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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模式的上钢新村样本

2013-05-30石破

南风窗 2013年26期
关键词:新村照料保姆

石破

截至2012年底,上海市1426.93万户籍人口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367.32万人,占总人口的25.7%,几乎每3个人里就有一个老年人,与北欧、西欧、日本和我国香港、台湾地区相较,位居前列。上海的养老问题在全国最为严重,预计到2020年至2030年间,上海老龄化问题将更加严峻。

政府、社会和家庭现在如何应对?又应如何应对?《南风窗》记者以地处浦东新区城区西南部的上钢新村为个案,进行调查和呈现。

被高房价拖累的家庭养老

早上,83岁的蔡性生去菜场买菜,然后慢悠悠地回家做饭,这是他每天的功课。蔡性生是上钢三厂的退休工人,住在上钢新村,已有50多年了。

“老了,生活还马马虎虎吧。”蔡性生对《南风窗》记者说,“现在保姆用不起,你管她吃管她住,一个月工资还要3000到3500元左右,我的退休工资才3600元……”

提起上钢三厂 ,老上海人无人不知。在计划经济时代,它每年都能为国家创造一个相当于上钢三厂的财富,连续12年在上海上缴利税名列前茅。那时候,上钢新村居民的住房、福利条件也很好。“以前两口子在钢厂工作的,福利很好!人家过年东西买不到,他们多得吃不完。”上钢街道民政科长熊慧卿说。

蔡性生的爱人曾在上钢新村街道工作,退休工资达到3250元,夫妻俩养老金接近7000元,生活没问题,但人上了年纪,大病小病就多起来。蔡性生两口子都有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蔡性生退休前受过工伤,全身烧伤面积85%。“以前老工人觉悟高,烧伤后没想过跟单位谈条件,稍微有点好,就自觉来上班了。”蔡性生说。5年前,他爱人患乳腺癌,住院开刀后,每个月要到医院检查、治疗两到三次,80%报销,20%自费。虽说按照政策,医保有“大病减负”,在医院期间个人承担20%的医疗费用,出院后可以向医保申请减负,再减掉15%,自己只要承担5%就行了。但两年后到了康复期,就不能享受这个政策了。现在两口子每月要花五六百元用于吃药、治病。

上钢新村的老人们很怀念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医疗政策。

75岁的王明祥,曾经获得“上海市劳动模范”称号。他说:“计划经济时期,工人生老病死有保障。我们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企业了,企业也会对我们负责一生。钢厂工人的退休工资由企业承担,百分之百看病不要钱。”

从1999年开始,变化发生了:长期的计划经济利税上缴体制,使得上钢三厂缺乏自有资本积累和发展资金,在市场竞争中逐渐落伍,加上宝钢选址于上海后,压缩了上钢三厂的生存空间;上海城市环境也不容许在市区再上新的高炉。2007年,在上海世博会开幕之前,位于世博园区内的上钢三厂全部关闭停产,异地搬迁了。

而在这期间,上钢新村做过调研,居民恶性肿瘤发病率高居全市前列,就是因为附近有上钢三厂 ,空气污染严重。

到2012年底,上钢新村共有户籍人口10.4万人,其中60周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已达31570人,占户籍总人口的30.37%,在整个浦东新区名列第一。以后估计每年还会增长1.5个百分点。

在上海,老人们基本上都是两口子生活在一起,但只要有条件,就与子女分开过,除非你穷得买不起房。因为两代人生活习惯不一样,住在一起都感觉不自由。

熊慧卿说:我们算的“空巢老人”,不包括子女还住这个小区,但不在一栋房子里住的,也有将近2000人了。这些“空巢老人”,一种情况是只有老两口一起生活,二是跟他们八九十岁的父母一起生活。

上钢街道居委会干部马眉飞的公公今年91岁了,还有半自理能力,不是躺床上不会动的。老人有6个子女,他们共同出钱请了一个保姆,24小时看护老人,每月工资3000元。保姆愿意在他家住,还有一个原因:保姆从乡下来,没地方住。马眉飞的公公家有两个房间,可以为保姆提供一个住处。

有的老人会聘用保姆,但不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而是生活必需。比如有的老年人骨折了,不能动弹,或者老人与子女关系紧张,不在一起住,必须请保姆。

上海市区房价高昂,老人们宁愿到邻近的江苏太仓市浏河镇买房。那里5年前的房价是每平方米3000元,好多上海人在此买房。今年地铁通过去了,房价随之涨到每平方米六七千元。老人們还喜欢到上海市郊的奉贤、南汇买房,现在那里的房价每平方米也要1万多元,也买不起了。

高房价拖累了老人们的晚年生活。年轻人买一套房子往往要全家总动员,甚至双方4个老人齐上阵,这必然影响到老人的养老支出。上钢新村这里的二手房价是每平方米2.8万~3万元,买个50多平方米就得150来万了,但年轻人往往还看不上老房子。新房面积都较大,价格每平方米4万~4.5万元,100平方米的房子没有400万拿不下来。老人们有能力的就全部自己出钱,没能力的就付个首付,让子女慢慢去还贷。

“机构养老”的窘境

“十二五”期间,上海市继续坚持“9073”养老服务格局,即达到90%社会养老,7%居家养老,3%机构养老。最近几年,上海养老机构床位扩张力度非常大,目前已基本覆盖3%的老人。

养老机构实际成本非常高,高于上海市老年人的平均养老金,去年上海市平均养老金在2500元左右,许多老年人的养老金只够进低档养老机构,中高档水平的就进不去了,而高端养老机构能盈利的也不多,大多数在平衡点上挣扎,面临很大风险。

上海的老人们也一直呼吁:我们就这么点退休工资,养老机构价格不能再涨了!

上钢新村有3个养老院,但面积都很小。“我们这里也是寸土寸金。”熊慧卿说。3家养老院共有218个床位,每年都有一两百人在排队等候,进去的老人就不愿再出来了。在上海市区,这是很正常的情况。由于老人们都喜欢在自己家附近养老,进养老院就像搬个家一样,但要离开这个区域,比如到郊区养老院去,就感觉子女把他们扔到那里了,心里不爽,所以郊区养老院有很多床位是空置的。这些养老院自负盈亏,效益下降了,服务质量也跟着下降,对老人更没有吸引力了。

由于床位紧张,只有户籍在本区域的老人才能申请进上钢街道养老院。收费标准由医生上门评估老人健康等级,从一级到三级、专护(全失能)不等。一级老人的护理费每月400元,二级的800元,三级的1400元,专护级则根据老人实际情况专门制订,大概在900~1000元。每人另缴伙食费每月500元。一级护理三项费加起来,每月2000元出头,专护也不会超过3000元。

上海市给每个区都下了养老院床位指标,区里再把指标分解到街道。上钢街道分到的指标是900多个床位,但他们确实完不成,区里向市里报告的时候就统筹了一下,比如浦东新区在南汇造了很多养老院,但空床多,统筹一下,整个浦东新区算完成指标了。

老人们对进养老院的观念转变很顺利。如果一个瘫倒的老人,他要请住家保姆24小时护理,一个月除吃住外,还要花3000多元,不如送到养老院。

除养老院外,上钢新村还有两个民办非营利机构“日间服务中心”,照料社区的半失能老人。街道买了一辆面包车接送老人,老人们每天早上8点来,聊聊天,打打麻将,中午在这里吃饭,下午三四点回去。

老人们面临的最突出困难,是他们居住的老房子都是老家属院式的,楼高6层,没有电梯。上海市这种情况还比较多。市里曾在周家渡街道搞过给老房子加装电梯的试点,但很困难。每幢楼只要有一户不同意,电梯就装不成。而电梯的用电费、每个月的维护费等,并不是每户居民都愿意承担的。

“如果有电梯,很多老人就不会进养老院,他坐轮椅,没办法从楼上推下来,很多生活不便,去医院更不方便。我们这里一楼房子价最高。老人们都想买一楼,但也没这么多一楼的房子呀。”

“全社会在办”可行吗?

到去年底,上钢新村80岁以上高龄人口已经达到6136人。80岁以上高龄老年人口的快速增长,必然会导致医疗、护理和照料需求的激增;目前上海家庭平均人口数不足2.7人,家庭照料功能日益弱化;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老年人生活照料需求越来越多样化,这就要求养老机构提供多样的服务。

市里有政策规定,90岁以上的上海户籍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的,由政府提供一名居家照料员,每月提供时间长短不一的居家照料服务。

70岁的赵连珍,是章华毛纺织厂退休职工,现任上钢新村街道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主任。

赵连珍的妈妈也是老毛纺厂职工。今年新政策下来后,社区派人上門来评估老人的自理能力如何,以最终确定每月可以提供多少小时的居家照料服务。

赵连珍说:“我妈妈96岁了,老年痴呆,我们两口子也都70多岁了。我原来请钟点工来照顾她,500元一个月。今年8月开始有新政策,就省下了这个钱。居家照料员每周二、四、六来,搞一个半小时卫生,稍微照料一下。但是如果我妈妈瘫下来,她也照料不了,到时候还得请保姆,自己掏腰包。”

在社会养老方面,上钢街道还创造发明了一个项目,叫“家庭老人活动室”,鼓励老人们自愿结对,互相照顾。

熊慧卿说:“我们街道的居民很多是上钢三厂的老工人,他们有历史渊源,关系蛮好。老人们在家很寂寞,尤其是独居老人,他在家摔倒了,甚至去世了都没人知道,现在我们有60个家庭老人活动室,今天你来我家,明天我来你家,他们的子女电话互相都有的。”

但这是应用于熟人社会、单位社会的逻辑,在一个陌生人社会里,互相照顾仍面临考验。

上海市政府对养老机构有很多补贴,所以这些机构能够运转起来。也有些活动并不是政府拿钱,而是由政府搞类似招投标的方式,让活动项目直接与社会组织接轨。

2011年,上钢新村街道接过一个名叫“彩霞满天”的助老服务项目,获得76万元的福彩基金资助,创下当年浦东新区单个项目价值的纪录。去年上钢新村还有一个老年活动项目,获得60多万元资金。今年的“结对关爱”活动又获得34万元资金。“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争取了很多政府预算外资金,为活动提供了条件。”熊科长说。

从今年3月起,上钢街道和仁德基金会共同开展一项“公益社区项目”试点。在政府日益感到自己不适宜作为社区公益的操作者和实践者,以免“吃力不讨好”,而社区公益机构又不够专业,社区居民亦存在对社区的归属感不足、参与度不高、缺乏参与渠道的情况下,上钢街道和仁德基金会希望借由这个项目,来探讨一条新的社区公益路径。

能探讨成功吗?需要时间来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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