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得有些像县长

雁戈

一大早，我的司机小王就火急火燎地在电话里说，他老婆快生了，要先去医院一趟，恐怕赶不上我的上班时间了。

两年来，一直都是小王接送我上班、下班、开会、考察、调研。他开车的技术很不错，我可以放心地在车里看报纸，想问题。但生孩子是大事，我只得在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我坐在副驾驶的后面，没注意到司机的长相。当他扭头问我去哪儿时，我看到他一张娃娃脸上满是硬硬的胡茬儿，就像竹笋上密密匝匝的黑毛，我心里就有些不踏实。

果然，在通往县政府的岔道口，娃娃脸突然减速靠边停车了。

那里没有红绿灯，更没有禁行的标志。我狐疑地望着娃娃脸，他却瞟了一眼计价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五块。”

“怎么不开进去？”我问。

“那是专用车道，进不去。”娃娃脸摇摇头，自嘲似的笑着说。

“我是县长，你可以开进去。”

娃娃脸先是诧异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就笑了：“你是长得有些像县长，但我还要拉客，没时间跟你开玩笑。”

我只得下了车。步行走过一段五十来米的水泥路，一根红白相间的升降杆拦住了我。我绕过升降杆，从花坛上跨了过去，被一位穿制服的老人拦住了。

“你找谁？请先登记。”

“我是县长。”

他回头望了望那段五十来米的水泥路，又把我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然后，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是长得有些像县长，但冒充县长是要犯法的，年轻人，别逗了。”

“我真的是县长。”说着，我急着往里走。

老制服一把拽住我的袖子，似乎有些生气：“你不能乱来，必须先登记。”

我怎能跟他纠缠呢？只好停了下来，一面掏出手机向办公室主任求救，一面四处张望，希望碰上熟人，尽快摆脱窘境。

一张熟悉的面孔径直朝这边走来，是公务员小区门口烟酒专卖店的胡老板，我经常去那儿照顾他的生意。我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像见了老朋友似的，一把握住他的手，说：“胡老板，这么早啊？”

“你是……”胡老板的手像触了电一样，猛地缩了回去，狐疑地望着我。

“我是县长啊！”

胡老板上下打量着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是长得有些像县长，但你不是县长，县长昨天还在我那儿买过酒哩。”

“我真的是县长。”

“别闹了，县长会主动跟我打招呼吗？”胡老板笑得前俯后仰。

老制服在一旁也连连点头称是。这时，一辆黑色红旗轿车鸣着喇叭缓缓开了过来。

老制服像见了老熟人似的，赶紧抬起升降杆。等车从我身边驶过停在一群人面前时，老制服才眯缝着眼冲我得意地笑了。

车正是我的专用轿车，开车的正是我的司机小王。

我心里比老制服还要得意，但我却装出一副冷漠的神情来。

在场的人都围向了那辆红旗轿车。办公室主任站在中间，他上前一步轻轻拉开车门，探着身子向里张望。

“县长呢？”办公室主任扭头问小王。

“县长还没到吗？”小王下了车，用手搔了搔脑袋，左顾右盼地反问。

大家被他这话给震住了。我故意轻咳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向我投来。

小王第一个挤出包围圈，微笑着向我走来。我也心照不宣地报之以微笑。

“你长得真像县长。”小王忽然说。

天呐，难道小王也认不出我了？我有些生气，但我又不能生气。我努力装出很平静的样子，淡淡地说：“我就是县长。”

“不，你有些地方还是不像县长。”小王摇摇头，接着说。

人群里哗然一片。

小王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拉起我的手，快步走向红旗轿车，人们“刷”地腾出一条路来。他拉开车门，把我推到副驾驶后的座位上，再轻轻地关上。他爬到驾驶室，鸣了一声喇叭，扭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忽然喜笑颜开地说：“原来您就是县长！”

人群里又是一片哗然。

大家看了看小王，又看了看车里的我，齐声说：“原来真的是县长！”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