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慢箭:局促生命状态的优雅纾解——试析文艺的社会作用
2013-07-13韩肖冰东南大学艺术学院江苏南京210000
韩肖冰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江苏南京 210000)
每个时代人类总是处于受难的状态:他们始终被一种盲目而持续的冲动强迫着进行人的生存这一注定要完成的苦役。正如叔本华所说:“人类只是表面上被前面的东西牵引:他们实际上被后面的东西推动;绝不是生命诱使他们前进,是必然性驱使他们向前。”所有的努力的目的就是为了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维持那些转瞬即逝又痛苦不堪的个体生存。
可见,生命是一桩得不偿失的事情。它更像一场交易,用不竭的努力来换取永远也不可能得到满足的无止境的欲望。所以,作为个体的生命,实际上总是一个悲剧。这一点上,浮士德可作为一个鲜活的缩影供人类反思。作为人的痛苦的暂时间歇,幸福毕竟还是存在的,如何获取更多的片刻的幸福来调解受压抑的生存就显得异常重要。关键是淡化欲望,或者说转移这一导致人类痛苦纠结的根源,从个体生命的痛苦循环中跳出来,去审视全部人类的共通本质,进而获得一种温和的同情,一种高尚美的愉悦。 而文艺,刚好就是这样一种可以引导个体走出痛苦意志的悠闲方式。
一、 自得情绪
文艺,本身是意识性事物,是作者自我经验的审美外现。作为个体的我们每个人极易陷于生命饥渴的状况,这种饥渴深层次上是精神匮乏的表征。在现实面前无路可逃的他们一致更倾向于选择一种较为轻松的方式暂缓被逼迫的生存困境。席勒认为,现代社会把人分裂成碎片,人无法获得自然的本性,而“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在他看来,艺术从本质上说就是一种最完美的自由的游戏,是摆脱了物质现实网络的想象力和感性的飞跃。
作为创作者自得情绪的艺术加工也就是虚构,在接受者看来,就有了将作者自我经验上升为审美经验的可能。艺术创作离不开虚构,人们所以需要“虚构的历史”——诗,因为“世界在比例上赶不上心灵那样广阔。因此,为着使人的精神感到愉快,就须有在事物的自然本性中所遇到的更宏伟的伟大,更严格的善和更绝对的变化多彩。因为真实历史中的行动和事迹见不出使人能满足的那种宏伟,诗就虚构出一些较伟大,较富于英雄气概的行动和事迹,”“这样,诗就显得有助于胸怀的宏敞和道德,也有助于欣赏。”真正意义上的文艺或多或少分享得几分神圣性质,因为它恩那个使事物的景象服从人心的愿望,从而提高人心,振奋人心。
于是,起初的自得情绪,一旦获得了更多数人的思想认同,就有了成为表现普通人性的潜在几率。
二、 高尚的直觉
“艺术是对幸福的允诺”这个史当达尔的美学箴言,在这里即指高尚的直觉。真正的文艺本是一种基于现实的由冲动而挥就的渗透着浓郁人性色彩的精神作品,本身就伴有强烈拯救意味的高尚的直觉。所以,“艺术只有作为艺术通过自己的语言和形象—它们使日常语言即‘大众语言’失效—来表现它的激进的潜能。”
现今社会,物质化气息过于浓重;人,作为弹性度很强的生物,无法避免的追风成性。两相融合,大众文化,迎合复杂善变的人性需求成为强势。在今天,大众文化就意味着物化,法兰克福学派把大众文化看成对大众的普遍欺骗。在大众文化产品里,现实的痛苦和矛盾被掩盖了,大众永远被吸鸦片式麻醉的欢愉剥夺了否定的意志。媚俗的和谐与圆满被慷慨地提供给大众,它们用虚假的满足祛除了欲望。当然,这里的欲望指的是一种想要获取精神愉悦自由的要求。可是,大众被拒绝给予真正的愉悦。对低级艺术和娱乐具有社会意义上的合法性的声称无非是一种证实了压抑之普遍性的意识形态。于是,“自由人”逐渐变成了个性消亡的“民众”,庸碌的生存状况依旧没有丝毫得到缓解。
文艺,寄托着作者优雅的正面理想,却有着解放这一焦灼存在循环的可能。不可否认的是,人是能够过双重生活——即现实的生活和想象的生活。这个始于亚里斯多德的对生活的割裂命题实际上是用幻想的幸福瞬间来虚假地抚慰现实的痛苦,而现实的痛苦却毫无改变。这样,人一方面是在现实生活物化的机械性劳作中丧失生命自然,另一方面却通过逃向私人的内心幻觉获得吸烟片式的满足。
所以,我们无妨将艺术所呈现的想象的生活定义为一种积极的文化景观。它创造了一个美的幻象,让人得以在现实世界之中得到可以喘息歇息的机会,也就是用艺术作为手段普度众生,带有高尚的直觉意识。尽管这实质上是对现实的一种异化,可它毕竟是在反叛现实的视域上起效用的。
三、 道德欢娱
文艺作为一种很具启灵性的精神投资,会在无形中潜入受众的思考,引发他们获得一种对现实、对自身更为理智的认识,提高生活趣味,使他们变得高尚、积极,在认可生命本身的奇迹美的条件下,在质上影响其存在趋求。
这是一种净化的过程。由生命的焦灼、局促、无望又无止的感念,经由一种镜子的反射也好,面纱的遮掩也好的间接方式的虚假的体验,偶尔上升为一种形而上的哲学思考,不致在强大的现实面前只能屈服的存在样态。相反,激励他们本性中迷狂、抵御的野性,去过一种充溢着欢娱的生命历程。
人类社会本身就处于一种繁杂无序、永远充满变数的不断推演的状态,这是必须的。生存在其中的无固定指向的人,像是生长在深海领域中居无定所、时刻面临生存危机的鱼群,每日在无休止的欲望的强迫下徒劳地付出着,虽然也会有收益的时候,只是少于付出而已。个体永远是弱小的,无力改变已成的现实,然而却可以转变心境,借由人类不同于慌乱的鱼群的思想,超越这些压抑、逼迫着自己的冲动,去探求一片真正属于自己的纯净的空间,或许这就是这种局促生命状态悲观因素中的喜剧成分吧。
我们需要面对的是常态的现实世界,可能难以顾全的地方就在于人性的立体样态。可是,我们不能忽略的是,人性仍旧有很强的弹性与可塑性,这需要一种求真、向善、趋美的力量来唤醒,我相信,这种力量来自于文艺。
正如塞尚所说,艺术必须与真正的人生现实相连,美更在于“完整”而不在于“漂亮”。人有一种社会化的倾向,又有一种个体化自身的强烈倾向。如何谋求个体幸福而不出卖个人的灵魂,是挣扎在现实的人类所要接近的一个平衡点。这需要一种纯粹的基于现实却又高于现实的寄托或者称为理想的东西来支持着人类,让他们看到有这样的一种存在方式,不再苦苦囿于自身的尴尬境况。
注释:
1.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Schopenhauer, Arthur,The World as Will and Representation, trans. E. F. J. Payne, New York:Dover,1969,2 vols.)
2.席勒.《美育书简》.中译本(中国文联版),第90页.
3.培根.《学术的促进》.转引自 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上卷,第18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
[4]马尔库塞.《反革命与造反》(Counter-Revolution and Revolt)(1972),第110页.
[5]否定的美学.法兰克福学派的文艺理论和文化批评 /杨小滨著.—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9.
[6]阿多诺.《美学理论》,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40页
[7]康德.《从世界公民角度看的普遍历史观念》 转引自李泽厚:《批判哲学的批判》,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3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