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抵海心屿
2013-05-14语笑嫣然
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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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看过这个故事之后,你会嘀咕一句,我以为最后他们会在一起的,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啊,矫情。可很多时候,你以为的“以为”,也只是你以为而已。
每个人其实都是一只圆规,一辈子只专注画自己的那个圆,也只有那一个中心。
有的圆,永远不会相交;有的圆,你以为他们有交集,但也恰恰只能相切,仅此而已。
有些人和有些人的流年,就是到不了一个世外桃源。
【一】蠢货
顾骁的眼神告诉我,他似乎很想把我扔进海里喂鱼来泄愤。
他指着鼻子骂我说:“海心屿,你到底进了个什么网站,惹了些什么病毒啊?左莹被你害惨了你知道吗?”
他说的左莹是跟我同寝室的环境工程系的女生,而顾骁作为我的同班同学,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左莹的男朋友。
左莹早就已经哭得风中凌乱了,靠在顾骁的怀里面,四十五度角斜视着我,眼神里面都是刀子。
我一脸愕然地望着顾骁:“到底怎么了?”
顾骁说:“怎么了?你的电脑被黑客入侵了,你知道吗?摄像头远程启动,偷拍到了左莹换衣服的情景,你知道吗?现在对方还找到左莹了,要她付钱买回那段视频,你又知道吗?”
啊?我傻了眼地看着顾骁。我跟左莹的关系很差,大概是最初搬来寝室的时候,我们为了抢最好的床位而红过脸,在那之后她几乎就当我透明了,十天半个月互不说一句话也是常有的事。
顾骁看了看左莹,凶我说:“现在的问题是,对方要价五千!五千啊!这个钱你必须负责!”
“我凭什么?我根本就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你知道吗?难怪我的电脑里现在全都是病毒了。如果拍到的是我,我找谁赔钱找谁哭去?哼,要怪就怪她自己倒霉。她都没身材,怕什么啊?”
有些话我没有当着左莹的面说,私底下跟顾骁一对一,我眼睛一瞪双手叉腰,立刻就没顾忌了。
说到左莹没身材,顾骁鼻子里一哼哼:“我了个蠢货!就你这平板,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没身材?我看啊,人家那些黑客分明就是拍到你了,但是还以为拍的是个男人,所以没兴趣勒索你。”他又嘀咕,“都不知道是不是去那些色情网站,只有那种网站上才有那些个变态的病毒。”
我白眼顾骁:“也只有去过那些网站的人才连人家有什么病毒都那么清楚了!”
顾骁问我:“你到底赔不赔?”我说:“不赔!”
顾骁忽然赖皮地笑了起来:“嘿,就算不赔,也假装赔吧,OK?”
我就知道顾骁这个没出息的是在演戏给左莹看。他存了五千块到我的户头,要我拿给左莹,就当是我给的赔偿。因为左莹闹着说这件事情必须由我负责,所以非要顾骁出面找我算账。
我嚷着说:“五千唉,可不是小数目哟,顾骁,你干吗这么吃亏,对我这么好啊?”他回我:“呸,谁说我是对你好了?我是对左莹好。身为男朋友,在背后为我的女朋友做点事难道不应该?海心屿,就你这种抠脚女汉子的类型,我认识你三年,忍了三年没打过你,那都是我本事。”
我跟顾骁几乎是从大一入学的那天起就开始吵个不停了。有的时候是玩笑拌嘴,也有的时候是真的红了脸。我记得我还曾经打过顾骁两拳,还扇过他一个耳光。
我还问过他:“你说凭咱俩这么不和谐的关系,能算朋友吗?”他说:“绝对不算。嗯,最多可以算个奇怪的朋友。”
我的这位奇怪的朋友在帮左莹支付了高额的赔偿以后,午餐很明显地从两荤一素变成了全素菜。
有一天我故意多打了一份荤菜,坐到他对面唉声叹气说:“怎么这么肥啊?那位大叔是忌妒我身材好,想整我吧?喂,顾骁,你帮我吃掉它——”我夹了大一块肉到他碗里,“哪哪,我还没动过,没有口水的。”
顾骁翻着白眼说:“这是烧白啊姐姐,烧白能不肥吗?就你这智商当初是怎么考上大学的?蠢货!”蠢货两个字是顾骁的口头禅,听习惯了,就觉得他说蠢货就像在喊一个人的名字一样自然。
我吼他说:“那你吃不吃啊?不吃拉倒!蠢货!”
顾骁立刻咧着两排大白牙:“吃,我不吃怎么能够保持我性感的身材呢?”
基本上前两天我还需要绷着,假装是不经意买了不喜欢的菜,所以分给顾骁。但是后来就不用了,第三天中午他在食堂一看见我,直接就指着一盆红烧猪蹄说:“海心屿,我就要那个。”
【二】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寝室里的女生曾经问过我:“海心屿,其实你跟顾骁蛮好的,怎么你们俩都没有喜欢上对方呢?”当然,要问出这种问题,也只能趁左莹不在的时候了。有一天她们又再重提旧话的时候,左莹忽然从外面回来了,眼神又再利得跟刀子似的,把我跟其余两个女生狠狠地扫视了一遍。
但是那一天,我终于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们:“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天是2010年的4月1日,愚人节,但我没有开玩笑,我的床头还挂着那个人借给我的雨伞。
他叫杭天。
他原本是我的一位客户。
我是学动画设计的。利用专业和特长,我开了一家淘宝店,可以为客人修照片,以及做一些标语、海报等之类的视觉产品。杭天想找人为他做一些合成的照片。因为他奶奶上个月去世了,爷爷又有帕金森症,现在整天说想见奶奶。家里人知道他承受不住,就骗他说奶奶去旅游了。然后他们需要一些所谓的奶奶从旅游景点寄回来的照片,拿给爷爷看,维持这个谎言。
我就是想预先在网上搜索一些合用的图片,所以点到了一个垃圾网站,才会被盗控了摄像头的。
杭天奶奶的照片没有电子版,虽然交易的细则我们早几天就谈好了,但是,直到愚人节前夕,他才有时间和我见面,把他奶奶的单人照给我。见面的时候,他坐在咖啡馆的落地窗边,一窗晶莹剔透的雨珠子,柔软了外面的五光十色。他对着我微微一笑,我就想,原来一见钟情这种事是真的可以存在的。
我早就知道我那台状况频出的电脑迟早有一天会罢工,却没有想到它偏偏坏在我给杭天做照片的时候。
我只好向顾骁求救。
“统观全班,我觉得就你的做图水平是可以跟我相媲美的。哪,时间紧迫,你就暂时先帮我做五张吧?”我比了个五说,“就五张而已,别让我失信于客人好不好?”
他说:“我看你是不想失信于帅哥吧?我听说你一看到人家都流口水了啊?”
通常遇到有拿我开涮的机会,顾骁都是不会放过的。但是,我也知道,通常他都改不了他嘴硬心软的毛病,最后必然会松口。
“唉好了好了,啰唆!不就是做几张图吗,看在你的猪蹄的份上,我帮你。”我一脸讨赏地把老奶奶的照片塞给他:“是是是,我的猪蹄,我的猪蹄。”
顾骁接过照片一看:“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她?”他把照片一张张地看过去,越来越肯定了,“我真的见过她!”
顾骁说,他遇见照片里的老人家,是去年夏天的事情。当时他高考失利,害怕回家面对父母,就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有一次在码头避雨,就碰到了照片里的老人。老太太在等船去下游的渔村,看顾骁浑身湿透了,她还好心借了手帕给他。
他们聊了一会儿,顾骁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了,就把自己的烦恼都告诉了老太太。
她便开解他,其实说的也都是他能想象出来的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番话从一个陌生而慈祥的长者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格外受听。
也是因为那番谈话,顾骁决定不再逃避,要面对现实。
到他们告别的时候,顾骁才发现自己的钱包已经空了,于是老太太就给了他一个硬币搭公车。可是,到了公车站台顾骁才看清楚,原来老太太错把一枚纪念币当成一元的硬币给他了。
他说:“那枚纪念币我到现在还留着,希望有一天可以再遇到那位老人家,把纪念币还给她。唉,可惜她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海心屿,回头我把纪念币给你,你帮我还给你那位帅哥。”
他又说:“那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的一款纪念沧粟广场建成的银币,不但有收藏价值,可能对老太太或者她的家人也有某些纪念意义。怎么样,我算是帮了你吧,给你机会到帅哥面前邀功了?”
【三】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是啊,我也觉得我可以邀功了,所以我还迫不及待地向杭天做了剧透。
杭天说谢谢我,还说请我吃饭,我放了电话就在衣柜前面站了半小时,思考我到底要穿什么才能令自己显得楚楚动人。
我试衣服的时候,左莹回来了。
当时正是上课时间,左莹一看见我,吃了一惊:“你们不是都应该在上课吗?”我显然是逃课了,我看她提着一大盒燕窝,还有两瓶包装华丽的红酒,问她说:“你买这些东西干吗?”
她迅速地就把东西塞进了衣柜:“跟你没关系。”
接着那个星期我听说环工系有位主任收贿,有个学生想得到去市里最好的环科院当实习生的机会,就给主任送了燕窝和红酒,里面还夹了一笔现金。再接着就有消息爆出,行贿的学生就是左莹。
左莹说,知道她买了燕窝和红酒的,除了她的男朋友顾骁,就只有当天无意中撞见的我了。消息被爆出来的那天,她端着一杯咖啡经过我面前,兜脸朝我泼过来,泼完了还灿烂地一笑说:“哦,对不起。”我也站起身,把她往旁边狠狠地推撞:“对不起,让一让,我去洗把脸!”
我们俩都气得头顶冒烟,要不是大家拦着,非得壮烈地打一架不可。
就因为那样,左莹从顾骁那里扣起了我的纪念币。我对顾骁大发雷霆:“人家老太太对你那么好,东西还不了人家,你不觉得惭愧吗?左莹左莹,什么都是左莹,你就不能有点出息?”
破天荒地,顾骁没有像以前那样跟我吵,他把做好的几张照片给我,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我才发现他不但有黑眼圈,连胡楂也生出来了。他说:“我走了,纪念币我会拿回来的。”
那天晚上,我想来想去,觉得我有一个问题没有问顾骁,心里总是不舒服。我便给他发短信:白天你怎么没问我,到底是不是我把左莹爆出去的?很久他回我:是你吗?我回:不是。
他回:那就行了。
我继续问:我说你就信了?他问我: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隔了一会儿,他又发过来一条: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忽然想到白天我骂了他以后,他独自离开的那个背影,一种无法形容的羞愧感油然而生。
我回了他一条:顾骁,对不起。
临睡之前他才迟迟地回过来,只有两个字:蠢货。我抱着手机笑了。
我无法向杭天邀功,还只能不停尴尬地解释:“嗯,真的对不起,纪念币我一时拿不回来了。但是,我会尽力的,也许,下次!真的、真的对不起啊!”杭天微微一笑说:“没关系了。”
那是他第二次对我笑。
那样的笑容,就像是在夏季的夜里忽然吹来了一阵有清淡花香的凉风,黑丝绒般的天幕也忽然多了璀璨的星子,是一种轻柔而怡神的优雅。他问我:“我记得交易资料里面,你的名字是海心屿?”
“嗯?”我奇怪地看着他。他说:“很特别的名字呢。其实我是有一个想法,想问你的意见。”
“问我?”
“嗯。因为我们公司正在建一个海上度假村,大概明年初就竣工了。但是,原来起的度假村的名字,老总始终不太满意,一直想换掉。我倒觉得你的名字很合适,如果就叫海心屿度假村,你觉得怎么样?”
我眨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就回了他一个字:“啊?”
来说说高富帅杭天吧。名牌大学建筑系毕业,家里一直都是有权也有钱的,所以工作方面早就为他铺好了路,令他的起点比同龄人略高,再加上他自身的勤奋和能力,三十岁不到就已经升做副总监,深得老板的器重。度假村项目他是总负责人,他说,他有信心老总一定会喜欢海心屿的,到时候,我就是度假村的钻石级会员,他还可以安排我免费入住酒店顶层带露天泳池的豪华套房。
有一个瞬间,我被杭天迷住了眼睛。
不是因为那些豪华的报酬,只是因为他笑嘻嘻地对我伸出手说:“海心屿,以后就做个朋友吧?”
当时,我觉得我有点像个走运的灰姑娘。
我谨小慎微地跟杭天交谈着,恨不得每一句话都能展示出一个完美的我,过了很久我才想起我来找他的初衷。
“嗯,对了,照片做好了,你看看。苏州、乌镇、宏村,还有油菜花的婺源。现在油菜花刚开过,这张赶紧拿给你爷爷,时间正好。关于照片的季节性,我以后会提醒你的。”
我刚说完,突然听到背后有人用棍子敲地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呢?”
【四】蠢货!在这儿等我。
那天下午的鸿德疗养院,便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故。
杭天的计划夭折了,爷爷知道了照片的真实来历,也知道原来奶奶已经去世了。他一时情绪激动,追着用拐杖打杭天,杭天不小心撞了我一下,就把我从三米高的堡坎上面撞了下去。
我在食堂遇到顾骁的时候,立刻被他嘲笑了。
“海心屿,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戴着颈箍的样子很像外星人啊?”当时,左莹就在顾骁的旁边,听他这么一说,她立刻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
我看见左莹那模样心里就讨厌,所以我故意在顾骁面前撒娇:“脖子痛得好难受啊,不能再排了嘛,顾骁,你帮我打饭吧?”左莹脸上果然就挂不住了,但我不管,我还是一个劲地缠着顾骁,非缠得顾骁心软了:“唉好了好了,我这是同情弱小,尊重残疾人!打吧,你吃什么?”
我冲左莹笑了笑,说:“我要红烧肉,还有咖喱土豆。哦对了,再加一杯奶茶。”说完我还刻意补充,“嘻嘻,顾骁,就知道你嘴硬心软。其实你有绅士风度的样子,真的是蛮可爱的哟!”
于是,扮演残疾人的那几天,我老是使唤顾骁,大多都是趁着左莹在寝室的时候,就找顾骁帮我买东西然后送过来。左莹的脸色总不会太好看,有一次还忍不住挤兑我:“我说海心屿,你脖子还没好啊?不会好不了了吧?”我白了她一眼,转身问顾骁说:“我周末打算去买新电脑,你看我这样子,自己肯定没法动手搬的。唉,再麻烦你一次,就一次了,好不好?”
顾骁最终还是被我说动了,陪我去买了电脑。那天我的电脑都已经买好了,我才发现我忘了带钥匙。
因为是周末,寝室里的女生都各有各的去处,而且我们寝室的后备钥匙前天才被一个女生从宿管那里借走未还。我想了想,问顾骁说:“有个最便捷的办法,据说左莹就住在电脑城附近,你能不能,啊?”
顾骁皮笑肉不笑说:“嘿嘿,能不能,啊?我懂,找她拿钥匙嘛?”他敲了我一下,“蠢货!在这儿等我。”
我等了顾骁一个多小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左莹家里爆水管了,他要帮她处理一下。再过了一个小时,他的手机竟然就关了。我等到商城关门,被保安从大厅里赶到了马路边,天都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那时,我忽然想到了杭天,我不确定他是否会觉得我唐突,但我还是鼓起勇气给他打了电话。直到他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相信,电话里他对我温柔而礼貌的回复并不是我的幻觉。
我第三次看到了他的笑容。
微微的,就像那晚恰到好处的月光。
杭天把我送到寝室楼下,安全带一解他就问我:“大学的女生寝室是不准男士随便入内的吧,你找几个你的同学下来,帮你把电脑搬上去,我在车里等你。”我本来想说我们这里的规矩也不是太严格,跟宿管阿姨打个商量,她会同意你进去的,结果话都到了嘴边却被他抵了回去。
及至我找了几个周末留校的同学下楼来帮我,电脑依旧在汽车的后备箱里。杭天就坐在车里面,低着头认真地擦他衣服上面的一个污点。那是他帮我搬电脑上车的时候,从纸箱上面沾到的。
他的眉头一皱,我的心也跟着拧了一下。
就在那时,顾骁跟左莹也回来了。我听左莹的口气,她是故意拖着顾骁,不准他回来找我的。顾骁正尴尬,旁边有个女生大大咧咧地说了声:“顾骁,你来得正好,心屿的事情向来都是你负责的,你搬!”
于是,我、顾骁、左莹,还有杭天,都有了一瞬间的沉默。
因为那一瞬间,夜色忽然就微妙了起来。
【五】我还缺一个舞伴,你来吗?
那次以后,我跟杭天的联系就频密起来了。大多数时间都是我主动找他,手机就仿佛充满了魔力似的,我总忍不住想用来经营跟他有关的一切。发短信,打电话,刷新他的微博和朋友圈,以及QQ长期隐身在线,看到他的头像亮起,就会跳出去跟他打招呼。杭天有时回我,有时也不回。
但无论他的态度怎样,我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我喜欢他。
后来有一天,杭天告诉我,原来当年沧粟广场建成,他的爷爷因为买纪念币而认识了他奶奶,所以那枚纪念币是他们之间感情的见证。奶奶后来一直都不知道纪念币到底是怎么弄丢的,虽然她人已经不在了,但爷爷听说纪念币还在,就又发了脾气,说一定要把纪念币拿回来。
我把杭天的这番话转给了顾骁以后,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他总算把一枚沧粟广场的纪念币拿到了我面前。
“是一模一样的纪念币,但是,我得坦白告诉你,这不是杭天奶奶给我的那一枚。”
顾骁说,左莹早就已经把那枚纪念币弄丢了。现在这一枚,是白天他们去游乐场玩,他看到有人从钱包里掉了出来,他费尽唇舌,从那人手里买过来的。
他问我:“怎么样,海心屿,我对你不错吧?不如感激一下我,陪我出去吃个消夜,喝点小酒怎么样?”
我说:“吃消夜喝酒?你想得美。都不是我要的那枚,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关呢。再说现在都十点半了,一会儿寝室关门回不来,我还要跟你露宿街头啊?”
顾骁说:“那算了。”他这天从见到我就一直在笑,我说什么他都笑,不跟我吵嘴,话也变得很少。
我是直到左莹回寝室,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原来,在游乐场的时候,顾骁提议坐摩天轮,左莹说她害怕,因为以前坐的时候遇到过故障,在高空被困了一个晚上,从那以后她就不敢再坐摩天轮了。但顾骁说他会陪着她,有他陪着,她也许就能克服心理障碍了。于是左莹就答应了跟顾骁一起坐摩天轮,但是,顾骁上摩天轮之前,看到有人的钱包里掉了一枚纪念币,他便拉着那个人,游说对方把纪念币卖给他。他还把左莹推进座位舱里等他,可是摩天轮都开动了,他也没有坐上去。左莹一个人在舱里顿时吓傻了,绕了一圈下来,她就已经休克了。
那是她跟顾骁吵得最厉害的一次。
回来以后她把我晒的衣服全都抓到地上狠狠地踩,还扔了我刚买回来的一盆吊兰。我由着她发泄,坐在床角一声也没有吭。
我把纪念币交给了杭天。听说杭爷爷没有分辨出真假,捧着纪念币就哭了,事情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
杭天还说,他们公司将有一个宴会,是庆祝海心屿第三期顺利完工的。他问我:“我还缺一个舞伴,你来吗?”我还跟那次一样,一脸的受宠若惊愣了很久,最后也只回了他一个字:“啊?”
于是,就在宴会的前一天,我被杭天强行从学校里面接了出来。
受同学的指点议论不重要,逃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有一套光鲜的礼裙,可以衬在杭天的身边,而不至于令他失礼。
【六】咱们都是不开心的人吧?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所谓的宴会,高跟鞋和礼裙令我举步维艰,耳环总是要钩住我的头发,以至于宴会进行到一半,我几乎不想多走一步或者多转一次头了。然后,我收到了一条短信。
是左莹发过来的:心屿,不好了,原来那次恶意攻击的黑客是真的拍到了你的,现在他们又把你换衣服的片段发到我这边来了,要你再拿五千块去赎片子呢。你看,我发几张截图给你。
我当时脑子里面乱糟糟的,她说有截图,我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直接就点击了。没想到刚好有人从我背后经过,看见我在翻阅一些不雅的照片,于是立刻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场的人都知道了。
甚至还有人说,那些照片是杭天给我拍的。宴会还没有结束,我就被杭天带离了会场。
杭天没有送我回学校,出了会场他就把我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车门一关我就开始掉眼泪,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我不知道。司机唠叨说:“我看你是失恋了吧?女孩子都是失恋才会哭成这样子的。这个时候你需要去一个人多热闹的场合,我送你到沧粟广场吧,今晚那里有表演。”
到沧粟广场的时候,表演已经结束了。没有热闹,只有一种散场后的冷清。我那时才发现,我穿着一身昂贵的礼裙,身上却没有带一分钱。我尴尬地向司机解释,忽然看见顾骁从车头前面走过。
顾骁说,他跟左莹分手了。
他说,左莹发给我那些图,其实不是从黑客的视频里面截取的。是有那么一段视频,但也不是黑客入侵的时候录的,是左莹悄悄地偷拍了我,想用来吓唬我。刚才他去她家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弄截图,他们就吵了起来。分手是左莹先提的,顾骁说:“她要分,那就分吧!”
我们坐在广场的舞台边,前面放着音响和乐器,工作人员正在逐件逐件地把东西搬进卡车里。顾骁因为生气,一边说一边用脚踢他前面立着的铁架子,架子上放着一面大鼓。
“喂,别踢了。”我说,“踢倒了摔坏东西。”我刚说完,就看那架子的一条横杠掉了下来,接着整个就散了。方圆几百米的人都听见轰的一声,我跟顾骁互看了一眼,他先反应过来,拉起我就跑。
那是唯一的一次,顾骁牵我的手。他的掌心很厚,暖暖的,还有一点薄茧。我们撒腿跑在深夜的长街上,后面有人追了我们一阵子,但后来还是放弃了。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了下来:“跑不动了,不跑了。”
顾骁也擦着汗:“他们好像没追了。”他的手摇了摇,“喂,可以放开了吗?不是舍不得放了吧?”
我跳着脚丢开他,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脸红了,急忙转过身挠头说:“嗯,这儿有车回学校吗?”
他忽然咦了一声,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不远处有一块海心屿度假村的广告牌。
每一个不开心的人都应该去海心屿。
我把上面的广告语念了两遍。
顾骁问我:“这就是那个,你的度假村?”
“嗯。”记得我把杭天用我的名字命名度假村的事情告诉顾骁的时候,我说过,以后海心屿就是我的度假村了,谁能像我这么神气,自己的名字成了一座度假村,被全城知道,被全国知道呢?
我问顾骁:“现在你失恋,我也失恋,咱们都是不开心的人吧?我听说度假村明年夏天就会对外开放,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是不开心,我也不开心,那咱们就一起去海心屿,怎么样?”
【七】每一个有梦的人都应该去海心屿
杭天的车停在我面前的时候,路旁有人正在更换站牌广告。
也是海心屿的广告。
他们做了一个系列,都是以“每一个什么什么的人都应该去海心屿”为句式的。
杭天说:“你朋友顾骁找我解释了,那天照片的事情,你是受害者,我不应该那么冲动误会了你。”
我盯着工人手里抬着的广告牌。
“每一个有梦的人都应该去海心屿。”
我看了看杭天,耸肩说:“我的梦醒了。”
杭天原本就是一个梦。一个灰姑娘遇见王子的美梦。他成全了我太多的幻想。
我也以为那天晚上我一定会伤心难过宛如失恋,可是后来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我一直在想,跟顾骁牵着手尖叫狂跑的感觉,其实也挺好;他的手没有杭天的手那样修长洁白,黑黑的,还有点粗糙,但却有一种足可安定人心的踏实。我还在想,我们到底会不会真的一起去海心屿呢?
那是一个悬念,一直缠着我。
第二年的夏天,我得到了答案。
因为顾骁告诉我,左莹来找他复合了。
他说:“我知道你会说我蠢,其实最蠢的蠢货就是我自己。但是没办法啦,谁让我就是中了她的降头,非要喜欢她,这种事情,有因果对错吗?……不过,她答应我会改掉她的坏毛病,我想,我就姑且再等等她吧?”
我撇了撇嘴说:“蠢货,随便你啦,你要死我也拦不住你。反正你们哪天再分手,别忘了告诉我,我帮你庆祝。”
他敲了敲我的头说:“蠢货,嘴这么臭,难怪人家杭天不要你。”我说:“呸,明明是我不要他……”
我们俩又跟以前一样吵起来了。我知道,顾骁终于不再是一个不开心的人,他也不会陪我去海心屿了。
后来我一个人坐在海心屿度假村的沙滩上,有个年轻的泰国人走过来问我,是否可以跟我做朋友。聊天的时候他用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问我:“海心屿,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
我想了想,说:“就像顾骁那样对我好的。”
说完,我始终还是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在等的人,何止他一个?
但有些人和有些人的流年,就是到不了一个世外桃源。
编辑/飒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