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索家族的《人间喜剧》

马君海

若要给达索家族的人打电话，就好像玩罗多撞大运的游戏。在位于巴黎爱丽舍大街圆形广场边上的的豪宅里，如果上帝恩宠你，电话马上会有人接，但更多的时候是走廊尽头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无人理睬。“喂，你好！都放假了，您等着上班再说吧！”法国人说话总是彬彬有礼，“但安排会见，可没那么容易。”达索家族这座私宅，也是办公的地点。达索家族拥有一个90多亿欧元的产业，其吸金速度追得上时速2200公里的子弹。88岁高龄但身形仍然矫健如初的族长赛尔日.达索，家族的第二代传人，精力充沛，日理万机，每日进补的人参鹿茸功不可没。去年底他以法国埃松省参议员的名义，在法国文化电视台上大谈对同性婚姻的看法。“还真要建立一个同性恋国家吗？那你们可想好了，10年后法国还后继有人吗？历史上古希腊要不是因为荒诞纵欲，能败落得那么快吗？”

族长次子洛朗也喜欢出风头。面对网络商业电视《决策者TV》节目的镜头，这位家族产业的授权总经理更是著名的马球手和红酒爱好者侃侃而谈，甚至还谈到了达索家族一向忌讳的话题：放弃公司独立地位。果然，集团传播总监罗斯里永代表集团赶紧表态说：“这完全是洛朗的个人言论，集团没有授权给他。”

拥有近百年历史的法国达索集团，在法国政界和科技界声望卓著。从上世纪初一家生产飞机木制螺旋桨的小作坊发展到今天法国航空界的领军企业，近年来它又涉足电子信息、传媒以及风险基金等多个行业，而最为醒目的是它收购了有着170年历史、在法国发行量最大的综合性日报《费加罗报》，使得达索家族盛名远扬。

传奇祖父飞机缘

集团创始人马塞尔·达索，出生在巴黎犹太人家庭，自幼迷恋航空事业，因此选读了法国历史最悠久的法国高等航空学校。一战中他参与设计的SEA.4双座战斗机颇受法国军方欢迎，二战期间他又因为拒绝和德国纳粹合作，被关进集中营，直到战争结束后才被释放。他曾帮助法国政府制造战机打击纳粹，深受法国抵抗运动领袖戴高乐将军的赏识，将军因此与他结下深厚的战友情谊。多年来，达索家族一直活跃在法国政界。

马塞尔原姓费尔南迪，颇具贵族渊源。达索这个姓是他弟弟二战中参加抵抗运动时为掩护身份用过的代号，换姓的原因是想让世人记住家族的历史功绩。战后，马塞尔·达索所领导的企业得到了迅猛发展。从“红鹤”双发轻型运输机和教练机开始，达索相继研制了“飓风”战斗轰炸机、“神秘”战斗机、欧洲第一种在平飞中超过音速的“超神秘”B2战斗机、“军旗”和“超军旗”舰载攻击机，以及著名的“幻影”系列战斗机，还有“隼”式公务机等。 “超神秘”B2参加过1967年中东“六天战争”；卖给阿根廷的“超军旗”1982年在英阿马岛战争中发射“飞鱼”导弹击中了英国的“谢菲尔德”号和“大西洋旅游者”号军舰，曾经轰动一时。

创始人马塞尔·达索带给飞机制造的理念是：法国人崇尚自由，而要实现自由必须拥有工具。飞机是人类获得自由的工具，只要有了飞机，你就有了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决策和自己的行动。今天，基本上法兰西空军的装备全部来自达索。达索家族在2012年的财产估值已达到90亿欧元，而达索卖给印度价值120亿美元的126架阵风战斗机，更被称作“世纪大单”。

最大客户是政府

作为家族的第二代传人，赛尔日·达索1986年从父亲马塞尔手中接过达索帝国的权杖，时年63岁。法国政府是达索最大的客户，政府和达索表演的“二人转”，一直是法国人民热衷的节目。法国社会党政府一直试图将达索国有化，赛尔日至今成功地维护了企业的独立性，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老牌合作伙伴夏尔的帮助下实现的。现年75岁的夏尔对达索帝国忠心耿耿，长期担任达索航空航天的CEO。

1981年密特朗主政爱丽舍宫，加快了对达索的蚕食，通过法德航空航天集团EADS参股达索，政府将其在达索的股份提高到46%，并且拥有63%的多数表决权。但直到目前，达索还是保持了对于公司的全面控制和管理。近年来，达索代表法国政府争取到了印度、阿布扎比和巴西的大宗飞机订单。法国空军全部采用达索“飓风”战机，从2011年到2021年间，法国政府订单购买180架阵风战斗机，使其“飓风”战机的生产达到286架。对于达索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国内市场基本上在达索的掌控之内，而国外的市场更使达索锦上添花。

达索的客户关系等同于政府关系。多年来，特别是随着萨科奇政府的下台，观点偏右的赛尔日·达索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耕种社会党的花园上。去年9月，他与奥朗德总统在爱丽舍宫会面。“谈得很好，总统还亲自将他送出办公室。在一次博览会开幕式上，赛尔日面对镜头赞扬了内政部长弗沃尔斯，部长则明确表态支持赛尔日和他的《费加罗报》。

近年来，法国政府在达索集团的继承权问题上颇用心计。政府试图通过继承权的安排实现它在达索这家独立家族公司中更大的话语权。但是，一位熟悉达索家族的政府国防工业负责人说，让达索家族放弃对于企业的控制，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现在，他们手中拥有巨额订单。赛尔日还会再干上5年，让第三方来裁决如此重要的继承权问题，是很难想象的。

帝国权杖谁人接？

当年的马塞尔小心翼翼地对儿子塞日尔的经营管理能力进行了漫长的观察和考验，直到离世前夕才迫不得已地将权杖传给了儿子——因为塞日尔竟能在一天之内将120架飞机卖给了泛美航空公司。

现在，赛尔日面对的是4个虎视眈眈的孩子，他看起来还没有决定立谁为储。无论怎样，塞尔日的原则是要达索帝国继续由家族来控制。具有继承资格的4人当中，62岁的长子奥利佛耶最被看好，他主业航空，拥有飞行执照，飞过公司生产的猎鹰，且拥有企业家和政治家人脉。作为爷爷马赛尔的宠儿，奥立佛耶自己也认为他最能承继父亲的角色，但要全面接班，他必须说服弟弟和妹妹。这个幸运儿也有不争气和过于张扬的时候，比如他趁担任地方议员20周年之际，大张旗鼓地搞庆贺，结果被他的弟弟妹妹给告了，于是老父签署了一份义正言辞的声明：“谁来继承我，还没有定论。我的4个孩子享有同样的权利。”但是去年圣诞节前，他还是把老大任命为执委会主席。而两个弟弟则被冠以授权总经理的头衔。挑战大哥太子地位的是60岁的次子洛朗，他继承了祖父在环形广场的职位，负责酒业和不动产，以使家族产业多样化。他不大支持祖父看中大哥的想法，他认为自己足够强大。56岁的三子泰瑞很独立，他的兴趣是经营自己的个人资产管理，投资多个不同的企业，他支持二哥洛朗接班。而48岁的小妹艾莱娜最谨慎，她负责公司的传播和文化艺术事业。她的丈夫也是集团副总裁。“奥立佛耶和洛朗这两兄弟明争暗斗，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如果争斗累了，他们会相互妥协。” 一位家族的亲信说。

无论老父还是4个潜在的继承人，他们至少在一点上取得了共识——法国鳄鱼因分裂而被卖给瑞士公司的情况，不应当在达索家族重复。赛尔日目前还是集全权于一身，从不放松，他足智多谋，考虑问题历来都是四平八稳，力求预知一切，无论好的结局还是不好的结局，他都要反复掂量反复思考。他要让达索在他死后基业永存，为此他成立了一个“五人委员会”，他每两个月就与委员会成员在他环岛大宅的餐厅共进午餐。在他4个孩子中挑选一个继承人，如果该委员会没有在此问题上达成协议的话，他有最后的裁决权。

随着赛尔日的年事愈高和CEO夏尔面临退休，达索集团的新格局有待选出新继承人方能看出眉目。“为了集团基业长存，我们4个人必须达成共识。艾莱娜、泰瑞和我，我们是一致的，唯有大哥奥立弗耶需要说服。”洛朗自信他是第一继承人。这种争吵让老族长发疯。洛朗他拿到了祖父的地位，但是他刺头刺脑的，经常被父亲当作叛逆者，曾经有10天，老爸不让他进环形广场的办公室——这事反而让奥立弗耶和洛朗两兄弟更加亲近。去年10月哥俩捐弃前嫌一起吃饭。在继承权的问题上，赛尔日曾经被创始人父亲马尔塞尔虐待过，他是否会让历史重演，虐待自己的儿子们？“他不大尊重自己的儿子，但是儿子们对父亲倒是毕恭毕敬的”。一位达索家族的朋友说。很多人疑问，难道赛尔日就不能让两兄弟奥立佛耶和洛朗晓以共同的利益吗？看来，为了保持权利的集中和家族企业的完整，赛尔日·达索的确过于执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