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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家门前唱大戏(外一篇)

2013-06-10张伟欣

参花(上) 2013年11期
关键词:唱戏爷爷奶奶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唱大戏,接闺女,唤女婿,小外甥也要去……”

每当农闲时,趁着大家没事的夹当,乡里就会在麦场搭个戏台,再请戏班子唱个十天半个月,好让累了大半年的人们放松放松。其实,所谓的戏台子,只是找个宽敞的麦场,选几个粗壮的木墩做底架,在上面铺一些结实点的木板,七拼八凑便成了戏台。再从广播里借来扩音器,把学校里的几盏汽灯拉过来,那算是当时村民见过的最豪华的舞台了。

当太阳像个醉酒的汉子慢慢地倾倒在这片黑土地上时,各家的烟囱里早已升起了袅袅炊烟,散发着麦秆和青草的香味,飘向了麦场上的台子上。于是,在通往麦场的各条大道小道上,涌动着十里八村的人,偶尔还会遇到几个骑着“红旗”自行车的青年们,后座上坐着新婚媳妇,见到路上行走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们时,他们还会特意显摆地拨几下车铃,这在当时那是十足的风光。

麦场里早已热闹非凡,男人们的招呼声,女人们的谈笑声,孩子们的哭闹声,还有小贩们的吆喝声,与开场前的锣鼓声嘈杂在一起,诉说着属于黑土地人的兴奋与快乐。这时,几个毛头小子还会趁机挑逗一下正在嗑瓜子的小媳妇们,总会招来一阵嗔骂和大笑声,这声中夹杂着更多的是最简单的欢乐。那些还未出嫁的大姑娘们,更是用头油把头发抹得油光水滑,羞答答地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把夜晚衬得格外明亮。要是家里殷实一点的,会在脸上擦点“友谊”雪花膏,在脖子上系个红纱巾,还会在屁股下垫块花手绢后才肯坐在小椅子上,那腰板挺得好像六月的麦秆,神气十足。她们总会招来人们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姥姥告诉我,那是村长家的闺女。当时,我在心里有了人生中最初的梦想:给村长当闺女。

当飞蛾围着汽灯转个不停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唱戏了,别吵啦!”于是,麦场里的声音小了些,人们伸长脖子看着戏台,眼巴巴地等着演员出来。二人转里都是一男一女搭一副架,每次都是男的先出场表演几个绝活、掏几个嗑,正当人们笑得合不拢嘴时,女搭子才从侧台上来。那时条件有限,女搭子大多是穿着大红大绿的鲜艳服装,再梳个丫鬟头,右手拿彩色大绸扇、左手拿个红手绢,迈着莲花步缓缓走到台中央,这个亮相足已把台下的男人们看得热血沸腾,还有人在台下放肆地吹着响亮的口哨,发泄着自己的情感。大戏正式开场了,台上唱的都是人们熟悉的戏本:《双锁山》《西厢记》《马前泼水》《水漫蓝桥》等。人们反反复复地听着这些戏词,从未厌倦,反倒像是一壶高粱酒,越听越有滋味,听到动情时,老人们还会哼唱几句。而台上的演员们更是卖力地演出,有时男搭子还会抖几个绝活,翻几个跟头,这一翻差点把裤子给扯下来,羞得台下的姑娘们春心荡漾,用手捂着眼睛,满脸通红。其实,二人转演员都是夫妻搭一副架,他们的裤子绑得结实着呢,如若真掉下来,唱完回家后,媳妇还能让他爬进被窝吗?这一切的滑稽动作,只是逗大家一笑。

姥姥家就住在乡里,每当接二人转时,小舅都会赶着马车,把我们接回娘家住几天,这也是我童年里最快乐的时光了。当开场前的锣鼓声响起时,心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于是,匆匆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便和表哥飞奔到麦场上。在那里,我并没有兴趣看台上的表演,也看不懂,只是在咿呀声中寻找自己的乐趣,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肆意地疯跑着,有时姥姥还会花五分钱买一包冰水,我便坐在旁边安生一会,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喝完后,再往里灌一些水,用手将袋口捏紧,使劲地摇一摇,恨不得把里面的滋味全部摇出来。于是,又有一袋有味的水,还能解一回馋。

二人转演到半夜才散场,可人们仍意犹未尽,边走边谈论着,期待着明天的开场。而我每次都是被小舅背回去的,他总是笑我这个睡觉流口水的丫头长大了没人敢娶……

生活就像一场大戏,人们在生活舞台上努力地唱着,越唱越宽广。人们的娱乐生活也越来越丰富,闲暇时,大家会上上网、看看电视、搓搓麻将,而麦场里的二人轉早已从人们的生活里消失。要想看二人转,也只能花钱到小剧场里观看,可是那绚丽多彩的舞台,已把演员和观众的距离拉得远远的,若想找回“姥姥家门前唱大戏”的心情,也只能是一个遥远的回忆。

爷爷

北大荒的男人粗犷、豪迈。他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用锄头铲地、用镰刀赶走鬼子。追寻着北大荒的印迹,仿若一碗浓香的高梁酒,熏得每个人醉倒在黑土地的怀里。

爷爷就出生在那样的年代里,在松花江水的哺育下成长。那个时侯,村里的男人们赛着劲地在田地间挥洒着力气,畅快地在热坑头上喝着烧酒磨着嘴皮子。而爷爷则显得格格不入。他总是舞着一把扇子,挥着一块手绢,唱着东北特有的小曲。这被称为“地头文化”的二人转,唱得男人们放肆地笑着,听得女人们羞红了脸,总会给寂静的山村带来无限的欢乐。而那些在台上卖力演出的演员们,却从未被人们真正地接受,他们生生地被打上了“戏子”的烙印,唱戏的男人们是“不务正业”的,唱戏的女人们是“不正经”的,唱戏的人便成了大家私下里插科打诨的作料。在人们毫无遮拦的笑声中,爷爷仍然快乐地坚持着,饭后的二胡、大豆里的小调、酒席上的快板,便成了爷爷最大的满足。偶尔的时候,偷瞄一眼和自己搭一副架的“小红英”,更是浑身充满了劲儿,在台上唱得更响、扭得更浪,将这兴奋劲儿一起还到夜晚的呼噜声里。

这样的爷爷在村里无异是特别的,这对于一辈子老实做人的太爷爷而言,是怎样也无法接受的。当太奶奶跪在地上抱着爷爷号啕大哭时,太爷爷方才放下手中的马鞭子,颤抖地喘着粗气。于是,爷爷一瘸一拐地和大自己三岁的奶奶拜了天地。婚后的爷爷没有笑容,婚后的奶奶总是扔扫帚。在这样的日子里,奶奶用力地劈了爷爷的快板当柴烧,使劲地扯了爷爷的手绢做成棉袄里。当奶奶冲上台摔了爷爷的二胡,撕扯着正在唱戏的“小红英”时,爷爷终于爆发了,狠狠地将奶奶踹到台下,这一脚使足了爷爷的力气与怨气,这一脚也生生地将只有七个月的爸爸从奶奶的肚子里给踢了出来。

爷爷做了父亲,家里也越发地显得“热闹”。爸爸整夜整夜的哭泣声,奶奶无休止的漫骂声,有时还夹杂着太奶奶的摔声以及太爷爷的叹息声,声声如斧子般劈在爷爷的心头上。于是,生产队的麦田里出现了爷爷寂廖的身影,每天不停地干活干活,腊月时,爷爷挣的公分最多,当厚厚的一叠粮票交到奶奶手里时,她笑得额头上的“梯田”紧紧地挤在一起,而爷爷的眼神却渐渐地变得浑浊。

到了我可以伏在爷爷背上玩耍时,奶奶已经完全主导了家里的一切,她凭着那股彪悍与泼辣劲,将爷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家里的日子也是照着奶奶的想法过得红红火火。时常,奶奶还会用一节甘蔗唆使我去做“小间谍”,紧紧地跟着爷爷。可是她哪里知道,我早已被爷爷的蝈蝈笼给收买了。在自家的田地里,我一边用青草逗弄着笼子里的蝈蝈,一边听着爷爷小心地哼唱着,时不时地,我还会央求爷爷教我两句,可我天生的五音不全,总是被爷爷宠溺地笑话着。于是,我的童年在《蓝桥》《西厢》陪伴里渐渐地逝去。

爷爷七十寿辰时,孩子们极力地让爷爷唱上一段,爷爷笑着说:“牙没了,嘴里露风了,不唱了。”奶奶满意地笑着,儿女们互相打趣着。爷爷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用指头轻轻地敲着手里的小酒盅。那样的节奏,我怎能不懂:王二姐我闷在绣楼里,眼望京城啊……

作者简介:张伟欣,女,80后,小学高级教师。酷爱文学,在大学期间创办“右手”文学网站,并以林夕为笔名发表文学作品。业余时间喜欢在书中漫步,并将自己的教育感悟付诸于笔尖,作品散见于《中国教师报》《打工文学》《课程杂志》《侨乡文艺》《潭江文艺》等,多次获得国家级、省市级征文奖,有作品入选文学作品专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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