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苏联的旧船票
2013-05-14公子如苏
公子如苏
美编约图:民国文,旧船票就很有画面感啊……是男主给女主的一张船票,男主最后被女主亲手毒死了,女主自己拿着船票走了。本来他想和她一起走的……好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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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稿子真心太好看,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看的民国文了。看完我只想说,圣母心实在不配得到真爱,想送她两个字,活该!最喜欢敢爱敢恨的(女主还是女配?我当然不会说穿!)姑娘!啊!真想赏她个汉子陪她过下半生(真够了!)。如苏妹子虽然是个新作者,但是功力很棒,结尾简直虐哭我了好吗,混蛋,不要偷看结尾!!
我原想他会和你一起走,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留了下来。
(一)画馆
“小姐,这就是新来的画师陆生。”
我一脚迈进如意画馆,就听到身旁的丫鬟指着一个长衫男子说道。
循声望去,只见陆生端坐在画板前,一面执着画笔,一面不时抬头看向画板前的女子。她身后,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些贵太太。
“下一位,就给我画。”我走到他身旁,涂着丹蔻的手指在他画板上敲了敲。
队伍里立马传来窃窃私语:“这就是沈小姐,性子极是刁蛮!”
“嘘,小声点!现在袁军与陈军打仗,陈军眼看就要赢了。沈馆与陈军一向交好,可惹不得!”
我抬眼看过去,笑了笑,顷刻间场内再没声音。
他却置若罔闻,握着画笔的手也不曾松一下。只见他慢慢地勾勒了最后一笔,才收好宣纸,朗声道:“今天就到这里。”
“若是我不让呢?”不想他是这个反应,我夺过了他手里的宣纸。
陆生这才抬了头,撞上他清冽的目光,我一愣。何曾见过这般眉目如画的男子,面容俊逸,竟让人挪不开眼去。
一恍惚,手里的宣纸不知何时被他抽走,只听他说道:“送客。”
走出了画馆我才回过神来,身旁的丫鬟吃吃地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姐服软。”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自顾自地上了沈馆派过来接送的专车。
第二次见到陆生,却是在首饰店。
我前后去了画馆不下十次,都是关了门,不想在这里竟碰上了他。他正低着头,凝神看着柜台。
我惊喜地走过去,正准备打招呼,却见他侧了身。
“阿生,这个好看吗?”他身旁的女子转过身子,指着头上的凤鸾钗问道。
陆生微微一笑:“好看。”
我一怔,想起那日他画中的姑娘,正是眼前这位。
我直勾勾地看着陆生,可他像是不认识我一般,掠过我便去找老板付账。
我有些恼火,沈馆在上海赫赫有名,从小到大,哪个男人不对我鞍前马后?可这陆生,偏偏对我视而不见。
“姑娘拿好,这凤鸾钗可是古物,碾转到此……”
“慢着,我出十倍的价钱,买她手里的凤鸾钗。”我冷声打断了老板的絮叨。
“这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那又如何?”我讥诮一笑,看得那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
原本的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下来,陆生却只是看了我一眼,目光沉静。
我大大方方地看着他,他扬了扬眉,目光里似有厌倦。
“你记好了,我叫沈青禾。下次见到我,不许不认识我!”我恨恨地道。
那一刻他眼里蕴着一丝诧异,却依旧一言不发。
透着他瞳孔我看到了自己,便是没由来地开心。那是我第一次,在他眼里,完完全全地找到了自己,并无旁人。
(二)巧合
回到沈馆,已是入夜。那熟悉的身影立在花厅中的长窗之前,似是等了我许久。
我正准备开溜,就听他叹气道:“青禾,你真是越来越胡闹了!”
他转过身子,拧了拧眉,手里还捏着一份报纸。
“沈青楠,你刚回来就说我,你一点都不疼我!”我故作委屈,便见哥哥眉头松了些。
他见我走了过去,立马摊开手中的报纸。我仔细地看了看报上的内容,大抵说的是我与人争风吃醋,一掷千金。报上并没写陆生与那女子是谁,只是配了我和他的照片。
“这凤鸾钗是真是假,你还不知道?父亲弥留前明明将真的凤鸾钗给了你,你与别人抢什么?”哥哥板起了面孔,“还有,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回来,成何体统?”
我撇了撇嘴,从手袋里拿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我是因为买这玉才迟了几分……我都没吃饭,你就凶我!”
他这才笑了,接过玉佩,点了点我的脑袋:“这玉我必不离身。我就等你回来开饭,今天来了一位贵客。”
“哥哥最好了!”我亲热地搂住了他一只胳膊,又冲他使了眼色,“那贵客是谁?”
正和他说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正厅。那声“沈少爷”响起的时候,我蓦地一惊。
是她,前几日和陆生在首饰店的那个姑娘。
“这是施雨含,我在……”
“我和她,早就认识了。”我打断了哥哥的话,轻蔑地看着她。
这饭桌上气氛极为尴尬。我坐在哥哥旁边,见他殷勤地为施雨含递水夹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本想告诉哥哥她与陆生之间的事情,却见他满心都是她,又怕伤及陆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雨含,我和百乐门那边打过招呼,从今以后,你哪里都不必去。”
我一怔,原来她是百乐门那边的姑娘。
她眸子里闪过几丝欣喜:“谢谢沈少爷。”
“我寻思着,你先在沈馆呆上一阵。等时局稳了,我再送你回老家北平?”哥哥柔声道。
“不行!”我倏一声便摔了筷子,“这女人不干不净,哥你不知道……”
“住口!”哥哥没想到我居然当面驳嘴,厉声说道,“沈家小姐的风度,被你摆哪里去了?”
我一愣,便红了眼眶。这是他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凶我。
“沈少爷,别为了我和沈小姐闹不合。”施雨含说完便起身要走。
我狠狠地盯着她,却见哥哥一把扣上了她的手腕:“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我跺了跺脚,提了手袋便冲出了大门。
一出门,我才发觉已经下起了小雨。正值春天,沈馆门前的几株梨花也开了,一树雪白,溢着芬芳。朦胧夜色中,树下还站了一个人。
我不由得上前几步:“陆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见是我也没有惊讶:“我来送她回去。”
这绵绵细雨不大,可他的衣衫已经湿透,应是等了很久。
“她……不会回去了。”我顿了顿。
他勾了勾嘴角:“怎么会?我和小雨说好了,我就在这里等她。”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就傻傻地站在那里。他也一直没有离去的意思,雨丝密密稠稠地打在他的发上,直到发梢都滴下雨珠来,我才恍如初醒。
我转身回了沈馆别院,抓了一把油纸伞便匆匆跑了出来。
他还在那里,纹丝不动。我心中不是滋味,但还是将那伞递了过去:“这个给你,你要等,就一直等下去。但她跟了我哥哥,是不会再和你一起了!”
他一震,缓缓转过身,却没有接过伞,而是嘴角一沉:“一定是你们沈家,仗势欺人。”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
手中的伞砰然落地,我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只剩下无边的黑色。我不记得在雨里站了多久,只记得他说的“仗势欺人”,如巨石一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三)玉兰
“那晚小姐在雨中站了很久,所以才发烧了。”
迷糊间我听有人这般说道,不出片刻,额头覆上了一只手。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看到哥哥正坐在床头,焦急地望着我。
我心一暖,握住了哥哥的手:“哥,我没事。”
“我听人说你喜欢如意画馆里画的像,等你病好以后,我就叫人去请那里的画师到家里来。”哥哥笑道。
我一听,又惊又喜。他不知道陆生的底细,想必来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便轻声道:“是啊,那儿有个姓陆的画师,倒是不错。”
“你喜欢就好。”他含笑看着我,正想说下去,房门却被急急地被推了开来。
是有人送来了电报。他起了身,接过电报,神色却慢慢凝重起来。
“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哥哥冲我一笑,匆匆出了门。
我未注意到他异样的神情,只是满心想着,能再见到陆生了。
不出几日,我就恢复了身子。只是沈馆与往日不同,多了一分“女主人”的味道。
我半倚在榻上,看着施雨含与哥哥在不远处谈笑风生。
我皱了皱眉,对身旁的人说道:“我找你来,只因你是哥哥的心腹。有什么话,照实说。”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少爷很早就和她认识了,那次他去百乐门,差点中了袁军的埋伏,是她通风报信才让少爷脱险。”
我一愣,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她与陆生之间算作什么?若她和陆生之间真有暧昧,那她把哥哥当做什么?
正当我苦思冥想时,陆生出现在了花厅。
哥哥挽着施雨含的手走了过来,一脸诧异:“怎么是你?”
他一定是记起了报上的照片。我生怕他找陆生算账,便急急地把陆生拉进了偏厅。我往外面张望了一番,见哥哥没有追上来,这才放心地掩上门,松开了紧紧抓住他腕上的手。
他倒是一言不发,迅速地挪来了椅子,摆好画板,再从桌案上的花瓶里折了一朵玉兰花。我疑惑地望着他,却见他走了过来,极其自然地将那花别在我的发上:“这样画出来,会更好看些。”
我有些欣喜地望着他,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他却迟疑一番,转身回去拿了一卷画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来。我瞧过去,画中的人正是施雨含。
“这是我前些日子为她画的。”他一顿,“麻烦沈小姐帮我转交给她。”
怪不得他会这么乐意帮我画像,原是有求于我。我心下酸涩,却仍是不忍拒绝,便点了点头,顺手接了过来。
他似是没想过我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眼里多了些笑意。
陆生让我站在窗前,将手搭在窗上,再侧过脸。那样的角度,我刚好能看到他。他坐在那里,或低头,或抬眼,一举一动,我都看得分外清楚。
画笔摩挲在纸上是好听的沙沙声,我望着他,多想这一刻时光就此停滞。
门砰地一声被踹开,我一惊,竟是带着枪的警卫。
“你们这是做什么?”容不得我多问,有人便夺过了陆生手中的画笔,将枪对准了他。
领头的恭声道:“小姐,我们是奉了少爷的命令。”
我惊愕地望着陆生,却见他面色不改,笑着说:“沈小姐,这画,恐怕我是画不完了。”
“放开他!”我说着便要过去,却被人横手一拦。
那人在我耳畔低声道:“小姐,他是袁军派来的。”
(四)相救
“他怎么可能是奸细呢!”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哥哥手里的电报,“袁军间谍”这四个字看得我触目惊心。
哥哥眉头紧锁:“这消息是雨含从百乐门搜罗来的,我派人查证过,确凿无疑。”
居然是她。我的目光狠狠地扫向站在一旁的施雨含。
怪不得哥哥会接她来沈馆,她原是他安插的眼线。想来她和陆生曾经在一起,也是哥哥安排的。哥哥对付间谍的手段我是见过的。我心一颤,却还是哀求道:“哥,能不能别杀他?”
“那报上写的事是真的?你真喜欢这个陆生?”
我一咬牙,迎着哥哥诧异的目光道:“哥,我是喜欢他。你能不能饶了他……”
“荒唐!”哥哥不料我真的承认,脸色变得铁青,“陈袁两军在前线交战,沈馆是陈军的后援。袁军的主力袁三少,一直对沈馆虎视眈眈。且不说陆生有没有搜到什么情报,就凭你对这个间谍动了心,我也一定要杀了他!”
我还想继续为陆生求情,却见哥哥挥了挥手:“雨含,帮我送青禾回房。”
我急得红了眼圈,只听哥哥硬了语气:“青禾,哥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事,你必须得听哥的。”
施雨含送我回去,过来便要拉住我的手。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径直走在前面,一路无言。
走到我房间门口,她转身就要离去。我拽住了她的衣袖,将她拉进里屋。
她轻蹙眉:“沈小姐,这是做什么?”
我也不说话,仅是拿出了陆生让我转交给她的画,然后将画硬生生地塞到她手里:“你刻意接近他,他又是如何待你?”
我见她不为所动,又软下语气:“我哥对你言听计从,算我求你,帮陆生一次。”
“沈小姐出身高贵,我怎担得起你这个‘求字。”
我没想她竟会这么说,一时便愣在那里。沉默许久,我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从不离身的凤鸾钗:“这才是真的凤鸾钗,拿着它,你可以得到沈家一半家产。”
“我有你哥哥,就有了整个沈家,我要这破钗子作甚?”她依旧轻声细语,语气里却带着尖锐之意。
我笑了笑,膝盖一弯,砰地一声跪了下去:“权当我求你。”
拿到看管陆生的钥匙已是半夜,是施雨含灌醉了哥哥,从他身上偷的。她说那帮警卫已被她下了迷药,我一路可畅通无阻。
陆生是被陈军的警卫看管,为了避免连累哥哥,我换了一身粗布短衣,头发也被打散,凌乱地垂在脸颊两侧,不细看就辩不清眉眼。
他被锁在地牢中,我见到他时,他浑身是伤。
我小心地越过昏睡的警卫,悄悄上前。
他听到动静,有气无力地抬起了头:“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耐心地等他说完,才整理发鬓,冲他微微一笑。
“怎么是你?”他一脸诧异。
他莫非还以为来救自己的人会是施雨含?我冷冷一笑,却不答一句,只是替他解了绳索。
从地牢一路往外,我始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是……我还来不及开口,却见他变了脸色。
听到身后枪响之时,我已被他揽在怀里,只听得他闷哼一声道:“有埋伏。”
他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拉着我便往前跑。
我们还未出沈馆,他的脚步却开始踉跄。我知他受了伤,情急之下便拉他躲进了附近的花丛中。
“我看着他们就往这边跑了!”那些警卫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些都是我种的花,要是你们翻坏了,我看沈少爷怎么罚你们!”
是施雨含,我宽下了心。之后的话我便听不大清,只是四周渐渐地安静下来。我一摸他背后,竟满满的都是血。他双眼紧闭,呼吸也渐渐地弱了下来。
我不知所措地握上了他的手,却是一阵冰凉。
他像是知道我在害怕什么,费力睁开了眼说道:“如意画馆。”
(五)慌张
望着床上昏睡的陆生,我这才定下心来。
这次,若不是他为我挡了子弹,此刻我恐怕未必有命站在这里。
如意画馆早被哥哥毁了,但是附近依旧安插了袁军的眼线。我一说陆生出事了,他们比我还急,也顾不上问我是谁,就直接将我和他带到了袁军隐在暗处的据点。还好医生已取出了子弹,说是多休息几日,便无大碍。
我趴在床头细细地看他,昏暗的灯光罩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平白生出点滴柔情。
我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他却突然睁了眼。
我一惊,立马缩回了手。我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救我一次,这是我还你的。”他说道,“我不喜欢欠别人。”
为他做了那么多,原来我只是“别人”。我冷笑道:“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都是施雨含害的。我救了你,你却还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我只想骂他活该,却见他眸子一暗,我皱了皱眉:“算了,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他却蓦地抬起了头,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是袁三少的手下,与你水火不容,你走吧。”
我冷眼看着他:“我是救了你,但我去哪儿是我的自由。我高兴,我可以把你捉回去!”
接连一段日子,我都赖在陆生那里不肯回去。我是听说,沈馆找我的人快把上海翻了个遍。只不过陆生这儿太过隐蔽,怕是谁也找不到这里。
他的伤也近乎痊愈,只是我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再也没说过话。
我有几次凑上去,却见他冷着脸,话到嘴边,只得又咽回去。这段时候他都只靠些清粥果腹,我趁着有空,便试着动手,想要煮碗莲子羹给他。捣鼓了大半天,最后盛出的却只是浓浓的莲子糊。
我舀出一些尝了味道,索性还好,只是看着不够美观,便也鼓起勇气给他端去。
才到陆生房前,就听里面有人说道:“我们可以利用沈小姐将沈馆扳倒,这批军火运不到前线,袁军就还有希望。”
我一惊,连退了几步,却见房门突然打开。陆生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背后还站了一个穿着军装模样的人。
那人见是我,猜到我可能听去了刚才的话,便也不再客气:“她留着这里,迟早是祸害。”
我怔怔地看着陆生,却见他的目光落在莲子羹上。
“这是你做的?”他疑惑道。
我点了点头,却见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砰地一声,手中的碗被他一个转手打翻在地,裂成了几块。莲子羹还冒着热气,我蹲下身,一瞬间像是连眼睛也被熏到一样,泛起了雾气。
他冷冷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我说了多少遍,让你回沈馆去。”
他还是要赶我走。我只觉得我的心也随着眼前这瓷碗一般,碎得一塌糊涂。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所以背叛了哥哥我也不后悔。我这样待你,你却还要赶我走!”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喊出这些话,只是说了以后,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似是没想过我会哭,脸上闪过几丝慌张。
我绝望地看着他:“陆生,你想好了。我要是走了,就再也不会见你。”
(六)真相
最终我还是留在了陆生身边,只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他房里看到施雨含。
她倚在窗口,仿佛是早知道我会出现一般,冲着我就是一笑。
对上我的目光,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没想到吧,我也是袁军的人。多亏了沈小姐转给我的那幅画,我们传递消息才这么方便。”
“你骗人,那次我找你救他,你明明不肯。”我的声音略带颤抖。
那幅画,是我亲手交给她的。若她也是间谍,那哥哥,他现在怎么样?我只是看了近期的报纸,报上哥哥刊登了寻人启事,却没提起沈馆有变。他应是安全的。
她却笑得更欢:“沈小姐真是天真,不施苦肉计,我怎能得到你的凤鸾钗。这钗子,可以让袁军买得另一批军火。”
我心一凉,却依旧不甘心:“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可以不信,只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阿生的真名是袁弋生,他可跟你提过?”
她脸上的得意之色显而易见,我脑海里却只剩下袁弋生这三个字。袁弋生,是哥哥曾提到过的袁三少。
“我是袁三少的手下。”
想起他说过的话,我自嘲一笑,只听她继续说道:“我现在完成了任务,就回到了他身边。沈青禾,你以为你是谁?”
那些曾有过的欣喜,随着施雨含的一字一句,顷刻间化为乌有。
我涩涩一笑,转身便要离去。
“你觉得,我和你说了这些,还会让你离开这里?”施雨含拍了拍手,随即就出来了一些持枪的警卫。
“别动她!”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缓缓抬起头,看到他站在我面前,眼里似有不忍。
“阿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留着已经没用了。”施雨含一震。
他只是皱了皱眉,挥了挥手便让那些人退下,然后沉声道:“她,我们暂时还动不得。”
我死死地盯着他,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着:“我知道你做这些都是有苦衷的。你一定喜欢过我,对不对?”
他迎上了我的目光,半晌却没说出一个字。
这答案太过明显,沉默是最好的拒绝。
沈青禾,你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就算知道了他在利用你,可是你甘之如饴。你只是觉得,他留下了你却未动你一丝一毫,你在他心里就会有一席之地。
他明明就是喜欢施雨含,你怎么还会以为,他对你不好,是因着身份有别。你怎么还会妄想,他在短短一段日子里,就会钟情于你?
我轻声笑了:“袁三少,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你能不能放了我哥哥?我保证从今以后,不再纠缠于你。”
他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疾步上前,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沈青禾,我可以不伤他性命。但是,你别想离开这里!”
(七)废墟
袁军告捷的消息传来之时,我才被解了门禁。我始终不敢回沈馆去,生怕哥哥会生我的气。
花厅里堆了许多报纸,我随手捡起一份,却立马愣在那里。是几日前的报纸,报上头条——沈馆走水。
我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丢了报纸就冲出门外。
待我赶到沈馆,目之所及均已燃成废墟。旁人见我出现,无不议论纷纷:“这不就是沈小姐?听说,她给袁军告了密,陈司令怎会放过沈家?”
“是啊,奈何从前沈家家大业大,却到底也敌不过这付之一炬。说是陈司令买通了馆里的下人,深夜纵火,加上军队设伏包围……这沈家上下,没一个人逃出来。”
后面的话我再也没听下去,我甚至抱着一丝希望,沈馆起火那时,哥哥不在。可是当我从废墟中找到那块玉佩的时候,这才死了心。
那是我送给哥哥的,他曾说过,他必定玉不离身。
我握着那块沾了灰的玉,眼前一黑,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说话。
“你说,三少为什么还要救这个女人?”
“这你就不懂了吧,沈馆灭了,但是她手头肯定还有些家产,大帅吩咐三少押她回北平……”
我睁开了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站着的两个丫鬟。她们见我突然醒来,吓了一跳,又觉得说错了话,就匆匆出了门。
我打量了四周,才发觉这是我在袁军据点住的地方。桌案上放了一封信,我眼睛一亮,急忙起了身。
拆信的时候,我还带着几分希冀,直到看完了信,我才万念俱灰。
信上写着:沈馆一事,非我所愿,我尽力了。
我鼻子一酸,袁弋生,你骗我。
沈青禾,你看到了吗?你为了你可笑的爱情,为了那个不爱你的人,毁了你的家,毁了最爱你的哥哥。
我紧紧捂住了嘴巴,直到哽咽声被悉数吞回。
轮船开渡之时,我站在船舱前,迎着腥咸的海风,缓缓闭上了眼。
袁弋生并没告诉我要去哪里,他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去北平的船只。他似是愧疚,所以并未囚禁我。
“在想什么?”有人在耳畔道。
我回了头,看见袁弋生换了一身长衫,手里握着一杯红酒,如从前一般清雅绝伦。
我盯着他道:“我在想我哥哥。”
他一怔,大概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回答,顿了一顿才问:“那封信,你看了吗?”
我点了点头,挤出一丝笑:“我想,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我不会再原谅你对我做的这一切……”我看着他,那句“只是我恨自己那么爱你”终是没说出口。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次我依旧给你炖了碗莲子羹,你也许不爱喝,但是尝一口就好,就当圆我曾经的一个梦。这一刻你就容我暂时忘记过去,忘记你从不曾爱我,给我留一段回忆,是真是假,我都不再介意。”
他紧锁的眉头微微一松,却也不说什么,只是随着我的步伐走进了船舱。
回到舱内,我便端来了莲子羹。
他扫了一眼莲子羹,看了我许久,才缓缓接了过来。我一直屏息静气,生怕他发现什么端倪。好在他连尝几口,笑道:“我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莲子羹了。”
我也笑了,却见他放下了碗筷,依旧嘴角含笑:“我欠了你许多,父亲的命令我不能违背。”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船票,递给我之后继续说道,“这张票,是去苏联的。我已经打点好了,半夜会有人来接你,算是还我欠你的。”
我并未想到他会如此安排,拿着船票的手就是一颤。他以为,他放了我,就能弥补他对沈家所做的一切吗?
我咬了咬牙,狠下心,转头就走。
身后是他清朗的声音:“青禾,你就如此恨我?”
我一震,缓缓回过了头,却见他紧紧地盯着我,轻声笑了:“青禾,走了就别再回来。”
(八)芥蒂
我痴痴呆坐在镜前,昏黄的灯光映着我脸上的泪痕。
再次梦见袁弋生的夜晚,已是我在苏联生活半年过后。半年中我起初每日想他想到快要窒息,却也迫使自己多工作竭力麻痹。我不敢朝国内打听任何有关他的消息,我怕听人说他不在了,又总觉得只要不曾得到这消息,他就还偷生于世。是啊,他那么坏那么狡猾,那碗粥……他一定也在骗我,我始终这样笃定。
梦里我看到他,端着那碗莲子羹,连尝好几口。他明知是毒药,却说这是他喝过最好的味道。他说,青禾,我不怪你。
那一日邮局寄来了我的无名包裹,我打开来看,是一幅画和一封信。画中女子清浅一笑,一眼一眉,都像极了我。画上盖了袁弋生的印章,竟是他画的。
我摸着画上的轮廓,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他。他为我别上了一朵玉兰花,轻声道:“这样画出来,更好看些。”
画上提了两个字——吾爱,刺得我眼睛生疼。
那信看得我浑身颤抖,竟是哥哥的字。
信的末尾附有个地址,是苏联境内距我不算太远的一处地段。这一段,是另一个人的笔迹:
那是他生前最后一幅画作,他嘱咐我希望能由你保存。
这封你哥哥的信,则是他原先就要给你的,但被我偷换,如今一并还给你。
他临终前,手里还握着一张船票,是去苏联的。上面的日期,是你走的那一日。我原想他会和你一起走,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留了下来。
我从小便爱慕他,但若不是因为任务和他成为恋人,我想这辈子他都不会看我一眼。
他为了救你哥哥,与大帅恩断义绝。换信大抵是我这辈子做过,唯一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我想这样便能让你们心生芥蒂,哪怕是让你一直恨着他也好。
你哥哥还活着,你试试这个地址,应当是他生前的安排。
可他现在不在了,我想总归要让你知道,他对你有多好。
——施雨含
编辑/豌豆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