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善：当志愿者的老省长

庞清辉

为官，吕祖善担任经济大省浙江省长达13年，见证并推动了浙江的经济发展、尤其是民营经济的兴旺发达；为民，他在业余时间担任博物馆义务讲解员，服务乡邻，且自娱自乐

2013年春天，常去浙江省博物馆的人经常会看到，一位身板厚实的长者，穿着显然比他的个子小一号的大红色志愿者马甲，给大家当义务讲解员。他不是一般的义务讲解员，而是浙江省前省长、现任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吕祖善。

吕祖善祖籍浙江诸暨，是一位“老浙江”。早年从南京航空学院发动机设计专业毕业后，他先后曾在农场、工厂任过职。1993年起，吕祖善开始在中共浙江省委、省政府任职。2003年，吕祖善出任浙江省省长。他先后与张德江、习近平、赵洪祝等三位浙江省委书记搭档，推动了以前店后厂、市场网络、产业集群为特色的“浙江模式”的快速发展。

从鸡毛换糖到温州模式，敢为天下先的浙江民营企业家把浙江这一资源并不丰富的省份，打造成了中国最具活力的经济大省。改革开放30多年来，浙江GDP增量的70%、工业增加值增量的75%、市政建设项目的50%以上，都是由个体私营经济参与创造的。在浙江民营经济从起步到兴旺发达的过程中，吕祖善既是见证者，也是重要推手之一。

“吕祖善是浙江经济的功臣之一。”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史晋川评价说，吕祖善推动建立了服务型政府和公正、透明、可预期的体制框架，而这个支持经济自由发展的体制环境，是“浙江模式”获得成功的重要前提。

浙商评价吕祖善“务实”，老百姓评价吕祖善“民生”。而令吕祖善最得意的，并不是浙江领先于全国的各种统计数字，而是在全国各省区中，浙江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最小。吕祖善说：“先富民，别着急强省，富了民，省肯定会强。”

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海啸对中国影响颇深，浙江首当其冲；当年一季度出口定单合同明显减少，银行贷款减少几百亿。吕祖善在第一时间向中央政府反映经济明显下行的趋势，寻求信贷支持。他拜访了银监会、央行、工农中建总行等六大部门，呼吁中央给浙江增加信贷额度，并更多地向中小企业倾斜。众所周知，自2007年银根收紧以后，吕祖善的要求“不是太合拍”。

2011年8月，65岁的吕祖善辞去浙江省省长一职。如今，身为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吕祖善依然关心浙汀经济的转型——依靠劳动密集型以及低附加值运作的浙汀经济发展模式，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而在业余时间，这位老省长兴致勃勃地在博物馆里当志愿者，依然服务乡亲。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对此“很有乐趣”。

能可持续发展那就是高手

中国新闻周刊：你几乎经历了浙江经济发展最重要的时期，有不少人称你是浙江的“经济功臣”。

吕祖善：功臣说不上。我在浙江工作了38年，对浙江的情况比较了解。我经历、参与了改革开放以后整个浙汀的变化，给我留下很深的烙印。浙江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发展，关键是改革、是开放。尽管前一段时间遇到金融危机，碰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和挑战，但还是要坚定不移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中国新闻周刊：浙江的发展与政府的“无为而治”息息相关。2013年，浙江进一步实施行政审批改革，要打造办事最快的政府。这是不是意味着，浙江仍要进一步深化改革？

吕祖善：对，审批改革只是一个方面。总体来讲，如果政府对经济管得过多而不是过少，就肯定会出毛病。很多年前我就在讲，政府对经济要抓什么？要抓经济发展的环境，这包括硬环境、软环境、法制环境、办事效率的环境，以及人文环境。市场的主体是企业，不是政府。政府不要把自己估价过高，（管得多）可能往往带来负面影响。

中国新闻周刊：金融危机余波尚存，对浙江经济未来发展你有哪些建议？

吕祖善：浙江经济发展到这样的规模，增长速度不是主要的。当“第一”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浙江能不能做到可持续发展，能可持续发展那就是高手。

可持续发展，则意味着没有大的波动，没有大的折腾。看当前的增长速度，高是不会再高了，而低一点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关键在于结构调整和发展方式的转变，重点是城乡统筹、环境、民生等问题，因为这关系到能不能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

现在，大家都还在比总量、比速度。但我想，慢慢地大家会把可持续发展作为共识。我以前强调经济发展模式的转型、社会的转型、政府的转型，只有这三个转型做好了，变成可持续了，你即使不要速度，速度也会跟上来。而如果没有做好这三个转型，你就算想要有速度，也只能是眼前的、暂时的速度。

“回归老百姓的本分”

中国新闻周刊：听说你现在闲暇的时候会去当志愿者？

吕祖善：我本来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退下来以后，还是回归老百姓的本分吧，做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我不喜欢退下来以后还经常参加这个会那个会，当这个长那个长的。

另外，在国外也好，在中国的台湾也好，我发现很多公务员退下来之后会去做志愿者，做一些公益事业。我想，我们现在也需要这么一种倡导吧。

中国新闻周刊：为什么选择当博物馆的义务讲解员呢？

吕祖善：我就想，该做什么公益呢？那就宣传浙江历史吧。这里是我的家乡，是浙江的山水和父老乡亲们养育了我。浙江是个能干事、能干成事的地方，如果能为浙江人民谋一点福利，为浙江的发展做出一点贡献，我很荣幸。

浙汀省博物馆里，有一个馆的主题是《越地长歌》，讲的是一百万年前从浙江有人类活动开始，到工业革命的这一段历史。我觉得这个内容很好，便选择在这里讲解。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对浙江历史多多少少有点了解，但后来愈讲愈发现浙江历史底蕴之深厚，内容之博大。自己之渺小。做志愿者，也是不断丰富自己，不断学习的过程。这一点，想与大家共勉。

中国新闻周刊：你多长时间去一次？

吕祖善：每次讲解前，我都会做很多功课。去年（2012年）一年，我讲了十六次。基本上是一个月去一次到两次。今年1月 2月，已经讲三次了。一开始我用的是博物馆给的讲稿，到现在，我自己编写了一个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的讲解稿。

中国新闻周刊：你从中应该也找到不少乐趣吧？

吕祖善：很有乐趣。我自己也从中学到了许多，对历史多了一份敬畏。南宋吕祖谦是婺学代表，提倡讲实理、育实才、求实用，反对空疏之学，他经世致用、重视史学、教书育人；南宋陈亮，婺州永康人，提倡“道在物中”；南宋叶适，浙汀温州人。他反对空谈性理，提倡“事功之学”，重视商业；明代王守仁，余姚人，“心学”创始人，提倡知行合一。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务实。你看，浙江人务实，是祖先留给我们的基因。要干成一件事，不踏踏实实是干不成的，要力戒浮躁。从历史上看，占人一辈子干一件事，甚至几代人干一件事，都是很平常的。但当代人过于浮躁、急功近利。

中国新闻周刊：你的听众主要是哪些人？

吕祖善：之前我讲解的对象多是学生群体，现在听众人群已经比较广了。我鼓励学生和年轻人多去了解自己家乡、自己国家的历史，这样才能更好地去爱她。我也建议年轻人，去每一座城市，都应该去逛一逛博物馆。以前我去别的城市也逛博物馆，但那个时候还谈不上兴趣。现在，我不光参观博物馆，对有关史料、资料也都很关注。现在的博物馆概念很多，我觉得每一座博物馆都好。此外，艺术馆、图书馆等也都应该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