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计：走为上

2013-05-20

博客天下 2013年1期

关键词：中联信息

在一个正在降温的市场上，三一与中联这两家中国工程机械领域最当红的同城公司短兵相接，由暗战而至肉搏。随着战事逐渐升级，三一意兴阑珊，将总部搬迁至北京

2012年12月28日凌晨00：23，三一集团（下称三一）总裁向文波突然发布微博感慨“国有企业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讽刺中联重工（下称中联）。中联董事长助理高辉直接点名称向文波“恬不知耻”。

三一与中联曾有无数争执，但直接点名开骂仍属罕见。

网络上的口水比起现实中双方的暗战，可谓“小巫见大巫”。

在湖南长沙市星沙经济开发区，三一集团总部坐落于此，与之毗邻的则是另一巨头中联重科工程起重机分公司。长期以来，穿着不同制服的三一员工和中联员工互不往来。“公司有规定，不能与那边的人有来往，否则可能会被开除。”中联的一位员工说。

在三一2012年11月23日的早餐会上，董事长梁稳根宣布将公司职能总部迁离长沙，并称搬迁将在两个月内完成。作为工程机械领域名列前茅、旗下上市公司市值超过500亿的“大家伙”，如此重大的变化并不多见。

近10年来，中联和三一之间的关系在经历一系列“短信门”、“行贿门”、“间谍门”等事件之后已经降至冰点。搬家似乎成了三一唯一的选择。

在宣布迁离长沙的早餐会后，一个月过去，三一长沙总部依然热火朝天。宣传部负责人陈志婷说，搬迁只涉及一些管理和决策部门，大概几百人，目前只有主要负责人去北京了。三一在长沙产业园依然不动。

三一将走未走之时，已在湖南引发震动。三一出走，首当其冲的影响便是长沙市经济开发区。

区政府一位相关负责人表示，总部出走可能导致产业陆续转出，开发区配套设施和产业链便空置下来。他苦笑着说，开发区刚迈入千亿园区。三一一走，退后10年，“而今迈步从头越”。

三一搬家的导火索，是一桩突然而来的案子。11月8日，刘兵在长沙被湖南省常德市汉寿县警方刑事拘留。被捕前，他是三一重工市场部副部长。“高层突然被抓，公司上下弥漫着不安。”时隔一个多月，三一重工营销总监陈志超向记者说起来仍然面色沉重。

后来，三一派人赶到汉寿县公安局了解情况，才得知4天前刘兵手下的员工黄镜明也被刑事拘留。二人涉嫌非法窃取中联商业秘密。陈志超等人从警方处了解到大致经过。“黄镜明是在网吧和大学同学上网时被抓的。这名同学是中联前员工。刘则是在宾馆被抓。”

中联一份内部教育材料记载了事件经过。2012年5月至11月，中联安装在汉寿工业园的公司服务器频繁遭受入侵。入侵者使用一名前中联员工账号登录。此账号在2012年3月份便被中联停用，却奇怪地取得了中联服务器最高使用权限，查询设备档案数万次。监测中心发现，三一市场部调研员黄镜明QQ登录IP与该账号一致。

黄镜明使用的账号，来自他的同学甘翰宇。甘是中联前员工，2012年6月份，他将在离职前收集的信息发给黄，包括登录中联售后系统的账号及姓名等信息。黄逐一试着登录，最终用案发时使用的账号进入了系统。黄镜明将得到的客户资料和设备信息提供给了上司刘兵，刘共支付其18万元。

有记者向三一核实相关情况时，法务部工作人员称此案正在调查当中，情况还不清楚。他称：“公司不可能授意员工做违法之事，如果有也是个人行为。”中联则拒绝接受采访。但该公司一位内部人士信誓旦旦地表示：“既然中联拿出这份资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事实肯定没问题。”

尽管此案结果还无定论，但刘兵的被捕引发三一的恐惧。“如果这样随便抓人，罪名完全可以按此类推到三一管理层任何一人头上，包括梁总（三一董事长梁稳根）。这促使他最终下定决心搬离长沙。”陈志超说。

此时，三一与中联的多年暗战亦浮出水面。对于这两个同城对手来说，如何取得对手的商业信息，从而给予精确打击一直是两家公司近年来矛盾的焦点。

信息战
三一、中联互派信息员观察
结果：双方都有签单前被对方抢走客户的例子

当工程机械市场随着火热的建筑业一路飙升时，三一和中联各自忙着扩张，矛盾并不突出。从2010年开始，经济环境骤变，市场萎缩。双方短兵相接。

中联一位内部人士称：“三一与中联最为激烈的竞争集中在混凝土机械领域，多年来实力不相上下。经济萎靡时，市场会向寡头企业靠拢，此时谁能争到更多市场份额，就能一举把对手抛开。双方都认识到这一点。”

2011年，中联准备发布80米臂展泵车为公司庆生。三一知道其信息后，马上将其76米的泵车改成86米，提前发布。

“在业界做第一，有广告效应。三一既宣传自己，又打击了中联。”上述人士称。此后，中联找了山西一家泵送公司销售80米泵车。三一赶在中联之前将其86米泵车直接开到买家院子里，抢走了这单生意。

商战并不只针对中联。三一内部也并不平稳。梁稳根曾公开宣称三一在长沙已无任何秘密可言。由于担心被监听，他被迫在公共场所开重要会议，例如办公室外露台或者三一园区内的亭子。

据中联一位内部人士透露，得到对手商业信息有一些“常规”办法。例如，有客户到访中联，三一的人会在中联麓谷工业园对面小山头上，用望远镜看园内显示屏信息。“屏幕上会打出欢迎某某公司某某领导莅临的信息。三一收集后，即可与该客户联系。”

三一也发现，中联曾故意安排员工在机场接机时混迹于客户群中。三一一名司机透露，2012年7月初，他们前往机场接待来访客户，工作人员发现客户人数与计划不符，随即打电话给客户所在地的业务人员，最终发现一名混迹其中的中联重科的员工。

但这些远非信息战的全部。

“窃听门”
中联举报三一成立窃听公司
结果：互相指责幕后老板由对方派来

中联内部材料中提到三一曾成立一家叫新洛普的咨询公司，非法窃取中联等34家同行企业商业秘密。

根据新洛普公司成立计划书显示，2007年三一提出了咨询公司的构想。这是独立于三一之外的第三方信息搜集公司，为的是“实现竞争情报搜集的同时，规避法律风险，即使出现纠纷，集团也可置身事外”。

据《南方周末》记者调查，新洛普成立的重要目标是搜集三一集团主要竞争对手内部信息，逐步建立三一集团主要竞争伙伴信息监控体系，辅助完成各类调研。信息情报费分为“重点竞争伙伴内线”和“一般竞争伙伴内线”，月费用分别是6000元和3500元。

根据三一重工经营计划总部营销本部的一份2009年的工作协调函，营销部称“已在主要竞争伙伴起重机分公司建立内部信息渠道，提供起重机的月度销售客户明细”。另一份新洛普员工的报销资料则显示了每月针对国内外竞争对手信息收集费用。信息包括对手销售数据、客户明细、应收账款、现金流等，报销金额从几百元到上万元不等。

一名前中联工作人员称，新洛普公司收集对手信息的最主要手段是收买。一份湖南省长沙市岳麓区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记载了三一向中联工作人员收买情报的案例。2009年，三一重工员工文成（也是新洛普成员）为了收集中联营销资料，化名为某网站员工，打电话给中联混凝土分公司营销管理员张俊。文成要张俊提供中联混凝土机械公司营销信息，并承诺付给每月5000元。张俊通过手机拍照或者打印的方式将大量信息提供给他。

多名中联内部人士称，中联已经发生多起工作人员贩卖资料谋取私利的事情，现在中联重要资料都不通过公司论坛传递。

事后，三一向长沙市公安局发去一份求情报告，称文成的事情公司并不知情，是文成的私人行为；公司会加强管理，希望能从轻处理。最终事情不了了之。

关于文成的事情，三一重工宣传文化部副部长施奕青提出一个疑问，公安部门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他竟拥有中联的集体户口。“不排除是中联派到三一的卧底。”

“很可能这都是员工自发行为。公司严禁员工违法犯罪。我们发现有些竞争对手的员工私下里互相买卖公司资料，以此谋取私利。”施透露。

中联拒绝了采访，但一位内部人士称，新洛普公司被警方查处是因为其购买大量跟踪、监听设备，“设备刚拿到长沙就被警方查没，新洛普公司也因此停止运作了”。

三一购置设备的请示单上，包括录音笔、无线针孔摄像机、监听器等。但施奕青表示，三一没有成立过新洛普公司，不了解相关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