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物传奇

安然

（作者系本刊科学编辑、医学科学硕士、哈佛大学尼曼访问学者）

如果有一个女孩在玩耍的时候吞下了妈妈衣服上的一枚金属吊饰，家长会惊慌失措地把孩子送往医院。然而到达医院后，医生也许并不会大惊小怪，他们一板一眼的动作，镇定自若的表情，甚至可能会被情急之下的家长看做是“冷漠”。六六在《心术》里这样描写医生：“他们说话不说满，高兴不外溢，悲伤不展露，所以你才会永远觉得他们冷静，而不理解的人就以为那是冷酷。”实际上，医生的冷静或者“冷酷”，除了因为他们具有专业知识和技能外，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理解的原因，那就是见多不怪。孩子吞下异物或者其他更紧急的情况，你可能一辈子只会碰到一次，可是对于医生而言则不同。去年10月30日那天，四川大学华西医院消化内镜中心主任胡兵，除了从一个5岁女孩的食管里取出了一枚金属吊饰外，还分别从一位17岁女子的食管里取出一根打开的别针；为一位老年男性取出一块卡在食管的猪骨头。当天晚上，胡兵发了一条微博，他把这三个消化道异物在内镜下所见和取出体外后的照片分别贴出来，最后还冷冷地加了一句话，“虽然都顺利取出，但仍然想不明白”。

让胡兵想不明白的，显然不是这些东西是如何“出来”的，而是它们是如何“进去”的。如果说胡兵当天取出的三件东西尚属常见的消化道异物的话，那么其他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及它们到底是如何进入人体的，则更是匪夷所思。第二军医大学附属长海医院消化内镜中心曾经报告了他们在25年中从988位患者体内取出1090件上消化道异物的情况，这些患者跨越各个年龄段——最小的只有一天，最大的则96岁。这篇发表在美国《消化内镜》杂志上的论文，用一张照片展示了他们的“战果”：筷子、勺子、硬币、纽扣、牙刷、手表、剪刀、打火机、钥匙、电池、假牙……根据这份报告的总结，在中国，消化道异物是医疗上常见的问题，最容易被吞进的异物是丸状食物、硬币、假牙和骨头。其中儿童以吞下硬币和塑料或金属玩具为主；而鱼刺和骨头最常卡进成人的消化道，这和中国的饮食习惯里肉食往往不去除骨（或刺）有关。

自从那天之后，胡兵突发奇想，开始在网上连续推出标签为“异物传奇”的微博。他把为了教学而收集的各种照片晒出来，每一条都加上简单说明或者评论。这些微博共分36集“连载”，引来很多转发和评论，有人看后吐槽说“重口味”，也有人觉得“很开眼”。很多同行也在网上跟风，除了晒自己“收藏”的异物外，也给人们提出很多有益的忠告。

在众多异物卡喉的情况中，儿童占了很大比例，所以，家长在孩子口含食物或者大笑时千万不要追着孩子跑。如果孩子吞的只是坚果之类的东西，可通过倒提拍背的方法，尽量让食物自己出来。在不小心吞入异物后，尽量不要喝水。医生建议，吞进异物后去医院时，尽量带上一件相同或相似的物件，以便判断被吞物品的大小、形状，有利于更顺利地取出异物。

有人说，每个异物背后都有一段故事。实际上这个感慨更适合于那些故意吞下异物的情形：因为失恋的痛苦而吞下刀片；为了贩毒而吞下一包海洛因；监狱里的犯人为了自杀而吞下灯泡，这些故事虽然惊心动魄，但毕竟能为常人所理解。而那些吃泥土、纸片、铁钉的异食癖；反复吃自己的毛发，以至于在胃内形成“毛球”而不得不开刀取出的食毛癖；为了获得性满足而向自己的膀胱里插进铜线的变态者，则令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也困惑不解。

实际上，收集和展示异物是一件有些年头的事情了。1939年，英格兰皇家外科医师协会就举办过一次“异物展”。《英国医学杂志》发表文章说，异物收藏不仅是为了猎奇，也是为了“讲述人体的故事”。如今，世界上最著名的异物展位于美国费城医学院的穆特博物馆里，这里陈列着美国19世纪著名耳鼻咽喉科医生薛瓦利埃·杰克逊所收藏的几千件曾经被人吞下或者吸入的物品，所有这些“展品”都是杰克逊医生用自己研制的医疗仪器、通过非手术的方式取出来的。去年出版的一本名为《咽：异物的吞进、吸入，以及那个把它们取出的医生》的书，记录了杰克逊医生的故事，称他为“唤起世界‘异物意识的推动者”。而从2003年开始，有一部名为《101件从人体取出的物品》的电视纪录片在英美播出，虽然该片的许多内容令人称奇，但它也因含有引起观众不快的内容而遭到投诉。

胡兵在“异物传奇之完结篇”里写道：每一个异物背后都有一段传奇：伤痛史、血泪史、辛酸史、恋爱史、绝望史、荒诞史，希望异物传奇给大家带来足够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