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流年暗偷换
2013-07-05◎文/许沁
◎文/许 沁
“晚秋,晚秋。”我猛然惊醒,却并没发现有人叫我。最近总是这样,常常出现幻听,大概是我老了吧。哦,忘了说,我今年已经九十七岁啦。
“年纪大的人总是容易跌入记忆的深渊。”我推了一下老花镜,喃喃自语。我翻翻一个多世纪前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听听年轻时红得发紫的周杰伦,手里握着块早过了时的怀表,不觉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唉,忘了说,我最近也挺容易犯困的。
就这样,我又梦到了那些可爱的事物:大团大团的白云朵,大捆大捆的枯草垛。风把麦穗吹成青绿金黄,把季节吹成春夏秋冬。
大山的东面,小河谷的西面,有一座风车。风车的北面有一个小山村,从左往右数,第七户就是我家,我叫晚秋,梁晚秋。第二户是麦小田家。麦小田,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了,一起钓过鱼,爬过树,下过河,在冬天的荒地里放过野火。总之,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单纯可爱。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我虽然有一个文静的名字,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那时候我父母在城里打拼,而我就住在乡下奶奶家,我每天的任务就是放羊,放羊,放羊。
麦小田也是。只不过他比较老实,父母让他放多久,他就放多久,从不马虎。不像我,总是把羊群往山坡上一赶,也不管草茂不茂盛,钻进山林里就是一通疯玩,留下身后的羊群饿得干吼。每次我玩得正尽兴,麦小田总会冷不丁地站到我身后,揪住我的羊角辫,把我拖到我那饿晕了的羊群面前。麦小田指着我,对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羊羔说:“叫她妈妈。”小羊羔果真“咩咩”地叫了两声。
那只小羊羔胖嘟嘟的像小雪球,还有着长长的睫毛。只是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就像后来,我把麦小田也弄丢了一样。
七岁那年,我和麦小田都上了镇上的中心小学,分在不同的教室。麦小田因为长得明显要比同龄人高大,所以很快就成了孩子王,还成立了一个叫“麦霸”的帮派。而我因为和麦小田平时关系要好,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副首领”。可是,同学们总叫我帮主夫人。每次我都哭着闹:“我不是什么帮主夫人,你们要叫我副帮主!”可这时候的麦小田,总是一脸笑呵呵的,似乎一点也不感到难堪。
五年级的某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就叫《我的梦想》。当时我问麦小田写的是什么,他很神秘地凑了过来,小声说:“当旅行家,登珠峰哦!”我哈哈大笑起来。嘲笑他这不切实际的梦想。
他故作生气地说:“晚秋,难道你的梦想不是陪我登珠峰吗!”
“才不是呢,哈哈哈……”
……
就这样打打闹闹,过了六年。小学毕业那天,他静静地站在我们班教室门口,一脸庄重地递给我一块怀表,笑嘻嘻地说“:这怀表收好了哦,等它什么时候不走了,我就来娶你,哈哈哈!”
“如果它一直走呢?”
“不可能,这怀表质量绝对没那么好的。”他鼻尖沁出了汗,第一次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只是,怀表一事我一直都没放在心上,只是没事的时候,会拿出来摆弄摆弄。这块表的外壳特地做成磨旧了的复古金褐色,指针是镂空的雕花心形,真的很精致。而且,表盘上还有淡咖色的图案,上面刻着一行英文:“Forever and ever”(永恒)。这漂亮的怀表,就像长大了的麦小田一样,漂亮,精致。
我深深记得与他同班的岁月。就像二十一世纪初某个导演电影里的场景一样,我总爱用笔去戳坐在前面的他,不管有事还是没事。似乎那部电影叫《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吧。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
后来,因高中而分开,他改了名,叫麦田。他在城北,我在城南。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虽然我在心底仍愿意叫他麦小田,可繁重的学业使我们渐渐失去了交集。
三年时光飞逝。高中时代终于结束了。
那年暑假,收到他的信“:晚秋,还好么?我考上厦大了,哈哈哈!”信是手写的,只有三行龙飞凤舞的字,但上面的字写得很遒劲,结尾处还有一张他用电脑软件画的画:一块怀表。只是那年暑假,我去了国外旅游,没有及时回复他。
大二那年,我去了丹麦做交流生。其间我也试着联系过他,一开始还有音讯,但后来不知怎么,发给他的邮件也不回,再后来,他的号码也成了空号。
时间似乎忘记了麦田这个名字。只是偶尔,梦的深处还会传来“哈哈哈”的爽朗笑声和那块怀表“嘀嗒嘀嗒”的声音,久久不散。
直到研究生毕业我才回国,并在省城找了份工作。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 ,一晃便是三十几年。
在五十多岁的某一天,我搬了家。我里里外外地整理着,把所有该带走的都带走了。书房的阳台上还有一大堆废报纸,已经泛黄了,似乎还被雨水泡过。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无意中,我瞥见第一张的日期是三十多年前的,恍惚想起,这些报纸应该是我在国外的那段时间家里订的了,我一时兴起,随手抽了几张开始浏览。
有张报纸的角落里,有一则新闻标题“青年登山家珠峰失踪”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开始看下去:“我国青年登山家麦田……在珠峰海拔七千米左右与队伍失去联系……”
泪水霎时涌了出来。
失踪?
生?
还是死?
麦田失踪日期大概是那年冬天。也就是我和他失去联系的那个冬天。
“嘀嗒,嘀嗒。”我拿出盒子里的怀表看了看。它还在走。其实,那时他的朋友告诉过我,麦小田省了大半年的钱,才买了这块所谓的“质量不好”的精美怀表。
时间的海有多深?梦境突然又切回到从前,麦小田抱着羊羔,让它叫我妈妈的场景……
“妈,妈!怎么哭了啊!”哦,是忆麦在唤我了。忆麦是我的女儿,我领养的女儿。
“我又是在做梦吗?”我喃喃自语道,来来回回地摩挲着那块还在嘀嗒走着的怀表。
“妈,您怎么老看这块表啊?”
“老来多健忘呗!”我慢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
可就在这时,怀表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我紧紧握着它,开始继续做一个醒不来的梦。
前尘隔海,故人不在。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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