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红尘(二)
2013-05-14独木舟
花火畅销女王独木舟载誉归来 花火十年来里程碑式作品
上期回顾:
叶昭觉搬家的那天,天终于放晴了。她觉得这或许是个好兆头。她和男朋友简晨烨是这座城市普通的一对情侣,为了省钱一起租住在老式小区,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有一天睡觉的时候老鼠居然爬到了他们的头上,他俩忍无可忍终于决定搬家。在好友富家女邵清羽的帮助下,叶昭觉终于找到了满意的房子,却在搬家第二天遭遇了泼妇上门抓小三……就在僵持中,对面门打开了,原来对方来势汹汹上门要抓的人正是绍觉的邻居乔楚。
最后四个被她说得字掷地有声,霎时间,整个楼道都安静了,除了满脸通红的中年女人之外,其他人都争先恐后地把头凑了过去。
八卦的热血在我身体里沸腾,要不是简晨烨英明地拦住了我,恐怕我也挤进人堆里去共襄盛举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拿着手机的男人,抬起头来,嗫喏地说:“陈姐,要不你自己看看……”
陈姐犹豫了一下,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从那人手里接过了手机,慢慢地,她逐字逐句地翻看着那些令自己难以承受的短信,脸色从通红渐渐转为惨白。
我都不忍心看她了,何必呢?亲眼看到丈夫在短信里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百般示好,这无异于在自己的胸口上捅刀子,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哪怕在街上看到一句相似的广告语,这种痛苦和耻辱都会被反复地重温和加剧。
余生里的每一天,短信里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深深扎在心脏里的小刺,永远不会遗忘,也不会消失。
真的不用考证了,就连我这个旁观者都已经明了了事情的真相。
真相就是,乔楚所说的全都是真的,不要脸的人,不知廉耻的人,不是她。
胜负已分,没有人再说话了,没有人再叫嚷着要讨个公道了,陈姐之前大张鞑伐的威风已经全然不见,此时,她形同败家之犬,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乔楚趁胜追击:“今天就请你们大家给我作证,我乔楚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为人处世绝对问心无愧,将来他们夫妻之间再有任何矛盾冲突,通通与我无关。如果再有人来这里闹事,就不是防狼喷雾这么简单了。”
说到这里时,她顿了顿,又补上了最后一句:“三教九流的朋友我都不缺,你们真要想怎么样,我奉陪到底。
那群人走的时候灰溜溜的,也许是自知理亏,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人还点头哈腰地向她道了歉。
等人走光了之后,乔楚这才收起她那不可侵犯的倨傲,走过来,半是惭愧半是歉疚地对我们连声说对不起。
“不用道歉了,请回吧。”简晨烨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他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邻居印象糟透了。
乔楚假装没意识到简晨烨的敌意,转过来问我:“你们刚搬来吧,有空过来坐,我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呆呆地看着她,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变换了好几张面孔。
过了片刻,我才回过神来回答她:“我叫叶昭觉,这是我的男朋友,简晨烨。”
她点点头:“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但还是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乔楚。”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坐在法庭旁听席上,望着她瘦骨嶙峋的背影,我还是能够很清晰地记起,她在那天的喧嚣过后,展露出来的笑靥。
我想,任何人都难以不被她的笑所打动吧。
我的意识,在那个瞬间,有片刻的空白,
是的,一切都源于那个清早,我们被命运以恶作剧般的方式带到了彼此面前,而后我们的悲欢离合,便被这股力量紧密地交织在一起。
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都在想,那个早晨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2]
风平浪静的生活只维持了两天,在我原本打算好好庆祝一下乔迁之喜的周末,邵清羽又给了我一份巨大的惊喜。
周六那天我一改邋遢本色,早早地就起床,准备挑衣服。
在拉开简易衣橱的拉链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本来就没多大的衣橱里还有很多的空间,藏个奸夫在里面都没问题,一年四季就那么几身换洗衣服,无非就是A衣配B裙,B衣配C裙,C衣又配A裙,配来配去又配不出一朵花来。
想起邵清羽卧室里那个连女明星都会嫉妒的巨大的衣柜,里面满满当当的衣服,谁要是躲在里面五分钟,保准会窒息。
我有点心酸。
决定好要穿的衣服之后,我便去洗了个澡。
刚刚还有点沮丧的情绪,在花洒里喷出热水的那一刻立刻转为了感恩。
人呐,一定要懂得知足啊,比起当初满身沐浴露泡泡,只能裹着浴巾等来水的时候,现在我几乎可以说是生活在天堂里了。
然而,这种感恩的心情,在我拿出那个超市打折时二十多块钱买的吹风机准备吹头发时,又无情地破灭了。
摁下开关,它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是停电了?还是接触不良?我傻不啦叽地用湿漉漉的手指头去摁插头……妈的!差点电死我了!
便宜货就是靠不住!我咬牙切齿,恨不得拿个大铁锤来锤瘪这个破吹风。
水还在顺着发梢往下滴,床上睡得像猪一样的简晨烨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失去了女朋友,我站在原地想了几分钟,决定去找对面的美女借吹风。
乔楚打开门时已经化好了妆,我再一次被惊艳了。
与前两天素面朝天完全不同的风格,眉毛是时下最流行的黑直平,眼睛只画了简单的眼线,嘴上涂着浓艳的大红色唇膏。
她穿着一件丝绒质地的上衣,领口很大,两根笔直的锁骨特别明显,目光往稍微往下移几公分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沟,最重要的是那件上衣是深紫色!
深紫色,又名天堂地狱色,驾驭好了是女神,没驾驭好就是村姑,是乡霸,是土鳖NO.1。
“怎么了?”乔楚好像是在问第二遍了。
我回过神来,为自己感到羞愧:“哦!没什么!我的吹风机坏了,想找你借用一下,待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她笑了笑,转身去房间里把吹风拿出来给我:“你先拿去用吧,下次有空再还。我等下要出门,刚刚给你开门太着急了,裙子还没穿。”
我这才注意到她两条腿的确是光着的,上衣的下摆刚好遮到臀部,这样若隐若现的性感弄得我一个同性都差点要喷鼻血了。
吹风机拿到手里时,我又小小惊讶了一下。
这款吹风机我曾在网上看到过,标价两千多,不记得是能吹出什么离子……我猜可能是钱离子吧,也不知道拿去给那些秃顶的人吹一吹是不是就能立刻把地中海吹成原始森林。
哎,周围都是有钱人,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等我基本梳妆打扮完毕了,简晨烨终于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刷牙,飞快地洗脸,飞快地穿上衣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二十分钟,然后他理直气壮地问我:“你弄那么好看去相亲啊,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你大爷!
为什么这个世界充满了这么多的不公平?
男生只要洗把脸就能出门了,女生不在脸上涂个好几层就不敢见人,有些人一顿吃三四碗都不会发胖,有些人喝杯水都能转化为脂肪,有些人拥有一个跟我的卧室差不多大的衣柜,有些人的电吹风比我的贵一百倍……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失控。
拉开梳妆台右边的抽屉,有一个黑色的丝绒袋子,拉开拉绳,两个耳钉落在了我的掌心里。
经典的双C标志下面缀着珍珠,这是我唯一的一对耳钉,正品香奈儿。
我平时轻易不会戴它,因为我怕弄丢,如果弄丢了它我说不定会去死。
买它的时候,我在公司里还没过试用期,它的价格相当于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但我一咬牙,刷了卡,输密码的时候我清楚的听见自己内心滴血的声音。
没有办法,这是我的虚荣,也可以说是我的底线。
我可以只有一件名牌单品,但它不能是山寨货。
出门之前我给邵清羽打了个电话,叫她快点出门别磨蹭,她在电话那头很拽地对我说,放心吧,我开车过去,很快的。
妈的,拽个毛啊,有钱了不起吗?
不好意思,我又仇富了,事实上,有钱就是了不起啊!
不知道别的有钱人是不是也像邵清羽这么不守时,反正当我和简晨烨在餐厅的位子上坐了半个小时之后,她还是没有出现。
在服务员给我们添了六次柠檬水之后,连我这么厚脸皮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了,我很想用华妃娘娘的那句话来问邵清羽:你知道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电话刚拨通,邵清羽就在那头歇斯底里地喊:“昭觉,我要杀了蒋毅你信不信!”
我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情况,又听见她的吼声:“摁你妈X的喇叭,没看见红灯啊,我赶着去杀人都没你急,你是赶着去投胎啊……”
真是听不下去了,邵清羽她爸要是知道自己眼里的乖女儿在外面是这个德行,肯定会停掉她所有的信用卡。
我挂断电话,很严肃地看着对面跟我一样饥肠辘辘的简晨烨说:“喝光你的柠檬水吧,饭吃不成了。”
几分钟之后,邵清羽的车停在了路边,我和简晨烨已经饿得只能互相搀扶着走到车前。
车窗降了下来,她的脸上没有歉意,也没有眼泪,只有一种骇人的冰冷,就连说话的语气里都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波动:“简晨烨,我要带昭觉去有点事,你去不方便。改天我再请你们吃饭,向你们赔罪。”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我有些为难地看着简晨烨,原本是打算庆祝乔迁之喜的,这下可真的泡汤了。
简晨烨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你陪她去吧,我去买些好吃的,等你回来一起吃。”
我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不就一点零食吗?我看着简晨烨的脸,居然感动得有点鼻酸。
这么多年来,我一事无成,灰白的人生涂满了潦倒的笔画,有时候回望这一路的艰辛和坎坷,缺失从未被弥补,丧失也未带来任何获得,我想我可能一辈子就只会这么失败下去了。
但是每个静谧的夜里,我听见枕边均匀的鼻息,只要我想起多年前,校园里那个鼻青眼肿对着我笑的少年,我便知道,命运终究是不算太亏待我。
上车之前,我特意把耳钉摘下来交给简晨烨让他带回去,虽然我还不知道邵清羽要带我去干什么,但感觉一定是大场面,我就这么点值钱货,不谨慎点不行。
我刚上车,车门还没关死,邵清羽就一脚油门猛踩下去,我的头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撞上了挡风玻璃。
赶紧系上安全带,只差几天就要发这个月的工资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能便宜了老板。
一路狂飙,邵清羽一句话都没说,我看着她脸色那么差也不好问什么,虽然她跟蒋毅之间分分合合的戏码隔三差五地就要上演一次,但我敢断定,这次不同于往昔。
我跟邵清羽相亲相爱多年,一起睡过觉,一起洗过澡,她屁股上那块胎记都给我看过,彼此之间可以说根本没有秘密,要不是有蒋毅和简晨烨这个两个活生生的人证,不知道多少人会误会我们是一对les。
但纵使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不仅仅是生气,不仅仅是震怒,我想应该没有看错,她的眼睛里有一种类似于绝望的东西。
一定是出大事了。
在一间四星级酒店的门口,她把车停了下来。
这一路上我心里不断积攒的不祥的预感,在这个时候几乎全部得到了证实,没等我说话,邵清羽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我无法挣脱。
她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昭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必须陪我去。”
我本能的反应是想要拒绝,我知道自己也有足够的理由拒绝,毕竟这是她和蒋毅两个人之间的事,就算事情牵扯到第三个人,也应该是楼上某个房间里的某个人而不应该是我。
“这样不好吧……我毕竟是外人啊,万一……场面难看不说……蒋毅会恨死我吧……”我结结巴巴,胡言乱语,连句通顺的话都说不完整。
邵清羽的手更用力了:“昭觉,我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任何人,今天,我求你。”说完,她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我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或者说是害怕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我听得都想哭了。
她是邵清羽啊!那个整天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邵清羽,那个衣柜跟我的卧室一样大的千金小姐,那个顶着烈日陪着我到处找中介,看房子的活雷锋,那个在我差点饿死的时候偷偷往我钱包里塞钱的好姐妹……我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叶昭觉,你连这么点事都不肯干,你还是人吗?
我抽出手来拍拍她的脸:“我陪你去,别怕,有我呢。”
我们走进酒店大厅,邵清羽连前台都没去,径直走向了电梯,看样子是她早已经知道房间号了。
不知道她的消息来源于何处,我也没问,既然决定陪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场面,那不管多尴尬,多难看,我都会扛住。
反正我是无名小卒,闹得天塌下来也没人认识我,而邵清羽……这么多年了,只要事情涉及到蒋毅的忠贞,她从来都不在乎会不会丢脸。
高中时,有一天蒋毅帮班上一个新转来的女生带了早餐,早自习刚过,这事就传到了隔壁班的邵清羽耳朵里。
仔细想想,传递这些八卦是非的人,并不见得是真的把邵清羽当朋友,只是她那时太过引人注目,锋芒毕露,明里暗里很多人都是报着看好戏的心态,才会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说起关于蒋毅的事情。
在那所高中里,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心高气傲的邵清羽,唯一的弱点就是蒋毅。
第一节课刚下课,邵清羽就冲到蒋毅他们班上,拿着一盒酸奶,站在那个女生的面前。
那个女生是新转校生,刚来没几天,还没领教过邵清羽的厉害。她起先有点惊慌,但迅速镇定下来,问邵清羽:“有什么事吗?”
邵清羽不喜欢啰唆,只喜欢用行动回答问题,她打开盒子,对准了那个女生的脸,干脆果断地泼了过去。
让人震惊的是,那个女生没有还手,也没有躲,甚至连拿本书挡一下都没有。
她很冷静地承受了这场一份早餐引发的灾难。
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她的眼睛,在那一刻,像两口幽深暗黑的井,静静的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一幕,我是后来听在场的人说的,当我从教室里跑到走廊上看热闹时,事情已经发展至高潮。
邵清羽追着蒋毅打,他们在走廊上不知疲倦地跑了无数个来回,整层楼都轰动了,大家纷纷抢占有利位置进行微观,一部分别有用心的同学还火上浇油地为他们呐喊助威,声势浩大得甩出开学典礼十条街,把楼上楼下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上课铃响起的时候,蒋毅终于忍无可忍了,他头也不回地推了邵清羽一下,然后灰头土脸地跑进了教室。
邵清羽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扮演着胜利者的角色,做梦也没想到到蒋毅会还手,脚下一滑,身体一倾,整个人竟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助威声一瞬间变成了惊呼声,邵清羽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台阶上,在那一两秒的停顿中,我们,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蒋毅,我X你妈。
脑震荡之后的邵清羽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可以每天睡懒觉还不用上课,好爽!
我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去医院看她,本来想在路边随便摘几朵月季,终究还是觉得拿不出手,只要含泪去花店买了一束马蹄莲。
站在病房门口时,我看见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侧影中透着几分寂寥,这个画面里的她,跟那个泼辣彪悍的邵清羽,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要不是她家里太有钱了,也许不会养出这么骄纵专横的脾气来吧。
床头放着一个大柚子,我拿起来就开始剥,不管邵清羽想不想吃,反正我想吃。
看得出她心情非常差,我也就懒得跟她寒暄了:“你干吗这么小气,只是一份早餐而已,有必要那么赶尽杀绝吗?”
她从鼻孔里冷笑一声:“头一次只是带早餐,以后慢慢的就是帮着打扫卫生,上课换位置坐在一起,放学顺路一起走,再往后,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
柚子的清香弥漫在原本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我掰下一块果肉送到她嘴边,她轻轻地躲开了:“叶昭觉,你不明白。”
我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重要的话在这后面。
“我被抢走的东西太多了,我怕了,我不想连蒋毅都被人抢走。”
回想起来,那是邵清羽第一次那么开诚布公地面对我。
我跟她初中同班,升入高中之后虽然在不同的班级,但关系一直都还算不错,但因为家境的差距,我一直觉得有些什么东西隔阂在我们之间。
通俗易懂地说,就是我一直认为我们不属于同一个阶层。
她父亲是有名的生意人,经常会在电视新闻里露露脸,剪个彩啊,开个会啊,跟市长什么的一起合个照啊,据学校里的那些八婆所说,她爸跟一些领导私下里都有交情。
而她妈妈,年轻漂亮,性感妖娆,简直就是成人漫画里的女主角的真人版。
每到周末,校门口会停很多来接学生的车,其中以邵家的车最为名贵,驾驶座上的人是她父亲的专属司机。
从小到大,邵清羽一直都是我们这些女屌丝眼里的名牌货百科全书,她穿一套新衣服来学校,我们就多认识一个牌子。她犹如春风化雨,不计回报地为我们普及关于各种奢侈品的常识。
若干年后,我们之中有些人也成为了各大名牌倒背如流的白富美,但追根溯源,仍然要尊邵清羽为祖师奶奶。
小学时,我还没吃过肯德基,她已经坐过了飞机,初中时,我连中国有多少个省都还还没搞清楚,她已经去了过欧洲。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她父亲给她在一间酒店举办了草坪party,桌上放着一个豪华的生日蛋糕,五层,比我都高。
她母亲带着四岁的妹妹领头给她唱《生日快乐歌》,我们一群穿着T恤牛仔裤的同学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身穿纪梵希小礼服裙的她。
欧洲的皇室离我们太远了,在一群土鳖的眼里,邵清羽就是公主。
她成绩不好,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性格更是跋扈,没有几个女生是真的喜欢和她做朋友,但我敢打赌,我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自己变成她。
在那个下午之前,我跟那些女孩子的想法,没什么区别。
也许是那天的光线分外柔和,也许是那天的空气分外清新,也许是冥冥之中有种善意的催化剂,又或许,是她孤单得太久了。
她忽然没前没后地说出一句“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
我原本还在剥柚子的手,彻底停止了动作。
“那个女人,不是我妈妈,我的生母……在我十岁的时候去世了。”
“她是死在牌桌上的,听说最后那把牌是清一色自摸。我不会打麻将,不知道那一把她能赢多少钱,但她明明就不缺钱花,不知道为什么会激动得脑溢血,真是没见过世面……”
邵清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平和,不带一点感情,似乎那些难过、悲痛、不舍、无奈、声嘶力竭,早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
“那个年代,我还没有手机,放学时看到我爸的车在门口等着,还觉得奇怪。那时候我爸的生意没现在做得大,也没有专门的司机,来接我的是我舅舅,去医院的路上一路都是红灯,我不知道怎么会那么不顺利,真的,全是红灯,好像就是为了阻止我去见我妈最后一面似的。”
“我那时才念四年级,就没有妈妈了。”
我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柚子,这么沉重的气氛,换了谁都吃不下。
“我妈去世后不到两年,我爸就娶了那个女人,她大着肚子嫁过来的,那时候我已经十二岁了,男女之间那些事,也都明白了。我想也行,只要她是真心对我爸,不是算计他的钱,我也没什么要多说的。但是一直到现在,我也只肯叫她阿姨,她才比我大十岁啊,要我叫妈?给我一亿都叫不出口啊。”
我一直很沉默。
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很年轻,对于人生真正的疾苦所知毕竟不多。
我并不比我的同龄人聪明或者成熟,我从来也没想过,邵清羽光鲜奢华的生活背后,也许隐藏着一些我们体会不了也想象不了的痛楚。
她所有的,我们都能看到,她所没有的,我们都不知道。
我轻声的问:“那她对你好吗?”
邵清羽像是没听见我问的问题,又或者是,她用了一个事例来回答我。
“你记得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小礼服裙,你们都说很好看吗?”
我点点头,当然,只要当天在场的女生,应该没有人会忘记。
她扯了扯嘴角,那是一个轻蔑的笑,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往日的浮光掠影:“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
“去买小礼服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我一起去,我喜欢的那条是柠檬黄。可她偏偏要我试一下那条白色的。我说,我觉得白色没有柠檬黄好看,她就说,你试试看嘛,不喜欢再说呀。我试了那条白色的之后,她就一个劲地跟我爸说,清羽还是穿白色好看,白色多纯洁啊,只有她这个年纪才能把这么纯洁的颜色穿得这么美。她这么一说,我爸立刻决定给我买白色那条。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好心,她就是要确定我到底喜欢哪条,我也真是蠢,给她一试就试出来了。生日那天,我根本没笑过,那条裙子我就穿过那么一次,后来被我扔去杂物间了。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让我开心。”
邵清羽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凌厉来形容了。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她接着说,我知道大家是怎么看我的,仗着家里有点钱,不可一世,没人晓得,我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说,所以对我来说,重要的东西和重要的人,我必须牢牢的看好,再也不能被抢走,昭觉,你明白吗?
我庄重的点点头,我明白。
我想我真的能够理解,她对于一无所有的恐惧。
没过多久,她就回学校上课了,蒋毅也知道自己错得有点严重,从那之后更是对她千依百顺。
而那个被泼了一脸酸奶的女生,在邵清羽住院的期间,又办理了转学手续去了别的学校,年份久远,我连她的长相和姓名都给忘了。
一切都恢复了常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邵清羽的后脑勺上,留下了一道永远的伤疤。
编辑/宁为玉
下期预告:
邵清羽和叶昭觉敲开房门,昔日仇人何田田带着不言而喻的胜利姿态,巧笑嫣然,房间内邵清羽的男友蒋毅则是一脸茫然。这是个圈套。但邵清羽还是上当了,她大打出手,叶昭觉为了保护邵清羽也加混战之中。四人从房间闹到酒店门口,邵清羽悲伤地大哭起来,那一刻绍觉的心都要碎了。邵清羽哭过之后,对蒋毅提出了一个分手条件,蒋毅听后面白如纸。痛哭的邵清羽又跟蒋毅厮打,绍觉被波及,遭遇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