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假意忘记,心却不停回忆
2013-06-11玉锦芝
玉锦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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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伊美戴了顶绿帽子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清醒。我更没想到这种混沌不堪的状态竟然会一不小心持续了六年,直到一个叫薛芬的女人走进了我的世界。
赌场是我们相识的地方,这种场合从来不乏她这类咬着雪茄吞云吐雾的尤物。她不美,也不算气质出众,即便有什么大动作,也不会引起太多赌徒的关注。
她在我输到差不多连内裤都快给东家扒了的时候,走到我跟前告诉我,说跟她走,不会吃亏。
一番云雨之后,我告诉薛芬,我是地痞、是流氓、是阔少、也是穷光蛋。我是什么,得看我那段时间的手气如何。
薛芬笑了,说她是小姐、是荡妇、是阔太、也是受气小媳妇儿,她是什么,得看她遇到的男人如何。
我们相视一笑。
然后薛芬说她遇到了一些麻烦,有人一直在四处找她。她知道我是个做假证的,她需要假证,越多越好。
我惊讶于她这么快就摸清了我的底细,可见我们的交情从一开始就是以利用为目的的。进赌场之前,我确实是个做假证的。
我一边做假证,一边打听小美人伊美的消息。她嫁得匆忙,且出嫁后再也没回来过,只在逢年过节时给家里打个电话。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像只癞皮狗一样蹲守在她家附近,只为了能见到她讨要一个说法。
她家隔壁就住着我爸妈,我们是邻居,我和伊美青梅竹马。可是我蹲守了六年也没等到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有钱老公是哪里人,在哪里买的房。
当然这些我没有告诉薛芬,我觉得没必要。我听到薛芬说,假证只是其次,她其实是需要一个可以收留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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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接连输了几场大的,不得已壮着狗胆出了老千,我实在不敢想象潜伏在我身边无数个日夜的这个“死者”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现形。
因为出千,我和薛芬被十几个人分两路追堵,结果薛芬住了院,我和其中几个被抓进了局子。
当时我以为最多拘留个两三天就完事,哪知他们说我涉嫌一起谋杀案,要我交待罪行。
我没杀人,不想被冤枉致死,确切地说,我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就递给我一张死者照片,叫我确认。我一眼就认出她来:是薛芬,清汤寡水的脸上,雀斑是惟一的点缀。
可他们告诉我她叫赵丽淳,死于半年前。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薛芬的秘密。
她真名叫赵丽淳,在河北老家的一起命案中失踪。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遇害,其实她只是改名换姓逃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以“薛芬”的身份终日游荡于各个鱼龙混杂的场合。
换个幽默点儿的说法,我是她在“阳间”惟一的一个依靠。
当我激烈地思考要不要向警方说明这一情况时,其中一个警员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就告诉我可以离开了。说这只是个误会,涉嫌谋杀的是另一个和我同名的混混,不是我。
我没有再开口,于我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薛芬平日待我不薄。既然警方认定她已经死了,就当她死了吧!
再次见到活蹦乱跳的薛芬,我无法淡定了,对于我的质问,薛芬三缄其口。直到我拿报警来威胁时,她才被迫承认:“我死了比活着有赚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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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芬是刘雄的第三个老婆,刘雄这个嗜赌如命的小老板在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才觅得了这个志趣相投的贤妻,败家本领自然更上一层楼。
薛芬,也就是趙丽淳,和刘雄欠下了60万赌债,惶惶不可终日。
“债主天天来催命,我要离,他不肯,非要带我一起逃。我不想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让他给我留笔钱,他不肯,还拳脚相向……我错手杀了他,处理完他的尸体就卷着钱跑了。以为从此要亡命天涯了,没想到那天债主差人去要债,带着西瓜刀闯了进去,就背上了杀人罪名。屋子里有我的血和牙齿,大家都以为我遇害了……”
“案子一天不结,我一天就还是个‘死人。我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我想警方的推测不外有三:要么就是刘雄和我一起遇害了;要么就是他害了我,畏罪潜逃了;再不然就是他卷着钱逃之夭夭,而我被债主一怒之下杀害了。”
薛芬的意思我懂,只要那几个嫌疑人一天抓不回来,她就一天是安全的。她想在我的庇护之下将这起悬案永久地拖下去,只有我这种吊儿郎当的赌徒才够条件永久地收留她。
我甚至怀疑,那几个嫌疑人铁定还犯了别的命案,否则不至于逃得这么仓皇。
薛芬说她从刘雄手里拿来的20万如今挥霍得差不多了,就因为大家认定她已经遇害,她便像个幽灵一样东躲西藏了半年之久,惟一的消遣便是那些生人勿进的地下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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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薛芬出双入对,俨然一对小夫妻的时候,小美人伊美有了消息。
我爸和三叔非法制造烟花爆竹发生爆炸,不但将自家三间瓦房夷为平地,还连累得邻居的房子都跟着坍塌了一半。
我已经有六年没见过我爸妈了,我每年在伊美家附近守着伊美,却从来没有进过自己家的门。父母说我不孝,为了伊美这个小贱人偷走他二老的棺材本儿。
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我也认了,我偷了家里全部的家当给伊美买了首饰,为的就是能跟她长相厮守。
作为回报,伊美给我戴了绿帽子。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说她有了身孕,而孩子不是我的,这个婚,不能订。
伊美这次是回来替家里索赔的,因为这骤然倒塌的房子,消失了整整六年的伊美又出现了。大家都说伊美比以前更美了,可是她的胃口也比以前更大了。一开口,20万。
伊美说,十天内交不出钱,就让我们一家蹲监狱。她可不管我爸和三叔是不是还住着院,她这次回来就是索赔,目的明确,没什么好商量的。
大家还记得伊美当年对我的背叛,可是伊美很不以为然:“我只是希望自己过得好一些。”
我深知这些年来我之所以一直在等待伊美的出现,只是为了报复。我连做梦都想杀掉这女人泄愤,可是当她真的出现了,我又突然没了这勇气,我甚至不敢回去见她。
我绝望得失声痛哭。
薛芬问我怎么了,我只能说没事。
我突然想,如果我跟薛芬一样,有一个“死者”的身份,那么我还会惧怕向伊美施以报复么?死了的人,是不会成为嫌疑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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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芬跟我说过,如果不是命案在身,她一定会嫁给我。
她不知道,我并不想娶她,而只是想利用她的“死者”身份。她更想不到,她“死”了这么久,案情也终于有了新进展。
我通过多方面打听到,之前被怀疑杀害了刘雄夫妇的嫌疑犯已经落网了。
他们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惟独不肯招认的就是杀害了刘雄夫妇。他们说进屋之前屋子里就已经一片狼藉了,人不是他们杀的,说不定早死了。
誰也不知道这宗悬案到底还能拖多久,案情一旦告破,薛芬就会成为阶下囚,甚至会被判死刑。
我在知道这一情况之后告诉薛芬,我想跟她好好过日子了。当然了,这是假话,自从伊美离开我之后,我再也没想过和任何女人好好过日子了。我是想哄骗她,利用她的“死者”身份来报复伊美。
我报复伊美的方法,就是让她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我已经摸清了伊美的住处,她跟她老公借住在一个朋友空置的别墅里。因为索赔事宜不会那么快搞定,他们起码要待个十天半月。
我看着毫不知情,一心想跟我长相厮守的薛芬,很想问她:一个即将被判死刑的人,肯不肯为她爱的人再多背负一条杀人罪名?
我没问,薛芬自然也不会回答。
不过对于我的“抢劫”计划,薛芬显得异常冷静:“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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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伊美的住址发给了薛芬,等她赶到时我已经用木棒打晕了伊美,正和她的男人激烈地肉搏着。
我承认打不过他,挨了他几拳之后就晕晕乎乎直不起身来了。我眼看他举着刀子向我逼近,连颤抖的力气都没了。然而他的惊恐和愤怒突然僵硬在了脸上,薛芬从他身后闪出,从容不迫地扔下了带血的刀子。
我们搜罗了屋内所有值钱的东西,仓皇而逃。逃至半路,我突然用力扯住薛芬的胳膊:“不行,我要回去一趟。”
“怎么了?”
“那个女人恐怕还没死,只是晕过去!她看清了我的脸!”
她当然看清了我的脸,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的惊恐和猜疑全部写在了脸上。而我很清楚,我那一记重击足以要了她的命。
薛芬皱了皱眉,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犹豫了数秒,就用力推开了我:“你都受伤了,怎么回去?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搞定了她立刻就回来找你!”
不容分辩,薛芬已经抽身而去。她大概还以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入室抢劫案,她一定觉得我之所以抢劫,是为了筹钱给她做生意。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我在想,世间的男女,究竟要蠢到何种程度才会如此轻信爱人的谎言?
我信了伊美,正如薛芬信了我。
1分钟,2分钟,3分钟,我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犯罪嫌疑人赵丽淳对自己谋杀亲夫以及入室抢劫杀人的罪行供认不讳。警方赶到犯罪现场时,受害人王某已经死亡,而犯罪嫌疑人赵丽淳正持刀对受害人伊美行凶……
案件轰动一时,赵丽淳一审被判处死刑。
从这起命案发生到结束,我自始至终都只像个局外人,没有受到一丝牵连。这很好,我真的不想被扣上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
我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个叫薛芬的女人宁可自己背负这起杀人的罪名,也不会拖我下水。伊美曾经告诉过我:最容易骗的人就是最爱你的那个人。我大概永远都不会遇到像薛芬这么容易骗的女人了,原谅我筹谋了这场报复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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