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男的“国际范儿”

阙政

春夏之交，大银幕上忽然迎来了女性导演的创作井喷——薛晓路《北京遇上西雅图》、赵薇《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李欣蔓《亲，爱》。

《亲，爱》能够拿到大阪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并不令人意外。影片开场就是一幕大雨中的葬礼，沉重的雨声、压抑的黑伞、缓慢的画外音……萧疏的影像风格、克制的感情表达，气质上已经有七八分像日本电影。

“一个失去了妈妈的人，悲伤还没过去，突然有另外一个妈妈以特别奇怪的方式闯入她的世界。”主演余男这样形容剧情，“两个女人也不是磨合，也不是冲突，是互相需要的一种感觉。”

《亲，爱》的故事发生在如今的上海，牵扯到的还有四十多年前的哈尔滨。导演李欣蔓就是在哈尔滨出生的，因为母亲在医院工作，让她看到了那个年代太多养不起的孩子被父母送走。“当年哈尔滨生活着20多个国家的人，他们是没有根的，等同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城市移民，文化很多元。”经过调查，她发现当年有不少弃婴是被移民抱养的，于是有了这个日本母亲收养东北女孩的故事。

“一开始我想找一个东北的女演员来演。”李欣蔓说，“后来才发现，因为故事里的女主角受过一定背景的教育，而目前中国的女演员当中，在这个年龄段里面，比较不容易找到。我普遍的感觉就是，她们往知识层次以下演容易，但往知识层次以上演挺难的。”导演为自己的处女作找演员，往往珍之重之，非好演员看不上；而好演员愿意与寂寂无名的新导演合作，同样需要勇气，或者说想法。幸好，余男正是一个常常与新导演合作的演员。

无心文艺的“文艺片女王”

出生在大连的余男，其实挺难用几个词来概括她的表演风格。除了新导演，她还可能是和华语片第六代导演合作最多的女演员。除了王全安的四部（《月蚀》、《惊蛰》、《图雅的婚事》、《纺织姑娘》），余男和宁浩、王小帅、张一白、高群书、管虎也曾合作过《无人区》、《左右》、《杀生》等不俗之作。

在大陆女演员中，余男的气质很特别，可塑性也强。她可以像《亲，爱》中一樣举手投足都显出现代感，也可以在《图雅的婚事》中演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草原牧民。更何况，同一位演员在不同导演眼里，本来就可能呈现出完全迥异的气质。在那个第六代导演还一心埋头创作、鲜少顾及商业市场的年代里，他们摄影机下捕捉到的余男，忽而文艺，忽而淳朴，王全安拍出过她的倔强与顽强，管虎却抓住过她的神秘感和成熟女性的魅力。

对一位演员来讲，能被这样创作力旺盛的一代导演见证不同的侧面，是一种幸运。但是对一个明星来说，市场化的过程需要清晰的角色定位，有典型的形象才会容易找到分众市场。演员如水，能适应各种容器形状的才是翘楚；明星却得有自己的型，个人风格越强烈越有辨识度——二者几乎是矛盾的。

对此，余男的选择是无为而治型的。有人封她作“文艺片女王”，她就偏要去演《敢死队2》里的肌肉打女。她不太去想自己的戏路，也不怎么介意有没有商业价值。在她的价值观里，电影本身才是价值——“因为我喜欢电影。我选择的电影都是比较极端的，要么这样要么相反。我喜欢在内心上比较用力的作品，比较不太会去接那种轻飘飘的、轻描淡写的、背景也比较浅的。”

“什么叫做有价值？有的人认为挣了钱就是有价值。但真正留下来的，从《黄土地》开始，包括张艺谋的，第六代的……我觉得主要是怎么看待价值观吧，本身也不冲突，有些片子就是供玩乐的，好莱坞的暑期大片什么的，你不能拿它跟获奥斯卡奖的影片去比。人物价值不一样，体现的价值也不一样。”

在大多数人都把看电影视作玩乐的年代，余男的这番话，几乎就是市场寂寞的自证了。且不说她和第六代们合作的电影，很多连在国内公映的空间都没有，养在深闺人未识。即使是能够公映的，譬如《图雅的婚事》，在柏林拿了金熊奖回来，到本地影院上映时仍然难逃门可罗雀的命运。与此同时，她在当年拍摄过电视剧处女作《北京爱情故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接拍过电视剧、广告代言，鲜少话题，鲜少炒作，连参演电影的宣传都常常只走个过场，就更将自己推离了市场的滚滚热潮。

《亲，爱》的票房能不能像同类题材的《桃姐》一样破九千万或者过亿，我们拭目以待。好在影片的制作费用不高，数百万而已，在如今的电影市场中可算是极小成本。据余男回忆：“一共拍了42天，中间休息两天，也就是40天。我们中间还有一个转景，从东北转到上海。还要等待天降大雪。时间特别紧，每天从早上5点开始，一直到很晚，就这样没停过，大家都是在那种状态下……”低成本高质量，即使市场的回馈不十分惊喜，也足够回本或者小有盈利。对广大影迷而言，在《钢铁侠3》、《致青春》、《疯狂原始人》等娱乐片的夹缝中，能多出这样一种类型的选择，不啻为电影市场多元化的表现。

戴锦华曾将目下的电影市场形容为“缺乏理性”：“动辄上亿的投资，都希望在市场里翻几番。但是如果长期缺少及格线以上的小制作，中国电影的工业结构迟早会垮掉。小片，放在恰当的档期，就可以成为良性的电影市场的组成部分。小片，可以给中国电影一个较大的发展空间。”

“国际”只是一个头衔

墙内开花墙外香，墙内寂寞的余男，在国际上却又另是一番光景。

和第六代导演长期合作的经历，让余男有机会比国内其他女演员更早地“登陆”国际红毯，从而开创她“进军好莱坞”的历程。

2001年余男的电影处女作《月蚀》受邀参展法国杜威国际电影节。据说正是那次、也是余男的首度法国之行，就让她被星探相中。余男也在之后的半年时间里，从一个法语单词不识，到法语程度可以“蒙骗”法国人。强大的语言学习能力让她顺利与法国导演卡里姆·德里迪（Karim Dridi）合作，于2003年拍出了《狂怒》。这之后，又有与好莱坞合作的《权杖》和沃卓斯基姐弟的《极速赛车手》。2012年，《权杖》的导演杜夫·龙格尔（Dolph Lundgren）还和她共同合作了西蒙·韦斯特（Simon West）导演的《敢死队2》。

其实这几年间，李冰冰和范冰冰的好莱坞征途，也有了质的进展，但仍不免时常被媒体形容为“打酱油”——范冰冰在《钢铁侠3》中的一两分钟出镜，被发现是好莱坞对中国市场的“特供”；李冰冰在《生化危机5》中的十几分钟戏份，也短得没机会施展开拳脚。相比之下，余男在《敢死队2》中的戏份和表达空间都更大。

如今，余男是美国最大的演艺经纪公司CAA（Creative Artist Agency）旗下艺人。CAA是好莱坞三大经纪公司之一，有“好莱坞的黑客帝国”之誉。据《洛杉矶时报》报道，过去十年中，全球电影票房有将近一半都来自CAA导演所执导的影片，好莱坞65%左右的一线明星都签约在CAA旗下。而CAA旗下艺人在奥斯卡八大奖项中的斩获更是超过其余两家经纪公司的总和。

说到国内女演员纷纷“进军好莱坞”的话题，余男哈哈笑起来：“我觉得大家都挺能折腾的哈。”但她对于被加在自己身上的“国际化”标签并不很以为意：“好莱坞的电影对我来讲，说实话，就是锦上添花。我对表达自己民族的东西更有愿望，但如果像《敢死队2》这种，给你空间很大，分量也很大，感觉这部电影是非常需要你这样一个人的话，我就会参加。戏份多少倒是无所谓的，在中国电影里我有时候也会打酱油，大家就不怎么说，但是好莱坞的话，就会有人说，我觉得这样对演员也不是很公平。”

“国际可能是一个好的头衔，但当你已经得到那种感觉的时候，就不会想太多这种东西。”余男说，“如果同时期有更好的中国电影，那我也会选中国电影。我觉得中国现在不一样了，不是说外国就是国际化，中国就不是国际化。可能别人看我们也挺国际范儿，因为现在很多电影也挺成功，挺成熟。（选择拍什么样的电影）这就是一种个人嗜好，或者说是一种表现力，两情相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