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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官”的边上

2013-05-14宋志坚

杂文选刊 2013年3期
关键词:藤萝匾额松柏

宋志坚

那天,随单位男女老少同往市郊,其中一个项目,便是参观×氏宗祠。

中国历史源远流长,百家姓中的每一姓,几乎都是“故家大有闻人”,×氏自也不会例外,既有“三代尚书”,也有“一代帝师”。还有一副对联写着:“子为天子门生,夫有门生天子。”如此这般,“先前阔”是不必说了。而×氏宗祠欲将古今熔于一炉却又很难兼容的格调,则使我感到不伦不类。

祠堂正殿上并排挂着的匾额,不但有“一代帝师”、“三代尚书”,还有“人大主任”,将古代的现代的都压在同一平面上了,似有点“现代派”的气息;回头看到的,却是“财政厅长”、“司法厅长”与“兄弟厅长”的匾额,前两位分别管财政与司法的厅长是新中国的,后两位互称兄弟的厅长却是旧中国的,一概都称“荣任”,也可谓一视同仁,“国共合作”了。匾额上能让人一目了然的只是官衔,顶有这些官衔的人之大名并不引人注目——这倒是很像当今某些官员的名片——更不待说什么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的建树了。

传统文化的“传承”,似乎不该是贯穿于不同“官衔”之间的那种唯官是荣的气味儿。

有篇文章叙述中秋之前,一盒刚刚出炉的包装极其精美的月饼之悲惨经历:作为豪华礼品,它先被A送到B家,后被B送到C家,再被C送到D家,其后又由D送到A家……这是月饼“自述”,算是虚构,也可称为假托,凡食人间烟火之人大致都能窥见其艺术的真实。

说其真实,亦有往事可为佐证。好些年前,曾有领导在某机关传达上级文件的干部会上情真意切地说:“节日快到了,请大家不要给领导送礼,尤其不要送月饼。”这位领导说到“尤其”二字之时,是突然提高了声调的,情绪也顿时亢奋起来。他说:“有的月饼送来送去的,也不知道转送过多少次,都送得发霉长毛了。”

我忖度,这位领导一定收到过这种包装极其精美却不知道已经被转送过多少次的长了毛的月饼。而且,当他看到那些已经长毛了的月饼之时一定相当恼火,以至时过境迁,余怒未息。

有领导作文,写到树与藤的关系。他是赞赏藤萝的,意思大概有两层,一是赞赏藤萝紧紧围绕大树,二是赞赏藤萝努力攀升向上。宋神宗曾向同修起居注的大臣问治乱之策。滕甫言及“朋党”,说这玩艺儿直接关系到天下的“治”与“乱”。宋神宗或许想起了唐代的裴度,说:“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滕甫便提出了他的“朋党”论:他是认为“君子无党”的:“君子无党,譬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滕甫所说“绸缪相附”的“蔓草”,类同上面说的“藤萝”。较之傲然于苍穹的“松柏”,需要依附于“大树”的“蔓草”,少了点独立的品格。

赞赏藤萝的领导,或许未曾想到过滕甫的“蔓草”与“松柏”之喻。

现已退休的《文汇报》杂文编辑朱大路近来常在香港《大公报》发表杂文,看到一篇谈“笑”的,其中一节说及“某个新贪官的‘悔过书,有许多段落,抄袭某个老贪官的‘悔过书,造成句子大量重复”。他摘录了三个小节作比较,有的只是个别文字的更改,例如把“真的糊涂”改成“真是糊涂”,有的却是只字未改,于是感叹:“这世上,‘腐败会蹈常袭故,步步跟进,连‘悔过也鹦鹉学舌,句句模仿,如此‘悔过,让人看不清‘过在哪里,‘悔在何处。”

对于大路先生的“感叹”,我有一点不同意见。简言之,那新贪官其实未必就是“抄袭”或“模仿”了老贪官的。如今这个世道,不少东西都有现成的套子,论文有“制式”,报告有“模式”,说不准“悔过书”也有一定的“制式”或“模式”呢,只是没有公开而已。贪官们专在一个“贪”字之上,写“论文”作“报告”之类的事都由别人代劳了,知道写“悔过书”时不再有人代劳,平时留点小心眼,悄悄地背下几段制式“悔过书”以备不测,不也顺理成章?俗话说,学了羊痫风,还能赖赖账呢!

顺便说说,大路先生那篇文章,叫做《写在“笑”的边上》,本文的标题,是从他那边“套”过来的。

【原载2012年12月27日《北京日报·杂文》】

插图 / 前“腐”后继 / 李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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