力量。她抚养孩子,她是总督的妻子……后来,她真具有了死神的能力,也就是具有了去死的能力,具有挑衅死亡的能力”(《杜拉斯的领地》)。如果说刻画劳儿就像杜拉斯的自怜,那么安娜-玛丽·斯特雷特则是杜拉斯理想中的女王。她笔下的劳儿并不记恨安娜-玛丽·斯特雷特,“他们走进舞池。劳儿看着他们,像一个心无旁系的年老妇人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她看上去爱他们”。也许安娜-玛丽·斯特雷特是杜拉斯心中的另一个自己,更理想的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所有人的爱。

两部作品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恒河女丐,同样来源于杜拉斯早年的记忆,也许在越南或者柬埔寨确曾有过那样一个流浪女疯子,也许是几个流浪女疯子的集合体。女丐的悲惨令人唏嘘不已——17岁时因怀孕被赶出家门,用了10年时间从柬埔寨流浪到恒河岸,露宿街头、被驱赶、食不果腹,孕育并失去了12个孩子,渐渐掉光了头发,丧失理智。

为什么杜拉斯会迷恋如此悲惨的一个女人,反反复复将她写进自己的书中?也许正是女丐那无以复加的悲惨使杜拉斯着迷,一无所有,连理智都已丧失。当你失去一切的时候你平静下来了,甚至感到安全,因为你再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林黛玉诗云,“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如果说劳儿是杜拉斯最现实的自我,安娜-玛丽·斯特雷特是杜拉斯最理想的自我,那么恒河女丐也许是杜拉斯最终极的自我。

这样的揣测在《爱》《恒河女》中似乎得到了一些佐证。彻底疯狂了的劳儿变成了另一个恒河女丐,这位曾经美丽优雅的法国女子如今毫无二致地过着恒河女丐的生活——丧失了记忆和意识的流浪生活。麦克·理查逊的归来是否给已然如此的劳儿带来了救赎?似乎劳儿并不需要救赎,她像跨过了忘川喝过了忘情水,忘记了往世的一切。“眼睛睁开了,它们视而不见,什么也没有认出,然后又闭上了,又回到了黑暗之中。”“您什么也不是。”她对他说。

“沙塔拉不再有人相爱。”杜拉斯在谈及《爱》时曾这样说。终篇处杜拉斯让劳儿放火烧了沙塔拉,并有声音说:“上帝,这玩意儿?”

上帝已死,爱亦已死。人生何为?

“死也无济于事?”“是的。”(《爱》)

“恒河系列”最终走向了对人生终极意义的追问,没有答案,唯有归于虚无。这虚无,是世界的尽头,亦或是新世界的开端。

劳儿皈依了恒河女丐,杜拉斯又陷入她的亚洲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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