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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焚得半日香

2013-05-14岑桑

花火A 2013年1期
关键词:小九媒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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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桑又来了(岑桑:嫌弃我吗?)……这次是一个古言!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第一次在《花火》写古代稿子吧!还真是无所不能啊亲!难怪木卫四每次都想要把你摁在怀里……(木卫四:是把稿子摁在怀里!稿子……)

喜欢一个人,就该要成全他的幸福吧。

壹玉石簪

五更天,晨曦微微吐白,小九就起来了。她先去厨房,生了小炉炭火,熨上药壶,然后去院子里劈些木柴,垛在柴棚里。早春三月,天气依然暗凉。小九的额头,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屋子里隐隐传来一阵悉悉窣窣的穿衣声。是陶井聪醒了。小九把热好的药,小心地倒出来,端着进了房。

小九说:“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呢。看来这药还是有用的。”

陶井聪是小九的父亲。他半倚在床上,问:“药很贵吧。”

小九拿了块糖压在他舌底,把药递过去说:“快喝吧。身子好了,比什么都重要。昨天在山上发现一棵老沉香,已经结香了。天太晚,来不及采。一会儿我就去把它采回来,保准卖个好价钱。”

陶井聪是海良镇上的采香工,因为从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腿。于是这几年来,全靠小九上山采香,换钱度日。

这一年,小九十五岁了,已到了及笄之年。去年的时候,陶井聪私下找过镇上的张媒婆,想为她找一门亲事。可张媒婆却说:“老陶,你还是放过我吧。你们家半分嫁妆都没有就算了,小九还生出个男孩性儿。街上的混混都绕着她走,谁家不要命的敢往回娶啊。”

陶井聪叹了口气说:“唉,小九从小没有娘,没人调教过梳妆女红。她都这么大了,你就费费心吧。”

说着,他就塞了把嵌着玉石的银簪子给张媒婆,说:“这是她娘留下的,也值几个小钱。”

张媒婆迎着光瞧了瞧说:“这点银子不值什么钱,倒是这块玉石水头还不错。我就先帮你收着,等事成了咱们再算。”

可是这事,三天就黄了。因为小九发现娘留下的东西少了一件,就从陶井聪嘴里问出了实情。她倒不和父亲争辩,自己找上门去,踹了鸡窝,打了狗腿,硬是从张媒婆手里要回了银簪。

从此之后,小九的“威名”就算是传开了。十里八村不要说有敢娶她的人家,就是媒婆听了的名字,都避之不及。

陶井聪说:“你这是何苦呢。不就一个簪子吗,你娘要是在,也会同意的。”

小九却坚定无比地说:“娘要是在,我也同意,但娘不在了,她的东西一样不能少。再说了,嫁人干什么?我给你养老送终多好。”

陶井聪除了叹气,别无他法。

贰沉香树

春日的苍翼山,染了细密水润的绿,像一片衍衍散开的绿墨。小九寻着昨日留下的标记,攀爬进了南山的密林。能结香的沉香树,至少要十几年的树龄,要结出香块,还要更久。所以采香并不容易,这一次,小九找了两个月,才找到这棵老沉香。

淌过一条清澈的溪水,小九看到了那棵沉香树了。繁密的叶子,像碧翅的蝶群,飞舞进天空。小九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树根上乌黑的香块,心里格外欣喜。这么一大块,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只是,她刚抽出采脂刀,就听见树后传来一声弱弱的喘息。

小九吓了一下,站起来说:“谁?”

可是没有回答,只有一个人影从树后,倒了下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是一个少年,十六七的样子,有一张讨人疼爱的脸。少年的手背,有一对渗血的孔洞。显然是被毒蛇咬到了。小九连忙从腰上的皮囊里,拿出解毒药,塞在他嘴里,然后用刀剜掉他手上的腐肉,用嘴吸出毒血,接着又翻出金创药,按在了伤口上。

少年“哇”一声疼醒了。小九拿出一块干净的汗巾,绑住伤口说:“别乱动,一会就好了。”

少年看出是小九救了自己,感激地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小九的肩膀,说:“谢谢你,兄弟。”

小九扬手给了他左脸一拳,说:“眼瞎了吗?应该叫姑娘。”

少年原本就虚弱,立时眼冒金星地躺在地上。小九站起身,踢了他一脚,说:“死一边儿去,别挡着我干活。”

说完,她就用衣襟拭掉采脂刀上的血污,仔细地把树根上的凝结的香块刮下来。

少年服了解毒药,神智清明了许多。他倚在旁边的树干上,半眯着眼看小九,心里忍不住暗想,她哪里像个姑娘了。

玄色短衣,鹿皮短靴,大概为了方便爬山,长发也男子似的盘在头上。如果说,非要找出个像女孩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吧。

他说:“嗨,我叫离赤,是京城捕快。敢问姑娘芳名。”

小九“噗”的一声笑了,说:“你们这些京城来的人,就喜欢假客气,都问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叫小九。”

说话间,小九已采好了香块。她转身对离赤说:“我要下山了。你……”

离赤费力地爬起来说:“带上我,带上我。”

叁彩袖坊

到底是年少,尽管中了蛇毒,也毫不影响离赤滔滔不绝的嘴巴。一路上,他都在讲京城的趣闻。自从父亲受伤之后,小九一直都是一个人上山采香,忽然多了能说的同伴,也不觉厌烦。

从苍翼山上下来,转过一片榆树林,就到了小九的家。此时,天色已晚,小小的草屋,藏在暗黑的夜色里,竟没有一丝光。小九愣一下,平时陶井聪总会点一豆灯光,等小九回来,可是现在……

“怎么了?”离赤看见小九忽然冷下神情,凑上前问。

小九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她走进屋子,轻声问:“爹,你睡了吗?”

可是屋子里,没有人回答,月光从窗子外面透进来,像蒙了一层银色的雾。小九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垂头坐在床上。她小心地走过去说:“爹,你怎么了?”

床上的人影,忽然翻手拍出一掌,一枚绽着寒芒的银针,从袖口中,直刺向小九。

小九毫无防备,一瞬愣住了,她惊恐的闭紧双眼,却听见“叮”的一声,银针被击开了。

是离赤,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竟多了柄柔亮软剑。床上的人影像一只脱线的风筝,突然撞开窗子,倒飞了出去,只遥遥抛来一串悦耳女声:“原来是京城离少,就给你个面子吧。”

小九这才清醒过来。她忙点起油灯,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看见陶井聪。她有点慌了,失神的坐在门前台阶上,不知所措。

离赤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说:“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的。”

“又不是你爹,你当然不担心。”

离赤不愧少年捕头,早已把屋子搜了一遍。他说:“房子里没有血迹,也没有尸体,甚至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除了刚才撞破的窗子,连门销都是完好的,说明来人不是灭口,而是要人。”

小九静静听着,觉得的确有些道理。她说:“就算我爹没事,我要到哪里去找呢?”

离赤拿出那枚刚才被自己击飞的那枚银针,指着针尾上一处极细小的凤翎徽章说:“京城彩袖坊。”

“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普通人进不去的地方。”

“那我怎么找。”

离赤对他挑了挑眉毛说:“我可以托朋友,带你进去。”

肆奇楠香

小九从没离开过海良镇。如果不是心里不是放着寻找父亲的隐忧,这该是段十分有趣的旅行。离赤虽然年纪不大,但显然是个常走江湖的人,打尖住店,样样门清。春日的官道,行人络绎不绝。离赤买了两匹马代步。小九虽然没骑过马,但从小爬山涉水,也不觉得难骑。她轻轻拢着缰绳说:“谢谢你。”

离赤蛮不在乎地说:“这算什么,你可是救过我的命呢。再说了,我是捕快,我当然要管了。”

小九好奇地问:“你好好的在京城里当捕快,怎么跑到苍翼山去了?”

“我啊……找老婆去了。”

小九打趣地说:“到那儿去找,你是要去找猴子当老婆吗?”

“我是迷路了。”离赤有一点脸红。他转个了话题说:“那天你在山上,切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啊?”

“沉香。”

“哦,怎么闻不到香味呢?”

“上好的沉香是闻不到香味儿的,只有切下焚烧才会异香扑鼻。”

“我倒有一块,不烧也是香的。你来帮我看看是不是假的。”说着,他就打开了挂在腰上的锦囊,一缕幽香,悄然散了出来。那一块漆黑如墨的香块,刻了精致的饰纹。只是看起来,像是被切掉了一半。

小九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说:“哪来的?”

“我爹留给我的,他让我找到拿另一半的女孩,和她结为夫妻。”

小九说:“你爹到有趣,这辈子你要是碰不上,不是要永远孤家寡人了。”

“就是啊。”离赤一脸不满地说:“我也想反抗啊,可惜我爹娘十几年前就没了。我也就没机会了。”

小九没想到一句玩笑,就接了离赤的心里的伤。她抱歉地把香块递给离赤说:“你好生收着吧。这是奇楠香,极名贵的种,一片万金,沉香里只有它不烧也是香的。别没事就拿出来给别人看,碰到个识货的,保准偷了去。”

“好,我听你的。”

“谁要你听了。”

小九说完,就双腿夹了夹马肚子,飞快地跑起来。离赤忙加鞭追了上去。夕阳暖暖地缠绕在两个人的身旁,欣长的影子,重叠在暗金的驿道上。忽然之间,就变得无话可话了,只有细碎繁密的马蹄,清脆地响着,像是悄然跳跃在耳边的心跳声。

伍樱雪飞

“彩袖坊”是京城有名的女学馆,教授琴棋书画,进出都是名门富贾之女,学金也自然不菲。小九从没见过这样大而精致的园子,想象中的仙境,也不过如此。荫绿的树林掩映着流金飞檐,隐约有琴音缭绕在晴空里。

琴弈是离赤相托的朋友,京城首富左之儒的女儿。左之儒生意远达,收藏无数珍玩奇物。就连皇上微服私访,也会去左府探看奇趣。

琴弈答应让小九做她的伴读,带她进彩袖坊探查。

琴弈站在听樱阁前,对小九说:“虽然你是离赤的朋友,也要有规矩,这里不比你们乡野荒村,礼数错了,可是要命的事。”

小九点了点头,说:“我懂的。”

只是,穿了裙子,换了女妆的小九,觉得自己哪里都别扭。平时豪迈惯了,刚刚阔步迈上的台阶,就一脚踩中自己的裙摆,狼狈地摔在地上。

琴弈转回身,叹了口气说:“你不是连裙子也没穿过吧。”

小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没有。”

琴弈用眼角看着她,怜悯地笑了。

小九不喜欢她这样怜悯的笑容,仿佛自己是个卑颜屈膝的乞丐。

这一天,教琴的师傅没来,一屋子的女孩,结伴去游廊里赏樱。初春时节,早樱尽放,清风温软拂过,带起一片粉白樱雪。

琴弈坐在游廊边说:“你和离赤认识多久了?”

“从海良镇到京城,也就一个月吧。”

“他这人,没爹没娘的,倒是和你挺像。”

“我有爹,和他不像。”

“听说,你救过他呢?”

“他也救过我,算是扯平了。”

“看不出来,你和他还算的挺清楚。”

小九停了一下,说:“琴弈,你们京城的人说话都这么绕吗?”

“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喜欢离赤是吗?”

“你……”

小九却转身走了。她发现,伺候人的事,自己半点也做不来。如果不是为了父亲,她真想,扔了这身裙子。而琴弈无趣地坐在游廊的长椅上,不由的想起离赤。

琴弈和离赤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离赤的父亲离将,是京城的第一名捕,与左之儒是世交。离赤七岁那年,不想闷在家里习武,悄悄溜出门玩耍,不想傍晚回来,发现全家中毒而死,只留下他一人。后来他被左府收养,十二岁就进了“捕头营”,跟着父亲曾经的手下,四处办案。因为当年离家灭门的案子,从未侦破。他期望能早一天,查出真相。

忽然,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传出来。一个身穿水红纱裙的女子,走进游廊,一双眸子,水光流转,透出股甜腻的妩媚。她说:“姑娘们也真行,师傅没来,也没人告诉我一声,好好的时间都拿来玩了。”

小九说:“你听说有种西藏进贡来的獒犬吗?凶悍无比,且有极灵敏的嗅觉。”

“有过耳闻。”

小九又说:“如果,皇上御赐的圣物,在彩袖坊丢了,你是让查,还是不让查?”

“你提这些做什么?”

此时,窗外已经大亮。彩袖坊的大门前,传来一阵喧哗。离赤正带着捕头营的獒犬,与苏姑姑对峙。琴弈站在离赤的身后,说:“苏姑姑,你还是让一让吧。我那枚皇上御赐的金步摇,就丢在彩袖坊了,八成是让人偷了。”

苏姑姑冷声说:“左姑娘,你觉得我们彩袖坊的人,会在乎一支金步摇吗?”

“你的意思是说,彩袖坊的人,都瞧不上皇上的东西了。我这就告诉我爹去。”

“你……”

琴弈却躲在离赤的身后,嘻嘻地笑了。

此时,坊主与小九已听到远远的犬吠了。坊主垂目扫了正暗暗飞散的沉香,忽然挥掌将它击的灰飞烟灭。显然小九是用沉香独特的香气,在指引獒犬找到自己。因为她和离赤断定,彩袖坊不会在捕头营兵临之时灭口杀人。毕竟这是天子脚下的京城。

坊主微微笑了说:“好,伎俩用的不错。不过你娘也就逃到了苍翼山,看你有本事逃多远。”

小九咬着牙说:“你说对了,我不是我娘。她被你打落山崖,也自命是彩袖坊人,可我不是。那颗避毒珠,我可以还给你。但是,我还要告诉你,当初我娘留下了一副药方,我看了一万遍也想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可现在我懂了,那是醉心海棠独门解药的配方,我保证,如果我,或者我的朋友出了什么意外,这个方子就会传遍江湖。”

“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了。离赤牵着獒犬冲了进来。

他看见小九,突然情不自禁地跑过去抱了抱她说:“你没事吧?”

小九摇了摇头,有点脸红。她回头看了看软塌上的坊主,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她只远远地送来一句,“小九,该留下的东西,你别忘了放下。”

玖曲终离

小九和父亲离开京城的时候,已是暮春,路边的晚樱,已开出一片粉红樱云。离赤和琴弈,一直送他们出了城。离赤骑着马,走在小九身边说:“为什么不留下来?”

“我为什么要留下来?”

“因为……我……”

小九忽然打断他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我留下,但我有你永远不想知道的理由。对不起,离赤,虽然我们不能再一起,但我们都经历了人生最苦难的伤痛,一定会成为最好,最特别的人是不是?”

离赤默默地点了点头,他想不出小九为什么要执意离开。因为小九永远不会告诉他,那些发生在十几年前的爱恨情仇。她没有勇气,去面对离赤炙热而真诚的眼眸。她只能选择永远的离开,离开她初初萌动,就已结束的爱情。

小九策马跑到琴弈的身边说:“琴弈,谢谢你肯帮忙。”

“有什么好谢的,怎么说你也我的伴读,我总不能看你去送死吧。”

小九拿出一只锦囊,塞在她手里说:“送你的。”

“什么东西啊?”琴弈打开瞧了瞧,是半个墨黑的香块。到底是富贵出身,一眼就认出了奇楠香。她说:“这倒是个稀罕物,不过我家也有的。你还自己留着吧,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小九却摇了摇头说:“这个东西你不会有的。别告诉离赤这是我给你的。”

说着,她就追上父亲的马车,回头对离赤和琴弈抱了抱拳说:“就送到这吧,别过。”

离赤无奈地拉住缰绳,说:“保重。”

小九把马栓在车尾,穿进了车子。马夫挥动鞭子,隆隆的上路了。小九靠在父亲的肩头说:“爹,我娘真的那么厌弃我们吗?她到底去了哪里?”

陶井聪说:“小九,还记得那年,我把你寄放在邻居三个月吗?其实,我去京城找你娘了。我在一家客栈里找到了她。她和我说,她后悔了,她不该杀那么多人。喜欢一个人,不就该成全他的幸福吗?她还说,她不该离开我们父女,日子虽然平凡,却也有平凡的幸福。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你娘说完就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小九紧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远处有离赤的声音,隐隐地传过来。

“这半块奇楠香原来在你这里啊?”

“怎么了?”

“害的我每年去爬苍翼山,还被蛇咬……”

小九把头出车外,看身后的白马少年。有风卷起满天樱雪,纷纷扬扬,漫涣了视线。

她缓缓坐回车内,轻声叹了一口气。

喜欢一个人,就该要成全他的幸福吧。

编辑/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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