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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美国梦”

2013-05-14徐贲

中国新闻周刊 2013年16期
关键词:美国梦莎拉犹太

眼下有不少对“中国梦”的讨论,使人不由联想起“美国梦”来。“美国梦”是一种具有美国特色的心理习惯,它所包含的乐观希望和积极期待是非常理想化的,有时候近于天真。例如,奥巴马2008年的竞选口号——“我们能够做到”(Yes, we can!),或者美国学生都非常熟悉的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都是以理想化的乐观主义来打动民众。这种乐观主义有它的作用和意义,但问题是,什么是美国梦?美国梦如何体现为具体个人的生活处境和人生发展?

正好我班上的学生在读犹太女作家安齐娅·叶齐尔斯卡(Anzia Yezierska)的自传小说《挣面包的人》,其中的一个主题是“美国梦”。小说的女主角莎拉是作者的化身。她父母是来自波兰的犹太人,连同四个女儿一家人生活在极端的贫困之中。20世纪头20年,有220万东欧犹太人移民到了纽约,有的很快美国化了,有的则固守着自己的传统文化。所有的犹太移民都有在美国这个“新世界”过上好日子的梦想,但他们实际所追求的并不是同一种“美国梦”。20世纪初的“美国梦”是一个充满了困苦和辛酸的梦——贫困、无保障的生活环境、血汗工厂的劳作、歧视和偏见,尤其是难以真正成为“美国人”和“融入美国社会”。

莎拉个人的“美国梦”是脱离贫困、封闭、窒息的家庭,成为一名教师。她要摆脱那个由她父亲代表的守旧犹太文化传统,成为一名真正的美国人。最后她成为一名收入不错,并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的老师。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实现了“美国梦”。但“美国梦”并不能解决所有的人生矛盾、迷茫和意义探寻。莎拉有难以舍弃的犹太身份,不管她多么讨厌自己的父亲,不管她在人生的成功之路上行进多远,她都无法完全弃舍她父亲所代表的那个文化,无法为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美国人”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美国是一个移民的国家,“美国人”就是由数百年间来自世界各处的移民组成的“人民”。“美国梦”说到底是一个移民的梦,这个梦一直由两个部分构成,精神的梦和物质的梦。精神的美国梦首先是一个自由的梦,历史上,移民美国的许多是为了躲避自己祖国的政治迫害,一直到今天还是这样。对于大多数美国人来说,自由意味着个人自我实现的自由,这个自由首先是由美国制度的政治、社会平等权利来保障的,虽然这些权利并非在每个人身上都能充分实现。

美国人珍视个人自由,不管哪个政党的政治人物都拿它来争取民众的支持。民主党籍著名女众议员佩洛西(Nancy Pelosi,美国首位众议院女议长)说,“美国梦是自由梦”,“民主党要消除成功道路上的障碍,为每个人提供成功的阶梯,重新点燃美国梦的希望”。共和党籍的参议员兰德·保罗(Rand Paul)说,“我们在这个国家追求的是美国梦,是自由。这比中央政府计划者的规划和假崇高都来得重要”,“没有自由,美国梦就会枯萎、死亡。”

美国物质生活的富足一直是美国梦的另一个魅力,对许多人来说,甚至是最主要的魅力。美国历史学教授欧恩白(Ted Ownby)在他对密西西比州美国梦的研究中指出,即便在贫困地区,物质消费也在四个方面构成个人自我实现“美国梦”必不可少的因素:第一是富足,美国的富足使它的福利制度能让每个人都能达到世界许多其他国家人们难以企及的物质生活水平;第二是“物质民主”,无论什么种族、阶级、族裔、性别都是平等的消费者,吃的是同样的食品,用的是同样的东西,没有只为某些人生产或服务的特供物品;第三是自由选择,消费者决定自已有什么物质需求和需求程度;第四是创新,不断出现的新时尚、不断更新的产品成为新生活方式的构成内容和自我实现方式。这种新的消费者“美国梦”先是在大城市形成,然后影响乡镇地区。就消费而言,“美国梦”没有明显的城乡和阶级差别,成为一种“有凝聚力的美国经验”(a cohesive American experience),也就是美国生活方式。

精神和物质层次的“美国梦”是相互渗透和联系的。研究者们发现,“美国梦”给贫困者和新移民带来的希望动力和现实可能(摆脱贫困)要超过中产阶级。两位民调研究者(Sandra L. Hanson and John Zogby)2010年在《公共舆论季刊》上发表的研究结果显示,1980年代至今大多数人仍然认为勤奋是成功的重要因素,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勤奋并不能保证成功。大多数美国人表示,对他们的家庭来说,“美国梦”的精神幸福比物质满足更为重要。

徐贲

(作者系美国加州圣玛利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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