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遗珠
2013-05-14语笑嫣然
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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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喜欢故事里那些宝珠的名字:倾城,倾记忆之城。凤凰守着那些倾城,守护着别人的记忆,唯独自己不能沾染半分情感。
都说凤凰涅槃会重生,但重生的时候倘若还带着前世的回忆,我想,她一定更痛苦。
PS:嫣然的《夜宫天》已经上市了,里面有痴情男子一枚,大家多多支持。
明明是你欠我那么多,怎么到最后,却还是要我再为你难过一次,相思一世?
1.火凰圣女
白绾不小心撞翻了银花炉,刺的一声,热酒和火炭都撒在院中那棵火凰树裸露在地面的树根上。
树冠立刻颤抖起来,发出的声音像婴孩的啼哭似的。
云澈站在水井边,听见声音问:“怎么了?”白绾扶正了银花炉,将火炭捡回炉里。滚烫的火炭,她拿在手里,像拿着普通的石头似的。她说:“没什么,我打翻了炉子,它是被烫到了,在跟我撒娇呢。”她拍了拍树根,“对不起,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你乖乖的,别哭了哦。”
云澈走过来,“烫到了吗?”
她说:“哭一下就没事了。”
他说:“我是问你。”
她扑哧一笑:“我?我不怕火的,你忘了吗?不过倒可惜了给你煮的冻雪酒,今天你是没酒喝了。”
云澈心事重重:“嗯。没关系。”他看她嘴唇发紫,是因山顶风雪而起的,说,“你们火凰是喜热不喜寒的,但是这棵神树偏偏要在严寒之地生长,你作为圣女,常年与之为伴,也真是难为你了。”她微微一愣,十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吧,只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澈是昨天上忆山来的,到了白绾的忆灵斋,身边还带着一个目露凶光、面容苍白的年轻女子。
或者说,女妖。是一只兔精。
他并不肯定白绾在不在忆灵斋里,记忆之中,他有七年没见过白绾了。推开门见白绾就站在院中的火凰树下,他还有点吃惊。他被狐王的旧部追杀,想来忆灵斋暂避,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事相求白绾。
“这七年你去哪里了?不是要守护这棵火凰树的吗?你一走算不算擅离职守?”
白绾当时还有点茫然:“七年?”再一想,“是七年了,我有七年都没见你。”他觉得奇怪:“难道不是七年?”她嘴角抽了抽说:“呵呵,你说有事相求?”他指了指身边的兔精:“你还记得她吗?非艳。”
白绾说不记得了,这几百年来,来过忆山求见她这个火凰族圣女的人或妖,甚至仙魔鬼畜,都已经难以细数了。
云澈说,他原本和非艳是相爱的一对,但狐王垂涎非艳美色,强抢了她不说,还把她的记忆里面跟云澈有关的内容抽除了。而拥有抽取记忆这项灵力的,就只有火凰一族的圣女了。白绾做了六十年的圣女,对来访者都是有求必应的。云澈那样说,她似乎有点印象,狐王的确来找过她。
云澈说,他苦心修炼,忍辱负重,终于杀了狐王。可是,非艳多年来受狐王的蒙蔽,以为自己爱的人是狐王,现在他杀了狐王,她对他仇恨有加,他便想找白绾拿回非艳被抽取掉的那部分记忆,令她明白真相。
云澈说得忧心忡忡,却没有注意到白绾的表情已经越来越难看了。
“云澈,你跟她相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说:“我们一起修炼,她是兔精,我是夜狼,我们曾经相伴过百年。”
白绾幽幽道:“百年?那你记得,我和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云澈有点犯难,他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和白绾之间的事情记得很模糊。他很确定彼此是朋友的关系,可是他们到底如何认识,经历过什么,他都说不出来。“大概……大概是十年前吧?”
白绾点头:“十年前,也是一个风雪天。”
她没有再说下去,走到院中那口水井边,开始作法。井中缓缓升起一颗樱桃般大小的珠子,还挂着水,晶莹的水滴,一颗颗落回井底。那些水都是忘情水。
忘情水,也是记忆之水。
对于那些前来求见火凰圣女,想要清除某些记忆的来访者,白绾都会先给他们喝一碗忘情水,然后再施法,将他们的某些或者全部的记忆清除。
而每当有人的记忆从身体里面流失的时候,这口有灵性的井就会在井底长出一颗宝珠。那个人流失的记忆其实都在宝珠里面存着,如果想恢复记忆,只要吃掉自己的那颗宝珠,记忆便就能回来了。
白绾管那些宝珠叫倾城。
所倾的,是记忆之城。
这几百年的累积,井底已经长满了倾城。但忘情水效用极强,不管喝到还是碰到,都会对人的记忆有不同程度的损害,而能够不受忘情水影响、探水取珠的人,世间唯有两个。一个是有火凰权杖庇佑的火凰族的首领,还有一个就是孤星降世、永犯命煞,被选为圣女的白绾了。
2.火凰夜哭
就在白绾准备将非艳的那颗倾城宝珠喂她吃下的时候,原本一直被封住穴道的非艳突然冲开了穴道,打了白绾一掌,三个人顿时混战起来。
几番交手,庭院中突然白雪弥漫,天旋地转。
当雪花铺满了厚厚的一地,院子里悄静无声,非艳已经逃走不见。
云澈只得暂时留在了白绾的忆灵斋。
因为她说她可以借助她的同伴——忆山所有的火凰精来帮他寻找非艳,那样比他自己大海捞针有效多了。他数着晨昏日月,忧心难耐,却没有一只火凰回来报告非艳的消息。白绾知道云澈喜欢喝酒,便打算煮酒来安抚他。可是自从打翻了酒炉之后,那棵火凰树的啼哭就无法停止了,从白天哭到晚上,哭得他们几乎无法入眠。
云澈看白绾将火凰树好好地训斥了一番,夜深雪冷,她站在院中直打哆嗦。他走出房间问:“你也睡不着吗?”
她转身向他抱怨了几句,他说:“我吹笛给你听吧?”
他的态度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淡淡的,任何时候都不疾不徐。记忆当中他最关心她的一次,也不过就是看见她受伤,抱着她到墙角坐着,怕她后脑的伤口碰到冷硬的墙壁会疼,他就用手隔着,她枕着他的手,他施法用单手吹笛,笛音可以帮助愈合伤口。吹完了,说了一句:“你以后若还这么大意,我不救你了!”
温柔的责备,分明是满满的焦急,可是到了眉宇间,还是那么清淡。
她笑着说:“我竟然喜欢你这样骂我,你再多骂几声吧?”他瞪了她一眼,她笑得更开心了。
她是爱过他的。
他们历过风雨,共过患难,时间不长,却足够她铭记一生。他们的关系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只是朋友。
这天夜里,云澈坐在白绾的床边吹笛,笛声渐渐盖过了火凰树的哭声,白绾心中平静了,带笑入了眠。接下来几天,火凰树的哭声时急时缓,仍然没有停止。白绾却不理了,由着它哭,它哭得她心烦,云澈才会用笛声来为她解烦。
她贪恋云澈的笛声。
云澈为她吹了五支曲子,到第六天夜里,他告诉她,他要走了。
“我这样等着始终也不是办法,我想自己去找非艳。”
她紧张地问:“不能再留几天吗?”她不是不知道,再怎么留着他,留的也是一场镜花水月。他觉得她的反应似乎过于不舍了:“嗯,你替我保存好非艳的记忆,找到她我就回来。”
她说:“可是外面还有狐王的旧部在找你,你留在我的忆灵斋才是最安全的。”
他摇头:“还是非艳更重要。”
她常常觉得他说话很直,有点笨拙,甚至有时候听起来怪怪的。可是,他总是能说到令她感动的地方。尽管,这感动已经不是奉献给她,而是给别的女子了。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突然静了下来,火凰树的哭声停止了。
万籁俱寂,静得非同寻常。
他们警觉地出门一看,那棵火凰树竟然枯萎得满枝焦黄,而树旁站着一个邪笑阴煞的女子,正是非艳!
原来,非艳从来没有离开过忆灵斋。她一直躲在那棵火凰树里面。火凰树哭,是它想提醒白绾自己遇到危险了,可是白绾贪恋云澈的笛声,对火凰树不闻不问。时间一长,非艳便反客为主,吃掉了树魂。
白绾知道她是犯了大错。
作为火凰圣女,她的职责就是要守护这棵六十年一开花的火凰树。
火凰都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会刑克自己的爱人。而每当火凰树开花,所有的火凰都会飞来忆灵斋,有一个衔花采露的仪式。仪式之后的六十年,她们就不会命犯孤煞,可以有热闹相守的感情了。
但此刻,树枯了,树魂被噬,而非艳的功力也因此大增,白绾和云澈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她大嚷着要为狐王报仇,再次和云澈动起手来。白绾眼看云澈不敌,心念一翻,目光已锁住了那口水井。
正当非艳凌空跃起,离水井只有数步之遥的时候,白绾突然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同朝井底坠去。云澈脸色大变,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井中玄光碰撞,灼热的气流升上来炸开,逼得云澈退开了好远。
风吹枯树,寒院寂冷。
再一个忽然,沸腾着的水井猛地安静下来。
白绾和非艳同时跌出水井,白绾气喘吁吁,嘴角带血。
而非艳,便如木偶一般,痴痴地倒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
3.雪舞芳魂
大概是没有人可以在忘情水之中还能赢得过火凰圣女的。非艳被井水淹没,白绾趁机清除了她的记忆。
而且,是她全部的记忆。
当一个人的脑子里面丁点记忆都没有了,她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也就丧失了攻击和抵抗的能力。
云澈听罢白绾的解释,几乎心疼得想打白绾一个耳光:“你为什么这么对她?”可转念一想,“倾城?她的记忆都到倾城里面去了是不是?你快把那珠子给她服下,让她恢复过来!”
白绾摇头:“对不起,云澈,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她在井底便已经想好说辞了,“其实上一次我们跟她交手的时候,我一时大意,被她震碎了那颗倾城,她的记忆已经不可能恢复了。”她打量着非艳,“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她修为远胜过你,我只能这样做,她以后才不会伤害你。”
云澈瞪着白绾,眼中愤怒的火焰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冰雪般的寒冷煞白。
她知道他是心软了,他真的相信她是为了保护他才这么做的。她看着他用内力为非艳回暖,驱散了她满身残余的忘情水,然后将她抱在怀里。“白绾,我会带她离开这里,回云崖山夜狼族地。”
不管是火凰还是妖狐,抑或夜狼,所有的妖精族群都有各自的领地,相互之间或友好结盟,或各不干犯。只要回到夜狼族地,狐王的部下还想找云澈报仇就不那么容易了。
白绾还想挽留,云澈却去意坚定。他对她也多了几分刻意的疏远,眼中两团寒冰,从非艳失去记忆的那天起,一直都在。
离开的前夜,白绾听见云澈又在院中吹笛。
他用笛声控制着非艳的身体,女子在雪地里翩翩起舞,轻盈婀娜却面无表情,别有一番诡异凄伤。白绾想跟云澈说话,便故意问:“我只知道你的笛声可以静心,可以疗伤,却不知道还能操纵别人,它还能做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云澈似乎专心吹笛,没有回答她。
白绾也走到雪地里,也跟着笛声跳起舞来。她跳得很用力,很投入,每一个动作都希望盖过非艳。
她希望云澈看到她。
尽管她也知道,这样的竞争根本毫无意义。
她跳着跳着突然左脚一撇,扭伤摔倒在地上。她撞到了非艳,非艳也扑在雪地里。云澈的笛声立刻停了,非艳也不动了。他急忙过去将非艳抱起来送回房里,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白绾。
白绾坐在雪地里,坐了很久。她想,如果她就这么一直坐着,云澈是不是直到离开也不会过来问她一声了。
渐渐地,一个拉长的影子覆盖过来。她抬头一看,他正皱眉望着她:“你不起来?”她心痛道:“云澈,你就不能原谅我了吗?”
“重要吗?我都要回云崖山了。”
她觉得非常难受:“你是说,从此后我们两山相隔,互不相干,所以原谅与否都不重要了,是吗?”他点头道:“跟你说话,你总是能懂。”
她听不出他是在赞她还是嘲笑他,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低下头说:“我的笛声还有一个作用。我可以吹一支离别曲,却能够让即将分别的两个人都不难过,互不相思。”
白绾看他将横笛放在嘴边,手指动了动,她急忙喊道:“别吹!我不想听!”他望着她叹了一口气,便独自回房去了。
这天清早,非艳忽然不见了。云澈将忆灵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毫无所获。他急忙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地上。那时白绾刚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那情形,心中一惊拦着他问:“你做什么?”
他说:“非艳不见了,我要找她。”
她一脸夸张的表情:“她怎么会不见了?”她边说边暗中打量院中那棵火凰树,如果不细看,是很难发现那棵树其实已经有复苏的迹象了。他道:“我不知道,但我担心这一路回去会再跟她走散,所以和她结了血盟,现在我的血里也有她的气息,我只要循着气息,就能用夜狼最擅长的追踪术找到她。”
白绾的夸张忽然凝在脸上:“血盟?”他真的可以靠气息找到她?不,不可以!她看着他法力凝聚,雪地中那殷红的一点,缓缓地散出轻烟,向着那棵火凰树飘去,她的心跳几乎滞住了。
这时候,半空突然落下一道玄光,乱了满地的残雪,打断了云澈的施法。十几只火凰落在院中,化成了人形。
4.孽缘成海
非艳已经死了,就在前一天的深夜。
是白绾悄悄地杀了她,将她埋在了火凰树下。只有这样,火凰树才会复活。
从得知非艳吞吃了火凰树魂的那一刻起,白绾便已经有此盘算了。甚至就连倾城珠碎,非艳无法再恢复记忆,也是在骗云澈。她必须确保非艳无力反击,才有可能在云澈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杀了她。
她必须令火凰树重生,这是她作为圣女的使命。
来的十几只火凰,其中有一个绿眉红发,是火凰的首领瑶姬。
白绾知道瑶姬最近跟夜狼族的首领之间颇有矛盾,她还担心瑶姬会迁怒到云澈,但瑶姬的言语态度反倒有些隐晦,跟云澈说了几句话,似乎都意味深长似的,然后她便没有为难云澈,只将他赶出了忆灵斋。
白绾看云澈没有找到非艳,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突然一个巴掌被打在脸上,她扑倒在地,嘴角都是血。
“瑶姬,我已经亡羊补牢,救回这棵火凰树了。”白绾求饶。
“我知道。如果你没有救回火凰树,你以为我只是打你一个耳光这么简单吗?”瑶姬对忆灵斋的动向了若指掌,她是特意赶来阻止云澈的。她袍袖一舞,念随意动,宅院突然被一道光晕笼罩,而光晕顷刻又消失了。
“我已经用玄光将忆灵斋与外界隔绝了,夜狼就算追踪术再强,他也嗅不到这里面的任何气味。”
白绾一拜:“多谢瑶姬。”
瑶姬的笑容很是狡猾,余光偷看着门外云澈的背影:“我不是帮你,我是不想这棵火凰树再有闪失。现在离开花还有五年,这五年你给我好好地留在忆灵斋,不得踏出半步。你若是踏出去了,我的玄光会折了你半生的修为!”
从那以后,忆灵斋成了白绾的囚牢,她没有再见过云澈。
五年时间焦灼而寂寞,她度日如年。
眼看着花期离越来越近了,白绾却从同族的火凰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听说妖狐围困云澈,将他堵在了孽缘海。他身负重伤,难以抵挡,已经命在垂危了。
火凰说得绘声绘色,白绾没有听完就冲出了忆灵斋。冲出去的一刹那,她觉得浑身仿佛被撕掉了一层皮似的痛苦难当。
两千年的修为,顷刻折损了一半。
她强忍着疼,胁下生翼,化作蓝羽的火凰奋力朝孽缘海飞去。找到云澈的时候,他浑身鲜血,坐在银光细碎的悬崖畔,月色笼着他,他听见脚步,回头看见白绾,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你真的来了?”
白绾扶起他:“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他心中百感交集:“白绾,我想告诉你,我恢复记忆了。”她呆住了:“你说什么?”他说:“我知道,你消失的那七年,其实哪里都没有去。你一直在我身边。”只是她给他喝了忘情水,清除了那些记忆,所以他以为自己有七年没见她了。可是,他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他服下了倾城?
他说:“我想我带着非艳来找你的时候,你应该就猜到了吧,我最初认识你是怀着目的的,我是为了得到非艳的记忆。”但他还没有得到倾城,她便和他划清了界限。
她是孤星降世,和她相爱的人迟早会遭遇灾祸。但她却对他的记忆清除得不够干净,只令他忘记了彼此之间的爱情,还保留了相爱之前的友情。所以他反倒再次以朋友的身份直接去忆山找她,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她说:“是的,那个时候还我就知道了,我其实根本不需要清除你的记忆,跟你断绝关系,因为你根本不曾爱我,又怎会受我的刑克?”
“白绾,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走吧,离开再说。”他犹豫了一下:“你不怪我?”
他们之间,谁对谁是真的坦荡呢?
她扶着他,想带他离开孽缘海,就在她离他最近,搀着他的胳膊时,她突然觉得腹中一凉,身体仿佛破开了一个大洞,有生之年最寒冷的月光钻进了破洞里,她突然倒在地上。
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刀。是专门对付妖精的放魂刀。刀尖滴着血。
她惊呆了:“云澈,为什么暗算我?”他已经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在那时,孽缘海突然妖风大作,野兽奔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妖狐的气息铺天盖地。
5.烈焰焚情
白绾捂着伤口,鲜血直流。放魂刀能令她暂时虚弱,无力施法。她不知道云澈为什么要伤她,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在妖狐围攻过来的时候救她,带着她一起逃走。
原来他之前根本没有受伤,他是布了局在等她来。但他的布局不仅引来了她,也引来了始终没有放弃报仇的妖狐。
这一次是真的燕巢幕上了。他们连吃了几次险些致命的攻击,突然从很高的悬崖上摔了下去。
身体被一棵大树挡了挡,顺着树干滚进了一个漆黑的岩洞。
云澈急忙在洞口布了一个结界,但他也知道,结界是无法维持太久的。
妖狐徘徊不去,还有的已经开始攀援下来。洞外天光渐明,洞口正好迎着日出的方向。当第一缕阳光投射进来,白绾忽然看到地上有一块红色云纹的细长石条。那东西是从云澈的怀里掉出来的,云澈还没注意到,就被白绾先一步将石条抢在了手里。
她质问:“你怎么会有我们火凰族的禁物火焰石?”
其实,看见火焰石,白绾就应该想到了,这一切都跟首领瑶姬有关。云澈很有可能是因为吃了倾城而恢复记忆的,而最容易拿到倾城的,除了她就只有瑶姬了。更何况,火焰石也是首领才可以动用之物。
云澈的确见过瑶姬,倾城就是她给他的,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往事。
瑶姬说白绾至今还对他情深一片,如果知道他遇险,一定会奋不顾身来救他。事实上,从四年前,瑶姬将云澈赶出忆灵斋,并且用玄光将忆灵斋封闭的时候,她就已经计划好这一切了。她故意让白绾得知云澈遇险,要她强破玄光,削弱半生的修为,这样一来,凭她仅剩的千年修为就不再是云澈的对手了。
但瑶姬不是想置白绾于死地。
失去一个圣女,对她,对整个火凰族,没有半点好处。只是白绾犯了做圣女的大忌,她心中有情爱的拖累,险些毁了火凰树。瑶姬想要清除白绾对云澈、对情爱的记忆。那只有一个方法。
杀了白绾,再用火焰石将其焚烧,她浴火而重生,就会忘记前尘。
瑶姬威胁云澈说倘若他不对白绾动手,那火凰族就会放弃这个圣女,会追究白绾当初的失职,那是死罪,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云澈不是想杀她,他是想救她。
她仿佛于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伤口流着的血,她甘愿幻想那是玉露琼浆。
她叹气说:“但你知道,瑶姬为什么要你来做这件事情吗?她是我们的首领,她一声令下,可以差遣任何一只火凰。但她爱惜同类,她知道火焰石一经点燃烈焰就会绵延百里,百里之内,死掉的火凰沐烈焰而重生,活着的火凰虽然能抵受高温,也会折损千年修为。至于别的妖畜,那就是尽化成灰,万劫不复了!”她说着,洞外的妖狐已经逼近,他们开始强攻结界了。
结界之危,犹如累卵。
白绾忽然捂着伤口,呻吟着倒在地上。云澈原以为他那一刀不至于伤她至此,急忙过去扶她,“你怎么样?”
她眼波微转,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火焰石。“云澈,告诉我,和我在一起的那七年,你心里是有过我的,至少在某一刻,你是为我动心过的,是不是?”
他着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忽然扑进他怀里,紧紧地将他抱着,他想推开她,却被她抱得更紧,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心中一软,道:“白绾,我是曾经爱过你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结界破了。
与之同时,他猛觉胸口一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白绾温柔的声音传来:“有你这句话,我便无憾了。云澈,你以后能保护我吗?我想我再也不能继续做那个固执无畏的白绾了,因为,我所有的勇气都用来为你勇敢这一次了。”
声音消失了,云澈突然看到眼前灼光亮起,赤焰如一个浪头打过来盖住了他,周围都是妖狐们的哀叫,他站在烈焰里,浑身无一处不在剧烈地疼痛着,他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后来他是被滴在唇上的凉水唤醒的,睁开眼睛,他看到一只蓝羽的火凰站在他身边,正在给他喂水。
他忍着浑身剧痛,惊疑地问道:“白绾?”火凰扇翅点了点头。
白绾的修为被那场烈焰洗掉了千年,只剩下一年了。这一年的剩余令她得以保命,但她无法化成人形,就连飞行的能力也丢失。她必须重新开始修炼。
云澈那时才明白,他之所以没有被焚成灰烬,是因为白绾将她的内丹过给了他。有了火凰内丹,他便跟火凰一样,抵御住了烈焰高温,虽然丢了千年的修为,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在当时来讲,白绾那么做是唯一能够两全的办法了。
从那以后,云澈便抱着那只火凰,回到了夜狼族地。
火凰总喜欢引颈而鸣,声音仿佛透着欢喜。可是他越读懂她的欢喜,他便越痛心,因为他始终没有说完那句话。
白绾,我是曾经爱过你的。但是,我更爱非艳。
你是划破夜空的烟花,添了我眼中一瞬而逝的光华。但是,当烟花坠落,我仍然在那片夜空下,那使我抬头、使我凝望、使我思而不寐、心不能忘的,终究也不是那场烟花。
可你竟然为了我一句没有说完的话,赔了你一生的年华。
6.相思一世
云澈也没有告诉白绾,他之所以听从瑶姬,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瑶姬说她俘虏了非艳。她说只要云澈帮着她,还给她一个全新的圣女白绾,她就会放了非艳跟他团聚。他不敢告诉白绾全部的实情,是因为他觉得十年前他为了非艳而接近她,十年后,他不想再被她知道,他又是为了非艳才接过了那块火焰石。
他早就无法面对白绾了,更加无法面对一个卑鄙的自己。
那以后,云澈没有再去见瑶姬,也没有再寻找非艳了。
他要用自己的余生来陪伴那只火凰,那是他偿还她唯一的方式。
很快,他听说忆山的火凰树开花了。他知道她不能飞,他忽然很想替她摘一朵火凰花,因为他记得她说过,她宁可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火凰,衔花采露,破除孤煞的命运。
他便匆匆赶去了忆山。
他却不知道,非火凰族类采摘那种花,是会遭到火凰们残暴的攻击的。他也不知道,火凰之中,有圣女命格的火凰,其孤煞是根本无法化解的。
世间万物,唯她不能有情,也唯有她,不能忘情。
他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火凰花沾着他的血,他颤着手伸到她面前,对她微微一笑。
怀中有一管银笛滚落出来。
她想起他说过,他可以吹一支离别曲,能够让即将分别的两个人不难过也不相思。
她用爪子推了推已经安睡不动的他,天地万物,寂静得像是凝在他眉宇间的一抹寒霜。
云澈,现在为我吹那支离别曲吧?
明明是你欠我那么多,怎么到最后,却还是要我再为你难过一次,相思一世?
编辑/飒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