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荣耀

是谁改变了篮球，还有这项运动的游戏规则？有人说汉克·路易塞蒂改变了篮球，这位原籍意大利的伙计就读于斯坦福大学时，参加了1937年的大学篮球邀请赛（NIT），正是那届比赛他一改双手定点投篮，采用单手跳投，并辅以拨指控制球的飞行轨迹。路易塞蒂是篮球史上已知的第一位跳投型球员，他的传人包括杰里·韦斯特、老凯尔特人的萨姆·琼斯、卢·赫德森、弗雷德·布朗、拜伦·斯科特、雷吉·米勒，还有无数其他球员。跳投从一项创新之举变成了篮球技术的基本功，今天的球员也不再满足于仅仅精通跳投，他们不想做“另一个跳投型球员”，也知道防守球员能在空中扼杀他们的跳投。

乔治·米肯改变了篮球，身高接近2.08米的他融敏捷和内线统治力于一身，凭借这些优势，他在每个对手面前都打得从容不迫。继承这一传统的是张伯伦、贾巴尔和奥尼尔，尤其是张伯伦，在他的时代，没有哪个内线球员可以在体格和力量上与他抗衡。他曾在一场比赛中得到100分，这项纪录也许永远也没人能够打破。可以肯定的是，能够打破威尔特这项纪录的球队，也不会是一支好球队。米肯和威尔特都是那种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成的球员，威尔特不光加冕过联盟“得分王”和“篮板王”，也成为过“助攻王”。

比尔·拉塞尔改变了篮球，他一手把盖帽变成了同时摧残对手身心的强大武器。拉塞尔会盖掉对手的一次投篮，然后故意放过下一次，只做个佯装盖帽的动作就去封锁传球路线，那些心有余悸的对手自然会退缩，会变投为传，这就恰好上了他的当。

“如果要我为一支全新的球队挑选球员，我第一个要选的就是拉塞尔。”前尼克斯球员比尔·布拉德利曾对我说，“他是个把胜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又是中锋，也许这样的选择说明我已经老了。威尔特用身体控制比赛，拉塞尔用头脑控制比赛，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也不逊色。拉塞尔是令人恐惧的对手，他能迫使别人改变投篮方式。我有没有被拉塞尔盖过帽？当然被盖过，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荣誉。”

拉塞尔把心理战融入了篮球，在他之后有“魔术师”、伯德、奥拉朱旺和乔丹。在盖帽方面，拉塞尔的继承人有考德威尔·琼斯、瑟蒙德、比尔·沃尔顿、奥拉朱旺、尤因、莫宁、穆托姆博，还有邓肯。NBA名宿比利·坎宁安回忆起1967年，在凯尔特人统治联盟九年后，76人终于迎来翻身的一年。那是东部决赛最后一战的“垃圾时间”，76人已经铁定赢球出线，前锋卢克·杰克逊运球上篮，这个球进与不进对比赛结果都没什么影响，然而拉塞尔却在背后紧追不舍，好歹把球给盖掉了。坎宁安说：“拉塞尔就是这样一个拒绝接受失败的人。”

拉塞尔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我们拍《种族情深》时，需要用一场尼克斯比赛的片段，美国广播公司（ABC）有比赛录像，解说员是他和克里斯·申克尔。问题在于，拉塞尔不肯授权我们使用他的声音，他的理由是我曾经问他：“比尔，你怎么会去帮凯尔特人打球？”苍天在上，我从来没说过这话，我甚至从来没有跟拉塞尔正式认识过，可是直到今天他还为这件事恼怒不已。我们试图跟拉塞尔谈谈，但他通过别人带话说，他对跟我们谈谈不感兴趣。

拉塞尔素以举止怪异和好胜心强著称，他不是最好的解说员，也不是最好的教练或总经理，大多数伟大球员都很难干好这些，他们对凡人缺乏耐心。拉塞尔在国王当总经理时，曾坚信路易斯维尔大学的埃利森颇有自己的风格，于是在选秀大会中摘下了他，事实证明他看走了眼。拉塞尔有个挺有意思的理论，他说无论什么时候，全联盟通常都有12名了不起的球员在打球，我觉得这个数字远远不够，即使在NBA只有14支球队的时代，每支球队还摊不上一个。不过拉塞尔式的防守倒是在NBA中得到了复兴，如今成功的球队通常都是防守强队。

“现在的篮球体系也有不好的地方，从一号位到五号位分工的方法，让球员都变成了工匠。”沃尔特·弗雷泽曾对我说，“许多混迹于NBA的家伙都不是真正的球员，斯派克，他们是出色的运动员，但选择打篮球真是入错了行。就说罗德曼吧，他不能得分，不能传球，运球也很烂，但是在一些球队的体系中，他就是能为赢球做出贡献。在这个联盟中，罗德曼是一颗明星，然而他是比古斯·约翰逊、德比谢尔、切特·沃克或贝勒更好的球员吗？”

奥斯卡·罗伯逊改变了篮球，这名身高1.96米的后卫无所不能。布拉德利这样评价：“奥斯卡的思路是：‘如果我能突到离篮筐2米的地方出手，为什么要在6米外跳投？厄尔·门罗打球也是这种思路。”奥斯卡的接班人有弗雷泽、丹尼斯·约翰逊和杜马斯。见到那些年长的退役球员时，我都会问他们：“谁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球员？”他们的答案不是乔丹，而是奥斯卡。我亲眼见过奥斯卡打球，那时候已经是他职业生涯的末期，他在密尔沃基跟贾巴尔做队友，弗雷泽的球技已经超越了他，但我还是无数次地听到这样的话：“奥斯卡才是最棒的球员。”

贾巴尔改变了篮球，他的“天钩”是第一种真正需要防守方包夹的投篮方式，从而促成了今天NBA常见的防守定律。贾巴尔打球时总是兢兢业业，不打球时他听爵士乐、读书，看来他的父母除了培养他的篮球兴趣之外，也没少教他别的东西，他们培养出的儿子绝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贾巴尔是一个了不起的球员，也是一个好人和一个胜利者，我拍完《稳操胜券》后，他邀请我和蒙蒂·罗斯到洛杉矶他的家里做客，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半天，谈的不是篮球，而是电影。当时贾巴尔花大价钱买下了一本书的版权，讲述的是黑人士兵在越战中的遭遇，他买的版权后来肯定是失效了，因为1995年休斯兄弟公司拍那部《为钱卖命》就用到了书中的一个故事。麦迪逊广场花园的球迷对贾巴尔历来不友善，我觉得他一直为此很伤心。通常情况下，纽约球迷对客队阵容中出生在纽约的球员还是很友善的，但他们就是跟贾巴尔过不去。

门罗和皮特·马拉维奇改变了篮球，他们把实用的表演带到了篮球场。哈林篮球队的马克斯·海恩斯20年前就做过同样的事，不过他可是大学一毕业就靠打表演篮球为生。有人曾向我指出，门罗强攻篮下时总是用上漂亮的转身动作，马拉维奇的动作虽然花哨，却总是能把球传到该传的地方，他们也许不如对手跑得快、跳得高，但他们的头脑更聪明，技术更高超，能够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在某些方面，“魔术师”、伊赛亚·托马斯和艾弗森可以说是继承了门罗和马拉维奇的衣钵。

戴维·汤普森改变了篮球，他使人意识到，一名后卫也可以在空中完成多种任务。乔丹是汤普森的后继者，也许还有艾弗森。曾效力于马刺的前NBA“得分王”、绰号“冰人”的乔治·格文在球员时代与汤普森和马拉维奇斗得不可开交，他说：“我管汤普森叫‘巨人杀手，他的启动速度之快天下无双，别看他只有1.93米，一旦他跳起来好像可以蹦到球馆外面去，他可以跳起来居高临下把球扔进篮筐，手却不会碰篮筐，他的干拔投篮简直没法防，因为他跳得比谁都高。”

朱利叶斯·欧文改变了篮球，他在空中爆发力十足，扣篮创意无限，得分胜似闲庭信步，他把篮球与自我表现完美地结合。康尼·霍金斯和贝勒是欧文的先驱，而多米尼克·威尔金斯、坎普、乔丹、皮蓬、格兰特·希尔和许许多多其他扣将都是他的后辈。我还记得有一部关于欧文的纪录片，叫《博士出诊》，他在里头把对手玩得团团转。

“魔术师”和伯德一起改变了篮球，他们比奥斯卡和弗雷泽更高大，能做的事情更多，抢篮板的能力更强，而且都善于从身体到精神层面完全控制比赛。“魔术师”和伯德的身高都是2.06米，他们精通各种进攻技术，尤其是传球，他们游走在三分线附近，任何微小的防守漏洞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篮球最初是小个子的运动，后来一群身高1.96米左右的球员接管了这项运动，“魔术师”和伯德把标杆抬得更高。从表面上看，伯德是前锋，“魔术师”是后卫，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固定的位置，他们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也许唯一的不足是空中防守能力。

只有时间能真正战胜“魔术师”和伯德，球员不可能打一辈子，尽管在我们记忆中他们永远是英雄。时光荏苒，球员来来去去，我们都会老，而那些被我们视为神的球星也不例外。布拉德利说得好：“我最怀念那种未卜先知的感觉，你能预感到两次传球后会出现什么局面，于是抢在那之前就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我还怀念那种身处全世界最强球队的感觉，在这样一支球队里，队友相处得像兄弟一样，任何困难都能克服，篮球变得不像是运动，更像是舞蹈，人人都能在既定的战术体系里自由发挥。我相信只有体育运动能让人找到这种感觉，一旦离开赛场，这样的感觉就只能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

布拉德利还表示，运动员必须是天生的自律高手，为了成为世界一流，他们必须习惯在赛场外也严于律己。

在我看来，弗雷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回忆起在骑士退役后刚投身播音界那段日子，弗雷泽说：“我太骄傲了，我觉得自己很了解这项运动，不过用人人都听得懂的话解说篮球，还要让他们喜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每到星期天我就去买一份《纽约时报》，直接翻到艺术休闲版，再拿本字典，就这样我学会了不少新词。我在笔记本上记下学会的词，很快就记了满满五本，然后是十本、十二本。我越来越乐在其中，当时我的女朋友是学英语的，后来她对我说：‘你比我都强了。”

你可能喜欢弗雷泽的解说风格，也可能不喜欢，不可否认的是，他对新工作投入了与球员时代一样的热情和自律。“魔术师”从球员到商人的转型也很成功，我对他的记忆将永远停留在那些精彩的三打二快攻、“表演时刻”和切克·赫恩所说的“溜溜球式运球”之中。

乔丹改变了篮球，他和皮蓬、希尔，还有“便士”一起做到了这点。乔丹无论在外线还是空中都无所不能，他的体格、爆发力、传球视野、盖帽能力和强大的心态都达到了超一流水准。无论在进攻还是防守中，乔丹都是一个完美的球员。这世上只有一个乔丹，我们最好仔细观看他的每场比赛，因为在他之后不会出现另一个同样的球员。我们也许会见到另一个打球打得赏心悦目的球员，比如艾弗森，或者是某个现在还在上三年级的孩子，不过在1997年，如果有五个一模一样的乔丹组成一支球队，那么古往今来所有最伟大的球员所组成的球队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想想五个乔丹跟五个张伯伦对阵，或者五个“魔术师”、五个伯德、五个奥斯卡……我相信乔丹的一方会赢下绝大多数比赛，而且还能让你看到一些见所未见的场面。

乔丹是一切时代、一切项目当中最伟大的运动员，我们能够亲眼看到他打球实在是一种幸运。不会再有另一个乔丹了，就像不会再有另一个巴比·鲁思、杰克·约翰逊、泰·科布、乔·路易斯、吉姆·索普、乔希·吉布森或本·霍根一样。我们与乔丹这位最伟大的球员身处同一时代，而且我们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是多么伟大，也许多年以后，他在美国历史中所占的地位才能完全被后人赞赏。

我认为乔丹是个艺术家，并不是所有运动员都能达到这种级别。就像约翰·科尔特兰、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杜克·埃林顿、迈尔斯·戴维斯、埃拉·菲茨杰拉德、詹姆斯·鲍德、托妮·莫里森、罗梅尔·比尔登、保罗·罗伯逊一样，当我们提到黑人艺术家时，乔丹都是不可遗漏的名字，我想穆罕默德·阿里也是。

“乔丹是我最钦佩的人。”格文说，“他每年赚的钱超过5000万美元，而他依然有欲望和动力成为全世界最出色的球员。”

“乔丹的成功源自不断的挑战。”德里克·哈珀表示，“他成功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挑战。过去有许多球队的综合实力都比今天的公牛强，但所有这些球队的球员中，没有谁的自信和能力像乔丹那样强大。毫无疑问，乔丹比全联盟任何球员都强，我这话毫无夸张的成分，他作为球员取得的成就值得每个人脱帽致敬。”

篮球的本质决定了你可以为这项运动打上个人烙印，黑人球员正是这样做的。瞧，你如何打球取决于你的性格和出身，这跟玩乐器很相似。我不是说黑人是地球上最伟大的种族，但我们确实有一些独有的专长，比如音乐、舞蹈、体育、文学和摄影。黑人球员把他们的创造力带到了篮球场上，这比美式足球更难。达阵或擒抱后你可以跳舞庆祝，但篮球场上的创造力却要体现在比赛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