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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膝赏砚说收藏

2013-05-30赵雪舟

新民周刊 2013年25期
关键词:虫蛀端砚麻子

赵雪舟

海上藏砚家陈佳鸣今年刚在福州路上海笔墨博物馆举办过悠悠堂、抱膝庐藏砚展,入馆即见他用文言文撰写的展序,短短几百字,把砚的功能及砚种、砚式、砚饰,交待得通晓明白,兼具文采见地,足见藏家的学养与风雅。

日前到陈先生府上赏砚。书房里,靠墙是一排四个红木书橱,满是纸色古旧的线装古籍,有全套的《二十四史》等大部头典籍。地板上则杂乱散放着陈先生的书法,满纸龙蛇。

陈佳鸣先生一头白发,面目清脱,衣着随便,不修边幅。讲起话来幽默诙谐,妙语连珠,很是健谈。说到藏砚,陈先生自谦说是业余爱好。他说:文人爱砚,堪如美人爱镜,武士爱剑,是天然情结。又说:大半人生,唯喜读书习字,读书不通,习字不成,如今蹉跎成翁,业余爱好倒反客为主,闹出些小名堂,真是应了“无心插柳”的老话了。

问起先生的斋号“抱膝庐”的寓意,陈先生哈哈大笑说:“早岁那知世事艰,年轻时气盛,仰慕诸葛孔明抱膝长啸,以待天时的抱负,因以名之。如今倒成了一句大实话,是抱膝发呆,枯守穷庐了。”

几巡茶后,我们开始观赏陈先生的藏品。楼上另有一间书房,桌上、书橱内都摆满各式砚台,总有上百方之多。

陈先生先从橱内拿出一个尺把长的老红木盒,盒中是一块长方形的端石砚板,光素无纹。懂砚的见到方板,都会十分重视,一般来说,凡方板,往往是顶级好料,天生丽质,雕琢反成蛇足。陈先生用清水在砚扳上一抹,立时显出满堂蕉白,各种青花,这真是名冠诸砚的端溪水岩老坑料!端砚行内有约定俗成的评价体系,老坑石价格是麻子、坑仔的数倍;有蕉白、青花等名贵石品的老坑是一般老坑的数倍;而成方板的又要数倍于随形砚。所以这块方板的珍贵可想而知!

陈先生知我稍懂砚事,又递给我一张1972年香港艺术品总会开具的鉴定书,英文的鉴定报告称:此砚有百年以上的历史。百年前,即1872年前,不正与张之洞总督两广的时代相符吗?“张坑!”我脱口而出。陈先生笑说:“目前只能说很有可能。虽然此板可以断定为老坑;70年代香港开具的鉴定也相对较可靠;此板厚度1.8厘米,与馆藏张坑规格吻合。但文物断代是科学严肃的,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能妄断。”端溪老坑是公认的砚中之王,开采的历史可追溯至唐武德年间,距今约一千三百余年。老坑的古坑口在西江边,坑道向下,低于水面,要采石需在枯水季节,且需排干坑内积水,故难度极大。古时,老坑是皇坑、贡品,开采需官家组织。百年前,张之洞督两广,搞了一次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开采,采出的石料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张之洞名头大,故砚界称此时出的老坑为“张坑”。张坑绝大部分进贡,民间留存绝少,故极珍贵。玩砚者一听到“张坑”,即肃然起敬。在一般人,稍微与之有点瓜葛,就会到处宣称得了“张坑”,而陈先生却十分严谨,这是做学问的风度。

接着陈先生又捧出一块水坑麻子砚来,通透细润的天青底砚堂,隐约可见麻子特有的“鱼仔队青花”,一团俗称“鸡蛋冻”的硕大鱼脑冻居于中央。此砚雕工极为精彩,巧借石皮与虫蛀,琢出苍劲的梅树、怒放的梅花、九个喜鹊形态各异,刀法老练,物象精微,当为高手所为。陈先生说:“这是七八十年代流入日本的东西,当时国家困难,不少好东西都出口创汇。其时,名匠罗耀等高手还在,现在的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黎铿等还相当年轻。因反对个人主义,都不刻款。所以,这一时期的作品,应予重视。” 端砚中,麻子坑仅次于老坑,水坑麻子更因多天青、鱼脑冻而为砚家珍视,日本人甚至认为麻子坑优于老坑。但麻子坑多虫蛀(虫蛀是端砚行话,指石中富集的金属物因氧化产生的空洞,酷似天然虫蛀),有“十麻九火烂” 之说,大材难得。故此砚也堪称绝品。

陈先生还藏有几十方古砚。对于古砚收藏,陈先生认为:个人收藏,还是以明清砚为好。因其雕琢精美,材质优良,适宜观赏把玩。如有名人铭题,则更值玩味。但对砚铭,应十分警惕。现在市面上有铭文的古砚太多,且大多为名人款,名头大到纪晓岚、刘石庵、李鸿章,甚至皇家砚。在中国的文物管理体制下,大多数名人藏砚,都在博物馆,又经历了“文革”浩劫,民间流传的名人砚真如雪泥鸿爪,哪里能冒出这么许多?

说到这里,陈先生摆出两方砚,一方的砚额上龙纹被凿,这就是“文革”“破四旧”的遗痕;另一方砚背有精刻的砚铭,落款是“乾隆戊戌年春日,侣岩曹氏识”,下有一方章,是篆体的“汝豹”二字。陈先生说:你看,这一手漂亮的赵体行草,是乾隆的流行书体,故落款乾隆,特征吻合。曹汝豹,我查了很久没查到,说明名头不大。如是后刻仿刻,一定刻大名头,而不会刻一个查不到的名头。这就相对靠谱。陈先生又说:玩古砚,辨识石材最重要,大名人的砚,石质一定上佳,因其既有财有势,又见识高超,劣质的石材,那能入其法眼?再则,古人的砚是天天用的,石质不佳,是要误事的。所以对砚质的重视与研究,不是今人能倏忽体会的。至于刻铭,那是说明非常珍视宝爱,而且此砚需十分有讲头。岂有对形质粗陋的劣砚大加题咏的道理?

陈先生又指着两方带盒的古砚说:砚盒也是要仔细研究的,这是“好马配好鞍”的道理。这两个盒,一个是黄花梨,一个是紫檀,砚质也上佳,一个是老坑仔,另一个我曾请教古砚专家蔡鸿茹先生与著有《端砚欣赏》的吴鸿翔先生,只能断定是端石,坑别不明。但石质极细润,上有娇艳的胭脂晕和鱼脑碎冻,发墨如油。古书记载的许多坑口,早已开采殆尽,今人未曾见过,不能识辨也是常有的事。但常有老盒新砚与老砚后配盒的情况,收藏者需要了解。

促膝谈砚真是赏心乐事,陈先生博闻广见,说理透彻,又随时有实物佐证,所以感受真切。他自谦“玩砚”,其实认真而又执著,是把砚台收藏当做学问在做的,岂是一个“玩”字所能涵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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