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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阳的夏至动了心

2013-05-14红衣

花火A 2013年9期
关键词:塔塔妈妈

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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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性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这是一个永恒的论题。

永远不会有标准的答案出现,因为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

不过,谁又真正关心呢?

认为没有的,说明你已经对TA 动心,那就好好把握吧。

认为有的,那我要恭喜你。你是如此幸运,能获得如此纯粹的感情。

如果异性间的友谊能纯洁而持久,那必是其中一个人,认真动了情。

1.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夏至是节气,也是男孩的名字,男孩出生在夏至。

塔塔是女孩的名字,对女孩来说,这名字不怎么好听。

小镇叫未阳,西边一片湖水,湖里有荷,谷雨时节,碧绿荷叶片片蔓延,将要溢出湖面直抵天边,到了夏至,荷花就开了三五两朵,高低错落。

暑假里,孩子们溜到湖边来,趴在树荫里钓虾。

小孩喜欢拉帮结派,但塔塔沉默笨拙,又从不讨好,哪一派都不要她。她只能孤独地坐在一旁。夏至就坐到她身边来,把自己的虾都扔进塔塔的小红桶。虾子在桶里溅出小水花,洒在塔塔的鼻尖上。

塔塔想吃冰棍儿,夏至顶着大太阳跑去帮她买。有孩子笑他:“夏至,你是塔塔的狗腿子!你贪吃她的冰棍儿!”夏至不理,他很少吃塔塔的冰棍儿。再说冰棍儿对他来说有什么稀奇?他哥哥推着单车大街小巷卖冰棍儿呢。

也有孩子起哄:“夏至想娶塔塔当媳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塔塔气得哭。

夏至扑过去把那孩子推进湖里。他们都会水,但扑腾厮打免不了呛到。那孩子呛了水,家长知道了,气汹汹地上夏至家讨说法。家长双手叉腰,高声叫嚷,但夏至的母亲像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任由藤条在手指间绕来绕去。花篮、小箩筐、兔子、蜻蜓和蜈蚣,夏至的哥哥将它们挂在单车上,推到学校门口去卖。

塔塔个子小,皮肤白,低眉顺眼,就像个受气包。总有同学欺负她,扯她的辫子裙子,打翻她的书,她也不懂反抗,只会忍受,夏至则常常为她挥起拳头。但同学却恶人先告状:“老师,夏至又打人了!”夏至免不了被凶狠训斥。

夏至成绩不好,衣裳裤子都灰旧,还常和同学打架。他家的名声也不好听,妈妈是哑巴,爸爸是二流子,哥哥憨得像石头。因此,在大人们眼里,夏至是一个坏孩子。

在塔塔妈妈看来,塔塔比坏孩子还令人头疼,因为她不听话,她跟在坏孩子在一起,这样下去有什么前途?妈妈受过西式教育,希望把女儿培养成西式淑女。

妈妈常说:“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姐学学啊?”塔塔的姐姐是听话的乖孩子,是全优生,考试第一,能歌善舞,会弹琴,会画画,在各种比赛中得到的证书摆满了书柜。

塔塔尚小,她不懂什么叫前途,她只知道,跟夏至在一起快乐有趣,她不用担心受欺负。

塔塔十岁,夏日黄昏,她和夏至钓虾回来,一群人围在夏至家门口议论纷纷。夏至母亲的哭声从人群里传来,夏至冲进人群。塔塔也想看个究竟,却被妈妈拽住手腕拖回家。装满虾子的小红桶跌破了,虾子洒落一地,乱蹦乱跳。

妈妈要塔塔发誓,从此不再跟夏至一起玩。

塔塔问:“为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爸爸才被警察抓走,你还是得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塔塔不太明白其中的因果,她也惶恐不安,但她没发誓。夏至带给她那么多快乐,小小的女孩,心中也有小小的挂念,小小的义气。

塔塔再次见到夏至,已是许多天之后。夏至从街道那头走来,他的衣服松松垮垮有些邋遢,脚上的拖鞋又大又旧,神情茫然像一头迷路的小动物。

塔塔站在他面前,轻声说:“我不会看不起你。”

夏至愣了一下,微微垂眸,他眼里有泪水涌起。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此刻,他们站在街道上,夕阳斜照,夏至的头发泛着金黄,塔塔的裙子随风飘荡。

2.孤独又警惕的小兽

秋天开学,没人愿意跟夏至同桌,人人都知道他的爸爸被警察抓走了。十一二岁的孩子,无知却又自以为是,天真却又难免邪恶。他们说:“小偷的儿子长大了也是小偷。”

夏至被孤立排斥,被嘲笑打击。

塔塔收拾了书包,默默坐到他身边。

一群男孩发出哄笑,塔塔打开书包,抓起早已藏好的小石子朝他们狠狠地掷过去。一个男孩的额角肿起大包。这是塔塔第一次反抗,男孩们意想不到,竟被震慑住了。

从此,塔塔的书包里总放着石子。

从此,塔塔的世界变成了孤岛,在这座孤岛上,只有夏至。她和夏至上学放学同走一段路,上课一起听课写作业,下课在纸上画了格子下五子棋;夏至则为她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包书皮,削铅笔,扫地,擦桌子,跑腿,任何事,只要他能做到。

这样的平淡时光,是他们的相伴成长。

成长如树木拔节,每分每秒都在进行,从未停止却又难以觉察。而当你猛然觉察时,一切的痕迹都凛然昭示着,今天与昨天已全然不同。

仿佛是一夜之间,塔塔长成了少女。

她喜欢上照镜子,穿裙子,别各种花色可爱的发卡;她讨厌谁再拿她和姐姐比,讨厌他们说,你怎么不跟姐姐学学?

她讨厌再听妈妈的责备警告,她渴望得到她的认可、鼓励。

她开始羡慕那些女孩,她们相约在同一天穿裙子,她们在树荫里跳房子,她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笑得好开心,她们的世界明媚灿烂,丰富多彩,那是女孩的世界,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女孩,她想走进那个世界去。

一天,女孩们在玩丢沙包,她们跑来跑去笑都咯咯响。塔塔不知不觉走过去,站在边上看。一个叫薇娜的女孩伸手拉她:“看什么,快进来呀!快跑呀,小心砸到你啦。”塔塔跟着她们跑来跑去,左右闪躲,她也笑得咯咯响。

又有一天,塔塔穿了新裙子。薇娜跑过来,笑着说:“真好看呢,你的裙子。”

塔塔注意到薇娜的发卡,她笑:“跟你的发卡颜色一样。”

薇娜拔下发卡,放在塔塔的裙子前一比:“果然呢,跟你的裙子好配!送给你啦!”薇娜刚到这个学校来,她热情活泼,成绩优异,很快成为女孩子的中心人物。能获得她的友谊,塔塔受宠若惊。

薇娜家离塔塔家不远,她们相约一起上学,下课一起玩游戏,放学到对方家里写做作业,有些仰慕薇娜的女生也加入她们,也着意讨好塔塔。塔塔处在圈子中,体会到从未有过集体感和骄傲。

不知不觉,塔塔疏远了夏至,她索性搬去和薇娜同桌。此时,正值小学毕业前的晚春。

小升初的压力也很大,每天都有补习,和做不完的卷子。黄昏,塔塔和薇娜还有两个女生从补习老师家里出来,夏至等在花坛边。他的书包已经磨破了边,露出卷子的一角。

他在等塔塔,他似乎有话要和塔塔说。

塔塔毫不犹豫朝他走去。

一个女生在她身后小声说:“真搞不懂,塔塔怎么会跟夏至这种人做朋友。夏至……”

这句话,像一道响雷,将塔塔钉在了原地。女生说的具体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生的语气让塔塔感到一种未有过的感受:羞耻。

十三岁少女的羞耻,十三岁少女的自尊,十三岁少女的虚荣,十三岁少女的自我保护,这些东西绑架了塔塔,塔塔回头对薇娜她们说:“我只是跟他同桌而已,但他不是我朋友。”

她心虚,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夏至也听到了。夏至的眼神瞬间黯淡。他垂下头,转身默默走开。

从此,夏至不再来找塔塔,塔塔也不主动理睬他。他也并未投入男生阵营,他一个人走,独来独往,像孤独又警惕的小兽。

塔塔的改变让妈妈欣慰,她说:“你终于懂事了,塔塔,你早就应该交一些像薇娜一样的朋友。”妈妈温柔注视的眼神,让塔塔心里有酸酸的幸福。记忆中,这样的妈妈,只属于姐姐。

4.只不过长大了而已

小学毕业的暑假,妈妈给塔塔买了小提琴,塔塔和薇娜一起学琴。塔塔乐感不好,学了许久也只能拉练习曲,姐姐嘲笑她拉琴能把老虎气哭。妈妈护着她:“已经很不错啦,即使拉不出名堂,也能培养气质。”

姐姐吐吐舌头:“是呀,至少比穿着背心短裤像个粗鲁的男孩子一样去钓虾好!好多了!”

钓虾?塔塔想,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油炸虾米的味道从味蕾深处袅袅升起。她许久不曾去过未阳湖了,荷花开了吗?开得怎么样?

塔塔也很久没看到夏至了。

她听说,夏至的哥哥租了三轮车卖西瓜,有个小流氓拿了西瓜不给钱,还打他哥哥,他哥哥用切西瓜的水果刀将人砍伤,然后逃到外地去了。她听说,夏至在车站广场摆地摊,卖那些藤编的小篮小筐小动物。夏至的妈妈听不见,也不能说话,她无法走出家门去谋生。这个家,只有靠十三岁的夏至。

八月,妈妈带塔塔和姐姐去海边度假。她们路过车站广场时,塔塔看到了夏至。晨曦斜照,清风微凉,夏至正将一只大藤筐从单车上卸下来。他没有看见塔塔,塔塔的脚步不由自主地 朝他迈开去。妈妈一把将她拽回来:“快走,车子快开了。”

塔塔一边走,不停回头地看夏至,他将一张蓝色帆布铺在地上,轻松地将棱角抹平,他用小石块压住四角,他从大藤筐里掏出鸟笼,花篮,兔子,猫咪,像变魔术一样的神奇。

塔塔进站时,他看到了塔塔,他咧嘴笑起来,满脸明晃晃的阳光。他举着一只藤编大蜻蜓朝塔塔挥手。

塔塔蓦然感觉陌生,又有点心酸。

一周后,塔塔从海边回来,正好是她十三岁生日。妈妈说,十三岁就不再是小孩子,而是大姑娘了。妈妈要给塔塔办生日宴会。为了让塔塔开心自在,妈妈说不必邀请长辈,只邀请塔塔的同学朋友。

塔塔开始拟名单,夏至的名字排第一,被她画去。夏至的名字添在末尾,又被她画去。塔塔写了又画去,画去又写上,她撕掉那张纸,重拟了一份名单。

这份名单里,再没有夏至。

塔塔的生日宴会很成功,她收到许多祝福和礼物。

她还得到一份惊喜:薇娜带来一个男孩。他是薇娜的朋友,名字叫唐言之。他穿着白衬衫,系着黑领结,他的举止谈吐都显示出他良好的教养。他用塔塔的小提琴拉了一曲《月光》作为祝福,他拉琴的样子专注又完美。

塔塔惊觉,原来世上,还有唐言之这样的男孩,如此风度翩翩,令人欢喜。

晚饭时下了一场雨,塔塔家院子里的泡桐花坠落满地。男孩女孩们站在落花间和塔塔告别,塔塔恋恋地望着他们消失在黄昏街头。

夏至从街头走来。他捧着一个藤条篮子。篮子里盛满了水果:香蕉,葡萄,苹果,柠檬,山竹,青提,还有一个硕大的莲蓬,溢满香甜。

“生日快乐,塔塔。”夏至说着将篮子递给塔塔。

夏至的手指上好几道裂口,身上的T恤领口已经变形,脚上是一双旧塑料拖鞋。他与唐言之完全不同。唐言之让她感到欢喜,而这个黝黑沉默,用裂口的双手带给她朴素生日礼物的夏至,让她好心酸,好心疼,好想哭。

塔塔想对夏至说对不起,想说你是我的好朋友。

可她说不出口,她不想承认自己的虚荣胆怯。更不想承认自己的虚荣胆怯伤害了夏至,她自欺欺人,天真地想,那些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只不过长大了而已。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5.而她,也是其中一个

九月,塔塔到了城里的新学校,薇娜与她同班,唐言之也与她同校。

而夏至进了未阳镇的中学。

塔塔有点失落,她不能见到夏至了。但她更觉得轻松,她不用再面对夏至忠诚的友谊,也不用再面对虚荣的考验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不够勇敢有力,无法承担更多,逃避是本能,也是自我保护。

塔塔很少再看到夏至,所有关于夏至的消息,都是来自听说。

塔塔听说,夏至的爸爸回来了,他会木工,但因为他坐过牢,谁也不愿意请他做家具;

塔塔听说,夏至的哥哥也回来了,第二天就被人砍伤,伤好之后,他去了汽修厂当学徒;

塔塔听说,夏至的成绩很好,周末依然在广场摆地摊;

塔塔听说,夏至还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

塔塔十四岁,在国外工作的爸爸回来了。他在城市买了新房子,全家人从小镇搬了过来。塔塔没回过小镇,关于夏至的听说就越来越少。

塔塔顺着自己的生命河流漂游,她遇见了陌生惊奇的风景,遇见了可爱有趣的人,她变得开朗,大方,她交了很多朋友,她和唐言之,也因为薇娜逐渐走近,关系温暖。

塔塔十五岁,中考之前,为了放松,她和薇娜还有唐言之去看电影。

古老的电影院放着老电影。塔塔他们碰上的那部电影叫《braveheart》。小男孩的父亲在战场上逝去。微凉的秋日下,小男孩看着父亲被埋入泥土,他强忍悲伤。葬礼结束,人们来与他道别,他仍强忍悲伤。小女孩走过来,她摘下一朵盛开的蓝蓟花放到他手上,他被这温情打动,悲伤融化,泪水滑出眼眶。

塔塔也落下泪来,荧光照着她湿润的脸。唐言之将手臂伸过来,示意她用他的衣袖擦。塔塔闻到他衣袖上的肥皂味,心中升起幽微香气。

但她想起夏至。想起他们十岁夏日的黄昏,她对他说,我不会看不起你。当时听来如誓言,如今她早已经违背。

她已三年没有见过夏至。她记得的夏至,还是十三岁黄昏的模样,领口变形的T恤,灰旧的塑料拖鞋,香气满溢的水果,执着温暖的少年。

强烈的内疚和想念朝塔塔袭来。

中考结束,塔塔一个人回到未阳,那片老旧房屋已成废墟。夏至家已空无一人,破败的台阶上,几只裂缝的花盆,一盆小葱萎靡,一盆杂草疯长,一盆犬牙地藤,开满细小黄花。

邻居屋檐下,破旧藤椅上,一个老奶奶在缝缝补补。她从老花镜里看塔塔:“你是谁?你找谁?”

“我是塔塔,我找夏至。”

“哦?夏至?夏至啊,那是一个好孩子呢。他们一家都搬到城里去啦,去讨生活,大城市好啊,没人认识他们,没人指指戳戳。要是在这里,这些人……”

老奶奶没继续说。塔塔却懂了:在这里,这些人,他们的眼神,议论,偏见,伤害了夏至。

他们伤害了他,而她,也是其中一个。

一阵风起,塔塔感觉有风沙迷眼,酸涩,胀痛。

6.莫名欢喜又惆怅

塔塔的中考成绩很好,她被外院附中录取了。附中是名校,妈妈非常地欣慰。

薇娜和唐言之与她同班,她很兴奋。开学第一个晚自习,她和薇娜吃着泡泡糖打量走进教室的同学,饶有兴味地对他们品头论足。

一个男生走进塔塔的视线。

他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蓝裤子,发型是圆寸头。他那么崭新,略显拘谨,像一把新雨伞。他高了许多,成熟许多,帅气许多,他已不是她记忆里的十三岁少年。

“夏至!”塔塔轻声喊出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轻,然而夏至听到了。他朝塔塔看过来,千万朵阳光瞬间在他脸上盛开。他像小时候一样,欢喜地朝她奔来,他像不曾被她伤害过一样,朝她奔来,就像天真的小动物奔向同伴。

“哈,塔塔。”夏至说,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沙哑,而是温醇清凉,像夏日的莲子茶。

塔塔只想笑,眉眼弯弯。

他站在这里,他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她好欣慰。

这样的欣慰,大大地减轻她的内疚。

夏至坐在教室的角落,他身上仿若有光芒;夏至的成绩真好,数理化都是第一名;他也开朗大方不少,他和同学们说笑,帮女生搬桌椅,还会用跑调的嗓门唱歌,还成了班里篮球队队长。

这样的夏至让塔塔很放松,她不再回避他。他也大方坦然,他们像老友一样自然亲切。

秋天,学校体检,抽血检查时,夏至排在塔塔前面。塔塔看着夏至的血液从血管里缓缓流入血液袋。夏至将血液袋放在手心掂量:“十毫升也有这么多哦。”他说。

塔塔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血液袋。夏至笑:“手感如何?”

血液是温热的。那是他的血液,她心里升腾起奇异温暖。

冬天,塔塔在图书馆找书,她转过一架书,夏至就站在那里。他捧着一本书,刚洗过的头发散发出橙香。

“你找什么书?”他问。

“梵高的画册。”塔塔说。

夏至笑起来,扬扬手里的书,正是梵高的画册。那天他们在图书馆聊天,聊梵高,夏至说,梵高画里的阳光,其实不是阿尔的阳光,而是他心底的阳光,他说这句话时,塔塔又闻到了他头发上的橙香。

晚春,塔塔傍晚都要去操场跑步,为了800米测验。夏至有时会来陪她。有一天,他来时,她故意躲在暗处的高低杠上。他绕着操场找,绕了一圈才看到她,她坏笑说:“我看到你了,没喊你。”他哭笑不得。

塔塔晃着腿,抿嘴笑,她看到他找她,他前后顾盼,期待又焦急,她竟莫名欢喜又惆怅。

塔塔不清楚,她因夏至而感受到的奇异温暖,欢喜惆怅是什么感情,她只能肯定,那不是爱情。

因为,她将爱情的期待给了唐言之。

7.我知道你要送给谁

唐言之无疑是女孩们都喜欢的类型:模样英俊,气质阳光,性格风趣,成绩优异。而且,他还会拉小提琴,会跆拳道。关键是,他对女孩们都绅士风度,彬彬有礼。

只要他对某个女孩注目微笑,女孩就会认为他喜欢自己,也许他天生爱笑,也许他喜欢享受这种成就感,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微笑。

薇娜和塔塔,都被他的微笑击中。

塔塔认为他对自己很特别,对薇娜只是单纯朋友心思;薇娜却认为,除了自己,没人能配得上唐言之。她们的小心思起初静悄悄的,潜滋暗长,谁也没有觉察。但种子总会萌发,抽枝,会在阳光下迎风招展,无法遮掩。

高二之后,女孩们的美丽像花朵一样逐渐绽开,对爱情的憧憬也成为青春的一部分。塔塔和薇娜逐渐觉察到彼此的心思,但谁也没说破。

唐言之的生日是圣诞节。唐言之在一篇英语周记里,写下了自己的生日愿望:希望得到《火影忍者》的全套原版漫画书。

他不知道,塔塔和薇娜常偷看他的周记。

学校后校门有家很大的漫画书店。塔塔去问《火影忍者》,书店老板说:“我没有,但可以帮你调货。”薇娜跑去问《火影忍者》,老板也是一样的答复。她们都付了款,老板告诉她们,圣诞节下午一定能到货。

圣诞节的黄昏,天空下着小雪,塔塔从宿舍出发,薇娜从教室出发,她们在书店相遇,她们哈哈笑,掩饰心虚。老板说:“对不起,同学,《火影忍者》的原版我只调到一套,你们商量下谁要,其实中文版更好,日文谁看得懂呀。”

她们也不问对方为什么要买,她们心知肚明,互不相让。

“原版更有收藏价值嘛。”塔塔说,“网上也应该有,薇娜你去网上买嘛。”

“我正学日文呢。”薇娜说,“我急需要。”

书店老板裁决:“谁先预定就归谁吧。”

最后,塔塔得到《火影忍者》。她捧着书往教室走,内心不安。她犹豫着,要不把书给薇娜算了,她也很珍视和薇娜的友谊。但薇娜忽然说:“塔塔,我知道你要送给谁。不过,你太天真了,他那么优秀,怎么可能喜欢你?”

这一瓢冷水泼得塔塔心惊心凉。她抱起书一路飞跑。

她跑到教室,把漫画书砸在夏至桌上:“给你的圣诞礼物!”夏至目瞪口呆。他最爱的动漫也是火影忍者。

8.谁不想做胜者呢

薇娜并未原谅塔塔。

塔塔没有送出那套书,但她喜欢唐言之,那薇娜就依然是自己的敌人。

其实,即使没有唐言之,她们也是对手。她们谁更漂亮?谁的成绩更好?谁更受欢迎?谁更多才多艺?

十五岁以前,胜出的无疑是薇娜,所以薇娜主动与塔塔做朋友,她没有压力。

十五岁之后的塔塔,个子长高,头发变长,小提琴拉得行云流水,英语突飞猛进,她的口语比薇娜更好,这对薇娜来是威胁。

而且,塔塔还有夏至。

薇娜从前看不起夏至,但而今的夏至令她刮目相看,她虽不会跟夏至友好,甚至都懒得跟他搭话,但却也嫉妒塔塔能得到他的友谊。

薇娜天生骄傲,一直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只要有竞争,她必须做胜者。

高二下学期,市里有英语诗歌朗诵赛。班上要派两名同学参加,一男一女。唐言之是男生最佳人选,而女生呢?

英语老师很犹豫,是薇娜?还是塔塔?

她们都想去,不是稀罕朗诵赛,而是能与唐言之在一起。

塔塔却不小心感冒了,咳得厉害。薇娜来找塔塔:“我要和你公平竞争这次机会,我带你去输液吧,输液好得快,我妈妈是医生。”

塔塔输了一周液,咳嗽不见好转,老师选了薇娜去朗诵。塔塔有点沮丧,却也没有怨言,只是她咳得厉害,妈妈很心焦,就来学校接她去看医生。医生听了听塔塔的肺部,有点责怪地说:“怎么搞的,支气管都发炎了,怎么不早点来呀。”

塔塔说:“我之前在输液呀,可就是没好转。”

医生问塔塔输的是什么,塔塔说了药物的名字。医生沉吟了一下,说:“哦,那其实是葡萄糖水和维生素,对感冒咳嗽没什么用。”

塔塔并未追问薇娜输液的事。她想,薇娜那么做,是因为她很喜欢唐言之吧。而自己如果能与唐言之更亲密,就是无言的胜利了。

谁不想做胜者呢?十七八岁的少年,个个都热血沸腾。

塔塔想,唐言之一定喜欢自己。不然为何,初次见面,他为她拉奏《月光》?电影院落泪,他递给她衣袖?还有那些灿烂温暖的微笑。

她需要事实来证实猜测,她需要事实给支撑信心,她需要事实打击薇娜!

青春里的孩子啊,都不够自信,不够了解自己,他们总想通过各种方式证明自己。

9.我不会伤害塔塔

高二结束,暑假补课。塔塔傍晚都会到图书馆看书。图书馆楼下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塔塔喜欢坐在窗边,一边看书,一边闻着微风吹送的青草香。

唐言之也每天都来,坐在她对面。他有时看看书,有时把习题带过来演算。他说这儿安静,舒适,他很喜欢。塔塔暗喜,是因为她吗?他才觉得舒适安静?塔塔常带零食来,与他分享,他们看着书,嚼着零食,偶尔交谈,相识一笑,塔塔总恍惚想:这是约会,这是恋爱。

有一次,夏至看到了他们,他在一旁望了许久,最后悄悄走开。塔塔的神态昭示着一切。何况,他们相识那么久,他了解她。他黯然惆怅。

总之塔塔很欢喜,她以为唐言之与她一样,只是心照不宣。

补课只剩一天了。这天黄昏,塔塔和唐言之又在图书馆相遇。她问他:“你明天还来吧?你那天推荐我的书我快看完了,有几个地方想跟探讨呢。”

唐言之挥笔演算,也没看塔塔,只是点头:“嗯嗯嗯。”

第二天傍晚,塔塔早早地来到图书馆。唐言之还没来,塔塔憧憬,幻想,傻笑,捏自己的脸。各种紧张。忽然风起,闪电横空劈下,大颗的雨点洒落下来。

其他人纷纷跑出图书馆。但塔塔不走,她要等唐言之。

雨点变成暴雨,然后越来越猛。电闪雷鸣,狂风呼啸,门窗像要破裂一样轰鸣。塔塔害怕极了,她从小最怕打雷。她躲到书桌下面去,瑟瑟发抖地想,要是唐言之在,和她一起躲在桌子下,多浪漫啊。

电闪雷鸣没有停歇,图书馆位置低,楼下草坪已成汪洋。

天色黑透,雨势减小,塔塔往楼下跑。积水漫进一楼淹没了地板,她不顾一切地趟过积水往大门走,大门从外面锁上了。塔塔吓慌了,拍打大门,高声喊叫。图书馆要九月开学才开门,她要被困死在这里吗?

“塔塔!塔塔!塔塔你在吗?”有人在喊她。

是夏至,夏至来找她了。夏至用石头砸坏铁锁,打开大门,他带着她小心翼翼地穿过没过膝盖的积水,走到被大雨冲刷的街道上。他说:“打雨点时学校就说通知说有暴风雨,让大家快回家。我没看到你,猜你可能在图书馆,就在教室等雨小了来找你。”

塔塔没问夏至看到唐言之没有。其实不用问她也猜得到,他早走了。他忘记了他前一天“嗯嗯”点头,或者他记得,却认为那不重要。

她心凉又心酸,但却感到奇异轻松,终于证实了,他并不像自己想象那样,喜欢自己。

夏至看穿了塔塔的心思,他安慰她:“这种单方面的喜欢也很好,不会有误会,猜疑,伤害,就像看一场花开,花儿虽然不知道,但你心里却是很温暖美好,这也是一种力量啊。”

塔塔想不到,笨拙的夏至,也能说出这样聪慧的话,他是多努力地想安慰她呀。

她心里暖暖的,她想说谢谢,又想说对不起,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她忽然抱住夏至,有半分钟那么久。

夏至送塔塔回家时,在塔塔家楼下碰到塔塔的姐姐。塔塔身上湿漉漉,头发乱蓬蓬,脸也像大花猫,这样子把姐姐吓了一跳:“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姐姐认出夏至,她厉声说:“你竟然还缠着塔塔,我问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塔塔挡在夏至面前,扬起脸和姐姐对峙:“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没有这样的朋友,所以你不会懂!”

夏至不卑不亢地说:“我不会伤害塔塔。”

塔塔恍惚看见,夕阳下,一个穿着旧拖鞋的小小少年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那是他的承诺,他从未忘记。

10.无论哪一种,她都欢喜

后来就是高三,高三好忙,考试那么多,压力那么大,每个人都想考一所好大学,无暇顾及其他,所以塔塔也没问唐言之为什么爽约。

唐言之依然笑得迷人,但塔塔却不再心跳雀跃,她的躁动平静了,那份想与薇娜一较高下的斗志,自然也平息了。

再后来,他们考上大学,一别千里,各自有了新朋友,联系逐渐稀疏,薇娜和唐言之,在塔塔的生命河流里,渐行渐远。

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消逝,发生时不可抵挡,消逝时挽留不住,原来所谓成长,就是这样。

只剩下夏至。

他和塔塔的友情越来越瓷实。塔塔既欢喜又疑惑,欢喜是自然的,疑惑是因为——不是说友情也需要经营吗?可自己没经营呀?自己还没心没肺经常忽略夏至呢。

再后来,他们大学毕业了。妈妈要塔塔考公务员,塔塔却热衷在网络上写小说,妈妈依然恨铁不成钢:“这有什么前途!”但塔塔的小说大受追捧,为她带来赞誉和稿费。

塔塔也才知道,那些所谓“不听话”的人,长大一样会有前途。

他们的“不听话”,只是想遵从自己的心。

就像坏孩子夏至,他竟然成了一名律师。

他时常把离奇古怪的案例提供给塔塔做素材。作为报答,塔塔把那些变态的男主角都设定成他。

有一次,塔塔写小说,写着写着,忽然冒出一句:如果异性间的友谊能纯洁而持久,那必是其中一个人,认真动了情。

她才恍然明白,那次夏至从图书馆救她出来,说喜欢一个人像看花开之类的话来安慰她,并不是他努力想出来的道理,而是他的真实心境。

塔塔想,这回她又该如何报答呢?是让这份友谊纯洁持久下去?还是给夏至一个惊喜?

无论哪一种,她都欢喜。

编辑/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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