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等你在天堂口

宁子

从护士到护士长，转眼间，她在这个每日和死亡打交道的科室已停留多年，亲人间生离死别的悲伤、绝望，她早已司空见惯。

那天，那个女孩儿找过来的时候，她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女孩儿是3床病人的家属，她的父亲肺癌晚期并淋巴转移，时日无多。女孩儿也不过20岁左右的年纪，已经在医院陪护父亲半个多月了。

女孩儿低低唤了一声“护士长”，然后说：“我爸的臀部磨破了一小块，这几天用了药，可是不见好，我想问问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知道女孩儿的父亲是起了褥疮，于是说：“勤给你爸翻翻身，多按摩按摩，手法别太重……”

“可是现在他已经……”女孩儿显然有点儿着急，“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治好他的伤吗？”

其实，对女孩儿的父亲来说，这点儿皮肤外伤已无足轻重，他的身体内，才真的是千疮百孔。可面对女孩儿的坚持，她有些无奈。忽然，她想起有种敷贴，正是治疗早期褥疮的，只是因为价格太高，无一例外被病人家属拒绝了。她理解，且不说贫困家庭，即使很好的家境，也会被这种疾病的昂贵花费给拖垮。

当她试探着说出这种敷贴时，女孩儿果断地说：“那就用，没准儿管用呢。”

她找出那种敷贴，和女孩儿一起去了病房。她一边小心贴敷，一边随口对女孩儿说：“如果你们条件允许，可以买个气垫，这样即使不频繁翻身，也不会得褥疮。”刚说完，她就觉得有点儿多余，一個气垫要1000多元，而女孩儿的父亲，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会是一笔毫无意义的开销。

贴好敷贴后，女孩儿叮嘱父亲一声就跑了出去。10多分钟后，她下班离开时，在楼道转弯处遇见了女孩儿。女孩儿抱着的纸箱里，正是一个防褥疮的气垫。

她觉得应该对女孩儿说出实情，以免她心存幻想，于是顿了顿，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你爸爸的病……”

“我知道。”女孩儿平静地打断她，“我知道做什么都已无济于事，可我就是不想他身体上有任何伤痕，因为奶奶带他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的身体是完好的。日后他去了，我不想奶奶见了心疼，我想还给奶奶一个完好的孩子……”

毫无防备，她的泪一下就冲了出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女孩儿要做一个女儿最后的努力。

几天后，女孩儿的父亲离开了，而臀部那一小块伤痕，也奇迹般愈合了。

父亲走的那天，女孩儿没有哭，只是仔细轻柔地擦净了父亲的身体，帮父亲换了新衣。她抬起头来，仿佛看见天堂入口，一个母亲正微笑着迎接自己久别的孩子。

（摘自《人生与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