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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伊核谈判“破冰”难题待解

2013-05-14王宇徐方清

中国新闻周刊 2013年44期
关键词:破冰内贾德伊朗核

王宇 徐方清

伊朗新总统鲁哈尼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Twitter上发布了一条消息,“伊朗和六国达成的初步协议,为核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新的前景,”并将协议称为伊朗外交的“重大胜利”。

自今年10月中旬以来,瑞士小城日内瓦已经举行了三轮伊核问题对话会。联合国五常理事国中的4国外长齐集在这里参与第二轮会谈,无果而终。第三轮会谈原本应该在11月22日结束,由于取得进展,各方决定延长会期。

24日在结束闭门磋商后,各国外长走出大厅,全都面带微笑。消息随即传出,伊核问题达成了初步协议。这预示着历经10年的伊朗核问题终于看到了解决的曙光。

这则被称为“日内瓦协议”的伊核问题共识被媒体披露:6个月内伊朗将叫停诸多核项目,包括稀释及停止提炼一定纯度的浓缩铀、停用离心机、停建钚反应堆等,并会接受国际社会的广泛核查。而西方将缓和及不增加新的制裁,将除了石油、金融等敏感领域制裁之外的款项有限度地交给伊朗政府作为民生资金使用。

伊核问题10年纠缠

“有趣的是,10年前伊朗和西方达成的第一份核问题协议,鲁哈尼就是操盘手。”以色列国家安全研究所的兰道女士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兰道长期关注地区安全问题,按照她的说法,“鲁哈尼此后获得了西方的信任。”这是如今达成初步核协议的必要“铺垫”。

2003年,时任伊朗总统的哈塔米突然宣布,该国自行提炼出了核电站使用的浓缩铀。通常浓缩铀纯度在5%以下是民用级,超过80%则可以被视作核武器。哈塔米宣布提炼浓缩铀虽然未提到纯度,但这意味着伊朗人拥有将浓缩铀提纯到武器级别的可能性。再加上西方因和伊朗长期敌对,担忧伊朗在全球支持恐怖活动并引发核扩散,伊核问题由此产生。

哈塔米并不是狂热的宗教人士,他也无意追求和西方关系继续恶化。

现任总统鲁哈尼与哈塔米关系不错。哈塔米当总统之际,鲁哈尼被任命为和西方讨论核问题的伊朗最高核谈代表。在哈塔米的支持下,2003年底鲁哈尼与西方就暂停铀浓缩达成协议,甚至签署了《核不扩散条约》附加议定书。第一次伊核问题危机以这种方式悄然结束。

协议达成之后,哈塔米和鲁哈尼遭到了国内强硬势力的不满与日俱增的强大压力。这也成了2005年保守派内贾德战胜哈塔米的温和派上台的原因之一。

2005年,刚当上总统几个月的内贾德突然宣布将实施铀转化计划,一年后他干脆宣布伊朗重启浓缩铀,并在核设施安装了离心机。第二次伊朗核危机爆发,并延宕至今。能言善辩的内贾德提出个口号:让步没能让敌人满足,却束缚了我们的手脚。这让伊朗人很有感触,因为核协议之后,西方确实没能让伊朗看到更多回报。

此后的7年里,联合国通过了4份制裁决议;美国、欧盟又自行通过数个附加制裁方案。

伊朗在和西方的关系日益恶化,始终没能解开核问题谈判这个死结。同时,战争阴云始终笼罩着波斯湾,伊朗人的生活也下降到了一个冰点。

数据显示,2013年上半年,伊朗的石油收入同比减少58%,通货膨胀率则超过40%,伊朗货币同比贬值70%,失业率超过30%。这意味着伊朗已经不能和西方“硬扛”下去了,否则国内经济即将崩溃,随之而来的是政权的垮台,甚至政体的消失。

2013年8月,鲁哈尼在其他3名强硬保守派候选人的夹击下,出人意料地脱颖而出,成为新总统。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当时分析:“这反映出伊朗人对内贾德时代经济政策和外交政策的失望,同时也反映出伊朗最高领袖深思熟虑后的聪明选择。”

鲁哈尼在今年参加总统大选电视辩论之时,还曾回忆起过去那段“光辉岁月”。他对着电视机前成千上万的伊朗人公开表示,自己对当年同西方达成的协议“并不后悔”,因为这符合伊朗的长远利益。

鲁哈尼上任仅100多天,持续了10年的伊核问题柳暗花明。兰道女士称:“这等于是给前任(内贾德)一个耳光。”

伊核问题早有缓解迹象

“从初步协议来看,西方也吸取了过去的教训。”以色列学者兰道称。

根据这次媒体透露出来的讯息,西方在伊朗暂停铀浓缩的6个月内,会将放松制裁产生的70多亿美元交给伊朗政府。这毫无疑问会让伊朗政府和民众切实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缓和国内的反对压力。“西方和鲁哈尼政府达成妥协,实际上也是在给伊朗温和派一个台阶,用来牵制强硬派势力膨胀。”兰道表示。

协议达成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西方对鲁哈尼上任以来的表现“很满意”。

就在半年前鲁哈尼的前任内贾德当政时期,Twitter还被视为是西方文化侵略的象征,而被官方加以屏蔽。如今总统不仅亲历亲为地写Twitter,甚至还首次通过Twitter向伊朗国内的犹太人致以新年祝贺。“以色列不买账,但是美国人觉得鲁哈尼是在示好。”英国主流媒体《每日电讯报》曾做出这种分析。

鲁哈尼也毫不隐讳自己和美国人建立了一种“对话机制”。这不仅让国内强硬派大吃一惊,也让全球感到了美伊走近的步伐在加快。

鲁哈尼在9月曾公开表示,自己曾与奥巴马有过“私信往来”。此后去美国出席联合国大会前,他在《华盛顿邮报》撰写了题为《伊朗为何要建设性对话》的文章,明确指出希望同西方国家以对话的方式来解决伊朗核问题,并希望3个月内达成协议。

在鲁哈尼当选后的数月内,美国和伊朗之间有3次直接或间接的接触,这在此前是很难想象的。8月底,曾担任过美国助理国务卿,如今是联合国负责政治事务的副秘书长杰弗里·费尔特曼抵达伊朗,他成了伊斯兰革命爆发34年来,访问伊朗级别最高的前美国外交官。

两周后,安倍晋三特使自民党副总裁高村正彦与伊朗总统鲁哈尼会谈。高村直言,希望伊朗和美国举行双边会谈,日本愿意提供相关帮助。日媒称高村或转达了美国方面的信息。就在同一天,伊朗外长扎里夫首次出国访问选择“親美”的伊拉克,被解读为通过“伊拉克管道”向美国传话。

此后鲁哈尼过境美国参加联合国大会更是明显的“示好”,以至于回国后在机场被强硬派支持者“扔鞋抗议”。

很多分析人士相信,美国和伊朗的秘密接触是让伊核问题出现缓和的根本。“伊朗核问题的本质就是美国和伊朗的互不信任,双方如果能够接触并建立信任关系,下一步就好谈。” 兰道女士表示。

中国的 “中间人”角色

几年前,中国在伊朗核问题上的角色并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人注目。在伊核问题上表达立场的国家,主要是美国和俄罗斯。就连接待内贾德来华,中国都显得非常“低调”。2005年内贾德上台,直到2011年,他都没有正式访问过中国,两次来华也仅是以参加奥运会和世博会的名义进行的“非国事访问”。

曾有分析人士认为,由于西方对内贾德咄咄逼人的核计划非常反感,因而中国担心伊核问题拖累中方与西方的关系,便和内贾德保持适当距离。

随着伊朗核问题越来越紧张,国际制裁越来越严厉,甚至战争的风险开始加大,中国在伊朗核问题上的态度逐渐变得主动。

“能源合作毫无疑问是中国和伊朗关系的最大公约数。同时中国更不想在波斯湾开战,因为这肯定会影响能源安全。”兰道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其实很多媒体已注意到,中国对伊朗核问题越来越“上心”。香港英文媒体《南华早报》的文章就指出,中国在伊朗核问题上的角色非常重要,是一个“关键的中间人”。

2012年是中国对伊核问题政策愈发积极的一年,“中间人”角色彰显。标志之一就是中国以国事访问的礼仪接待内贾德访华。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在与之会晤时,甚至用略带警告的语气表达中方关切:“希望伊方审时度势,进一步显示灵活和务实态度,同六国就实质性问题进行认真对话。”这种态度此前少见。

也是在这一年,伊朗成了中国第三大石油出口国,中国则成为伊朗的最大进口国。美国前驻联合国代表苏珊·赖斯曾对此评价:和中国发展关系,是在伊朗备受西方孤立和制裁的情况下取得的“最大外交成绩”之一。

伊朗核问题会谈及联合国制裁
2006年伊朗核问题被提交联合国安理会后,美、英、法、俄、中等5个常任理事国与德国官员多次举行会晤,形成了关于伊核问题的六国磋商机制。
六国磋商机制的代表是欧盟负责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高级代表。
此后至今的7年当中,围绕伊朗核问题六国与伊朗方面举行了至少10次重要会谈。 在举行会谈期间,联合国通过了4份制裁伊朗的决议,导致会谈时断时续,走走停停,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
这4份联合国决议是:2006年12月通过的第1737号决议。其核心内容是:对伊朗的7个核研究与开发实体、3个导弹开发生产实体、12个参加核设施与导弹开发的负责人实施制裁,制裁措施包括冻结资金、禁止向其提供资金等。伊朗反应激烈,当天甚至开始安装离心机。总统内贾德将决议斥为“一张废纸”。
2007年3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1747号决议,将制裁伊朗的范围扩大到另外10个参与核计划或弹道导弹计划的实体、伊朗革命卫队的3个军工实体等。内贾德称决议“非法”。
2008年3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第1803号制裁决议,包括扩大旅行限制和冻结资产对象名单、有条件地在机场和港口检查伊朗空运公司和伊斯兰航运公司的货物等。内贾德认为其“没有任何价值,不起任何作用。”
2010年6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针对伊朗核问题的1929号决议,这是联合国近年来对伊朗最严厉的制裁。根据决议,主要制裁措施包括禁止伊朗在国外参与核领域的投资活动;禁止各国向伊朗出口坦克、战斗机和军舰等重型武器装备;加强在港口和公海对涉嫌运送违禁品货船的检查措施;禁止各国与伊朗进行与核活动有关的金融交易等。内贾德称:“伊朗人不怕制裁,因为已经习惯如何生活了。”

中国新一届领导班子组成以后,在9月的上合组织峰会上,伊朗新总统鲁哈尼就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进行了会晤,紧接着伊朗“三号人物”、议长拉里贾尼到访中国。今年10月中旬日内瓦重开伊核问题新谈判之前几天,伊朗常务副外长萨尔马迪到中国访问,中方没有透露任何新内容。西方媒体则炸了锅,认为伊朗如此主动与中国协调立场,显得“很不寻常”。

在日内瓦举行第三轮核谈纠缠之际,鲁哈尼与习近平通了电话,亲自向中方表达了感谢之情。这在此前的历次伊朗核问题谈判中,从未有过。习近平对鲁哈尼承诺,中方将继续发挥“积极作用”。

很快外界看到,中国派出的与会代表级别明显提高——中国外交部副部长李保东率团出席。李保东此前担任中国驻联合国全权代表,联合国几次通过的制裁伊朗决议,李保东都在现场,对伊朗核问题非常熟悉。随着会议面临突破性阶段,外长王毅加入,中国重视伊核问题的态度更加鲜明。

新的“头痛因素”

伊核问题初步协议的达成,会让地区局势“痛并快乐着”。协议无疑会缓和伊朗与西方的关系。如果伊朗按照协议规定按部就班地向前走,那么中东的火药味将大大降低。

西方媒体已经将伊朗核协议和叙利亚销毁化学武器协议相提并论,认为叙利亚和伊朗,这两个被西方视为中东“危险轴心”的国家能够和西方合作解决问题,将为其他敏感事件的解决提供范例和模式。

“伊朗人不可能完全放弃铀浓缩,这就意味着核武器依然存在可能性。”兰道分析说。内塔尼亚胡公开将核协议称为“骗局”。

兰道认为,如果伊朗今后能将所有铀浓缩活动置于国际社会监控下,可能会打消西方对其秘密生产核武器的疑虑。否则“现在的协议从历史上看,只是绥靖主义的产物而已。”

“虽然伊朗政府和西方达成核问题的初步协议,但是不排除革命卫队的一些小动作恶化伊朗外部关系,影响下一轮谈判。毕竟总统管束不了革命卫队。”兰道说。

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被认为是“首犯”的国王巴列维远遁美国,这引起了伊朗宗教政权的不满。随后发生的占领美国大使馆并将上百名工作人员扣押为人质的事件,导致美伊最终断交。此后30多年内两国一直互相敌视。至今美国驻伊朗大使馆原址仍是一个反美的“纪念馆”,归革命卫队所有。

革命卫队被视为是伊朗保守势力的大本营。这个隶属于最高领袖的军事组织远比伊朗正规的国家军曝光率高,而且战斗力更强。革命卫队前司令雷扎伊曾和鲁哈尼同台参加总统竞选,他对鲁哈尼的政策批评的最为猛烈。

在鲁哈尼当选总统后,革命卫队试图影响政局的倾向日益明显。革命卫队司令贾法里9月公开指责鲁哈尼接听奥巴马的电话,被认为是对鲁哈尼暗示军队不应介入政治讲话的回应。这番“较量”引起伊朗舆论轩然大波。

除了强硬的革命卫队可能会对核协议“挖墙脚”之外,美国和西方世界的反对声音也不可小觑。代表以色列利益的犹太院外集团实际上已经开始对协议进行抨击。一个名为TIP的美国犹太人组织的网页上,顶部赫然闪烁着一个大标题“评估伊朗的核野心”,其主旨就是:“换了一张面孔”的伊朗不会给美国的中东利益带来安全。这只是犹太人对奥巴马“善待”伊朗不满的一个缩影。

在达成初步协议后,奥巴马首先给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打电话,看出以色列的态度对他和他的执政团队拥有巨大影响。

今年以来,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裂痕”。美国公开抨击以色列定居点计划惹恼了以色列,以至于以色列外长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要考虑寻找新的“盟友”。这次核协议达成前,以色列更是罕见地和沙特走近,数次联合警告美国。

在以色列强烈反对核协议的背景下,美国和伊朗关系缓和依然仍存变数,以色列、沙特和伊朗的关系,很可能成为今后一段時间中东地区局势走向不定因素,从而影响核问题的解决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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