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偏宠彪悍女

黄星

随着新一季《国土安全》播出，编剧继续将女主角CIA探员凯莉置于濒临崩溃的绝境，任她几近癫狂地挣扎，观众似乎享受观看这种疯狂边缘的状态。

这部曾在艾美奖上击败了《绝命毒师》和《广告狂人》夺得最佳剧集大奖的showtime新剧有着古怪的魅力：套着一部传统反恐剧的外壳，却让观众把更多注意力集中在女主角的性格命运上——女主角被强迫电击“洗脑”的场景远比中东恐怖分子引爆炸弹更让人揪心。

去年11月的一期SNL（美国长寿综艺节目《周末夜现场》）中，客座主持安妮·海瑟薇还戴上了一顶淡金色的假发，以“羊癫疯+颜面神经失调”的演法模仿演出了一段凯莉审讯犯人的戏码。她在荧屏上留下的这张惊恐、暴躁的女性面——这个过去美剧中从来不会看到的女性形象，给观众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这样一个很难让人喜欢、却无法让人漠视的女性，是近两年美剧中的女主人公群像一个极佳的代表。她们更强悍、更复杂、更模糊、更黑暗，在传统类型剧的框框下，不再单纯担任一个为推动故事“拼装”出来的配件，而是真正成为被“塑造”的故事魅力本身。

在罪案剧外壳下的《谋杀》《边桥谜案》中，她们衣着厚重，眼窝深陷，一边侦破扑朔迷离的奇案，一边负隅顽抗自己的心结；在律政剧外壳下的《傲骨贤妻》《丑闻》《裂痕》中，她们气场恢弘，冰冷莫测，家庭和事业看起来像是她们的全部，但又总是缺少了点什么。她们不似《实习医生格蕾》和《绯闻女孩》中的妹子们，把“和哪个异性睡、和哪个同性闹掰”当作头等大事；也不似《CSI》《识骨追踪》中的女汉子们，把“干粗活我比男人不差”当作价值体现。

她们基本上都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和难称美艳的个性面庞，但剥去这些表面化的“反传统”元素，我们发现，她们真正的共通点其实是，都有着不足为外人道、对自己影响至深的心理顽疾，说得矫情一点，就是“都有一颗破碎的心”。

在上一个十年，美剧中的女主人公基本上已全面摆脱了“男主角身边重要的女性”这一不体面的角色定位，开始担纲一部剧集的主线人物。但即使如《绝望的主妇》这样贡献了如此迷人的前两季的女性剧，作为核心人物的几位主妇也依然是脸谱化的、漫画式的，她们做的主要事情，也离不了“睡了、怀了、闹了、分了、挂了”这几样。

而再早一点的《白宫群英》中的CJ，则将一个白宫女幕僚成员的“职业魅力”演绎得淋漓尽致，可是这也是她给人的全部印象了，除了“神经有些大条”，很难让人勾勒出这个白宫新闻发言人作为一个“女人”的全貌。

翻拍自2007年丹麦电视剧的《谋杀》刻画了一个让人着迷的女主角：莎拉林顿。这个在西雅图压抑的阴雨天中追查变态杀手的女探员，整日穿着臃肿的套头毛衣、厚重的黑皮鞋，吃饭大都在车上解决，说话办事和身边那些沉默乏味的糙汉子同事无异，如果不是她本身姣好的面容，这分明是一个该出现在梅尔维尔或杜琪峰电影里的男人形象。在案件本身戏剧性足够强的情况下，该剧却把案子的进展放缓到令人发指的速度，观众从关心凶手是谁，逐渐变成更关注女主角为什么和家人关系不好、一桩陈年旧案对她心理构成了什么阴影、她时断时续的烟瘾、她和男搭档堪比“基情”的小暧昧案件反而成了这块人物画布上语焉不详的背景。

当然，如此“奢侈”地“塑造”一个人物，目前还只能是有线台剧集的玩法，当林顿探员的扮演者米瑞·伊诺丝进军到A级制作的商业电影《僵尸世界大战》中，依然只能在电影里饰演布拉德·皮特的太太——一个我们看过了无数遍的温柔、坚强的家庭妇女。

“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在《傲骨贤妻》女主角阿丽莎身上也充分地体现。这部讲述在政客丈夫因性丑闻和政治丑闻被捕入狱后重回婚前老本行——辩护律师的女性律政剧，在首季收视口碑双丰收的良好势头下，主创人员却果断摒弃了两条路：打造希拉里·克林顿式的传统女强人形象之路，或流于狗血地反过来玩弄男人的《妻子的诱惑》之路。正在进行当中的第五季，让阿丽莎展露出愈加黑暗的内心世界。观众也乐见一部看起来如此正面，却可能走向“没有一个好人”的神剧。

几年前，权威奖项还把最佳女主角颁给《法律与秩序》《兄弟姐妹》这些更传统的“正剧”，现在却更愿意肯定《裂痕》《国土安全》这类的“新女性剧”。

美国男性开始真正愿意审视这个以前一直不放在眼里的群体，想真的了解一下这些在没品笑话中通常只表现出愚蠢、贪婪、开车技术烂的女人们，除了做Spa和喝下午茶之外还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

这与他们开始在职场中面临来自女人的、前所未有的挑战是分不开的。

现在，很多美国女性在择偶条件上都有所变化，她们要找的不是要比自己能力强、能养家活口的男人，而是要甘于担任“家庭煮夫”的男子。再加上近年金融危机的冲击，男性失业率大增，而女性却较易就业，正如《绝望的主妇》里“强人主妇”林奈特和《绝命毒师》中毒师的老婆斯凯勒所经历的一样，在决定代替老公走出来承担家庭经济重任后，她们都迅速找到（或找回）工作，并且干得不错。

盖洛普的一项民调曾显示，在美国，如果一个家庭是丈夫一人工作赚钱养家糊口，那么在如何理财和决定家庭消费支出上，妻子和丈夫有着同等的决定权。而在夫妻都工作的家庭，如果妻子的收入高于丈夫，在这样家庭，妻子对家庭的支出和钱财管理说了算的比例要高出丈夫一倍。

眼下，正在热播并有上佳收视表现的《国土安全》《傲骨贤妻》《裂痕》《谋杀》《纸牌屋》等，这类不顶着女权主义的帽子，却用心扎实地塑造当代美国女性人物的剧集，有很大可能成为近两年美剧的重要风向标。至少它们在过去几年的各大颁奖礼上已经或多或少地有所斩获。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以雅虎和facebook漂亮女掌门为蓝本的女商界大鳄传奇剧便会上演，而男性观众也应学会接受这样一个趋势：美剧中的女主角，身材将越来越扁平，性格则会越来越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