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外交的南北温差
2013-06-11赵博渊
赵博渊
3月30日,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展开2013年度的第三次外事访问,目的地是蒙古国,为期两天。这是自小泉纯一郎之后,7年来日本首相首度出访蒙古。时值钓鱼岛局势热度稍退,基本面仍很严峻,蒙古又是东北亚诸国中地缘政治价值独特、姿态较超脱的一个,同时还是中国北方第二大邻邦,再加上今年1月安倍曾出访东南亚三国,这使得外界普遍将之解读为罗织外交包围圈,旨在遏制中国的举动。
表面上,安倍是带着“众所周知”的原因围着中国绕起了圈圈,但若把安倍的外事访问统统解读为针对中国,未免草木皆兵。外交的核心内容无外乎国家利益,这个“利”字表现形式广泛,不限于领土问题。
安倍自诩鹰派,固然有对华强硬的一面,譬如日本向印度提供海自军用机,该军援项目可能将惠及东盟国家。综观安倍3次出访,除了访美是以政治话题为主外,无论在东南亚还是蒙古国,虽然也会谈及与中国的钓鱼岛争端,但主要内容还在于资源开发、增进贸易、扩大文化及人员交流等经济、文化类别的软性议题。这些都显示,面临灾后重振压力、且货币宽松化后出口竞争力增强的日本急需更多的资源和市场。
矿业是蒙古经济命脉
蒙古国在政治上,除了较独特的地缘价值外,在国际舞台上极少发声;在经济上,仍以落后的畜牧及其附属加工业为主产业,幸赖有丰富的矿产资源打底,才让蒙古近年来成为世界各大经济体青睐的新宠。基本上,访问乌兰巴托的外国领导人都是冲着这两个目标来的,美国如此,日本也不会例外。
3月30日,安倍在乌兰巴托分别与蒙古国总统查希亚·额勒贝格道尔吉和总理诺罗布·阿勒坦呼亚格会谈,就发展煤炭等矿产资源开发及环境领域的合作达成一致。具体内容为:日企将参与开采世界最大的塔旺陶勒盖煤矿,为此蒙古希望日本参与修建一条1000公里长的铁路,以连接位于南方南戈壁省的该煤矿和离中俄边境不远的乔巴山,专供煤炭出口日本。此外,日本将对乌兰巴托的环境污染治理提供技术支援,还为其最大的火力发电站提供42亿日元的贷款。
蒙古国目前两位数的经济增长率中,矿业可谓功不可没。至2012年,矿业占蒙国内生产总值1/3强,85%的出口额及70%的工业产值都由矿业部门创造。如果说畜牧业是蒙古经济的基础,那么矿业就是其新兴的经济命脉。既然是命脉,即便还处于对外资的饥渴需求期,蒙古无论是政府智慧,还是民间民粹主义,在主观上也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让任何一个国家垄断本国的矿产品。
数年前,蒙古国的最大矿产品出口对象是中国,尤其是煤炭,高占90%份额。这是因为除了钢铁、化工等行业,发达经济体出于环保等理由较少用煤。油价高企时,煤炭走俏;油价回落,煤炭走低。直到日本福岛核事故后,出于安全考虑,煤炭再度大红大紫。哪怕在以清洁环保闻名的欧洲,漫说传统用煤大户德国,连高度依赖核能的法国也重新冒起滚滚煤烟。至于核事故直接受害者的日本,除了煤炭,别无选择。以日本的经济规模,这个需求量将会很惊人,而货币宽松化给进口能源价格带来的压力也能通过蒙古得到稀释。显然,这是双赢的结果。除了煤炭,日本对蒙古稀土也胃口极大。受中国收紧稀土出口影响,高度依赖中国稀土的日本不得不寻找新的供应源,以分散风险。而事实上,蒙古亦有此意,2010年额勒贝格道尔吉访日时,就力邀日企“从最初阶段”参与本国的稀土开发。
无独有偶,今年1月,负责塔旺陶勒盖煤矿的蒙古国企ETT公司突然宣布停止出口焦煤给合作方中铝集团。这被日媒解读为蒙古“脱中国化”的开始。这真是想当然,矿产品作为初级产品,除了市场需求和价格低廉,便乏善可陈,一旦中国需求减少,蒙古国的收益也会减少,而蒙古煤炭于中国只是补充性的,并没到无它不可的地步。ETT的做法旨在坐地起价多要银子,且只是企业行为,无损大局。日媒显然低估了蒙古国人的智商,更高估了日本的身价。在蒙古国的外交视野中,第一梯队始终是俄罗斯与美国,日本充其量只能算是第二梯队。前者才是政治性的,后者仅仅是经济性的。
在蒙古,谁都知道中国是蒙古的最大贸易国,也知道日本是蒙古最大的外援国。20年前,日蒙只是“综合性伙伴关系”,而今却是战略伙伴关系。就现状来看,日本作为后来者稍有些落后,但从长远看,不可小视。譬如自卫队与蒙军的军事交流,两国就提供防卫医学的技术指导和人才培训达成共识。4月两国还将就EPA(双边经济伙伴协定)在蒙古举行第三次磋商;同意设立“美日蒙三方对话”机制。
东南亚特需
和蒙古相比,东南亚与日本的关系较复杂。文永、弘安年很远,但昭和年很近。东南亚在二战时深受日本荼毒,但在上世纪60~90年代,又拜日本经济腾飞及产业结构升级之东风,参与日本-亚洲四小龙-东南亚的雁行经济模式,实现了自身经济的发展,至1990年代,东南亚甚至还出现了“亚洲四小虎”。日本经济全盛时期,东南亚是日本在亚洲最重要的生产基地、投资地以及出口市场。直到进入1990年代,随着中国经济,尤其是制造加工业的初兴,再加上质良价廉且数量近乎无限的劳动力资源,深受诱惑的日本企业逐渐将重心从东南亚移到中国。时过境迁,中日关系走低,中国劳动力价格走高,投资环境恶化,而东南亚却已通过东盟一体化实现仅次于欧盟程度的内部整合,成为金融危机后难得的经济新增长极,光是5到6亿人口的庞大市场和低廉的劳动力价格,也足以令因人口老龄化、少子化导致本土消费市场萎缩的日本垂涎三尺了。
于是乎,日本回来了。
东南亚市场成为检验安倍货币宽松政策成效的第一张试卷。汽车业拿出了好成绩,东南亚已成为北美、中国之后日系车的第三大市场,其市场预期和产能计划额持续攀升。只是电子部件等主要产业尚未出现整体改善的苗头。
由于正赶上奥巴马重返亚洲战略实施,加上钓鱼岛争端激化,安倍重返东南亚不可避免地带上唯美国马首是瞻、行围堵中国之事的色彩。事实上,从安倍访问期间种种言行来看,围堵中国意图明显,若再加上先前副首相麻生太郎访缅甸,岸田文雄外相的菲、新、文三国行,简直成了司马昭之心。
然而,东南亚不比蒙古国。在历史上,中国很早就有向南洋移民的传统,数百年下来,华人在东南亚诸国花开叶散,虽然参政意识一般,但也形成了不容小视的舆论。譬如安倍在蒙古参拜日军亡灵没事,麻生在缅甸这么干就要被人抗议。在日本撤出东南亚的10余年空白期内,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关系无论规模还是深度,都已经发展到相当可观的程度。光算经济账,东盟也有充分的理由首鼠两端,在中日之间中立。更何况,东盟10国与中国在南海有明显岛争的仅越南、马来西亚、菲律宾和文莱四国,余者多持中立态度,但又担心岛争激化危及整個地区安全。对内部成员尚且如此,反倒要帮日本背书了?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安倍访问期间提起钓鱼岛和南海问题,对方没什么反应了。但要因此断定东盟国家对日本的主张完全不认同,那就是光盯着硬币的一面了。大家只是不喜欢祥林嫂式不分场合的喋喋不休,并不代表真的很讨厌祥林嫂。如今,日东合作交流不仅限于经贸往来,已经扩及核电技术、军备输出、军事人员培训、海上安全等多项课题。
东盟对外交往的特点是维持大国与本集团的均势,对中国经济依存度加深。政治上,正是中国上世纪的某些作为直接促成东盟的创建。而对于日本,东盟代表着机遇不假,但一贯奉行经济保护主义的日本,能否适应一体化后东盟自由贸易的诉求,将决定日本重返东南亚的效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