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一天

尹天泪

2009年，我辛苦经营了三年的服装小店终于支撑不下去，关门了。

我赔了很多钱，连房子也租不起，只好搬去跟男友一起住。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很独立的女人，这种靠男人接济的日子让我很郁闷，可是短时间内我又找不到工作，心情糟透了。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找茬跟男友吵架，要么就是无故地生闷气。

终于有一天，我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是9月6日的早晨，前一天晚上不知什么原因，我又跟男友吵架，还把他赶出卧室，让他在客厅睡了一宿。

早晨我起床后，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小闹钟，是早晨九点半，这个时间，男友应该早就上班走了。

我已经忘了昨晚跟他生气的原因了，可是心里还留着愤怒的感觉，我踹开卧室的门，顿时愣住了。

客厅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餐桌上还放着早餐。男友一定是看我生气，才起了个大早，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

这让我有点儿内疚。我在餐桌前坐下，刚拿起筷子，突然看见牛奶杯子底下压了一张纸条。

是男友写给我的分手信，他替我预交了半年的房租，说如果半年后我还没找到工作，可以联系他。

被抛弃的痛苦与屈辱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我呆呆地坐了很久，最后，我重新躺回床上，只是手里多了一个薄薄的刀片。

我割破了左手手腕，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男友回来了吧！

我欣喜地坐起来，跑向门口。进来的正是男友。他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叫了他一声，他似乎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他驚恐地大叫一声，向我冲过来。

我这才看到，从手腕上流出的血滴在地上，已经凝固了。

我动了动身子，发现我的身子无比轻盈。我慢慢走过去，看着悲痛的男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手却穿越了他的身体。

我成了透明人。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死了呢？

我呆呆地看着男友一边流泪一边拨打120，然后喃喃地说他对不起我，不应该一时伤心就说出那样的话，他恳求我不要死，如果我死了，他也不会活下去的。

他说得我的心都碎了，我忍不住说：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自己走！

接下来，120的人来了。医生只是稍一检查，就宣布了我的死讯。

男友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就晕了过去。

那一刻，我后悔死了，只是偶然的工作不顺，加上一个小小的误会，我就轻易地选择了自杀。

我抱头蹲在地上，脑袋一下一下拼命撞着墙壁。尽管头不痛，我的心却痛得要窒息了。也不知撞了多久，我眼前突然一黑，再睁开眼睛，我发现我还躺在床上。

有阳光照进来，很温暖，我颤抖着抬起手腕，发现上面并没有血痕；再看一眼床头的小闹钟，九点半。

紧接着，我瞪大了眼睛，我看到了日期：9月6日。

9月6日早晨九点半，我不是刚刚已经度过了这个时间吗？

我怎么又回到这一天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刚刚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我打开卧室门，心顿时凉了。客厅收拾得整整齐齐，餐桌上放着早餐。如果刚才的经历是梦，那也是噩梦，预示了将会发生的这一切。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餐桌前，没动筷子，而是先挪开牛奶杯，可是，杯子底下没有纸条。我又检查了餐桌、茶几、抽屉，都没有纸条。

我正在发愣的时候，门开了，男友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报纸。

他把报纸递给我，第一页就是招聘专版。

我还是望着他，然后问了一句：纸条呢？

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反问我：什么纸条？

后来我还是在沙发底下发现了那张纸条，跟我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男友坦白说，他的确想过分手，可是，写完纸条，压在牛奶杯子底下，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我的声音，我对他说：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自己走！

这句话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我会永远离开他。这让他清醒了。他只是一时冲动，并不是真的想要离开我，于是，他把纸条扯碎，随手扔了。

之后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工作。过了一年，我跟男友结婚了，婚期就定在9月6日。

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一天的经历到底是做梦还是别的什么，但是那多出来的透明的一天，就好像是老天特意给我和男友的爱情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后来，当我再冲动地想做什么事情时，我都会先躺下，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再做出决定。

选自《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