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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14鲨鲨比亚

花火B 2013年9期
关键词:荆楚巧克力

花火9B,强档推荐

9300字

约图:稍微萌一点的图,男生女生,

飒飒推荐:

不管是写暗恋还是写明确的情感,鲨鲨的稿子很少有痛彻心扉或愁肠百结。似乎那些连“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种细碎的,纯纯的,纯到不行的情愫。

在鲨鲨的故事里,小男生和小女生之间那些隐藏的那些交往的细节:相识,误会,分离,言和……都被清晰地表现了出来。

相聚也好,离别也罢,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而鲨鲨比亚,只负责真实地描绘故事。

因为只是想一下而已呀。

想想又不会变真的。

结果,竟然真的变成真的了。

1.玉兰花开

老巷里的玉兰花开了,早晨清幽的空气里多出一种灼灼灿灿的感觉。

这一家人的生活是这么开始的。

妈妈最先起床,窗外太阳刚刚升起,月亮还没有完全沉下去,邻居家的小狗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短短的叫声。妈妈去奶奶房间,很有力气地将躺在床上的奶奶打横抱起,放在轮椅上,然后推去院子里。和奶奶睡一个屋的小孙女,因为还是小孩子的缘故睡得很实沉,所以一点都没被吵到。

奶奶因为中风大半个身子都麻痹了,妈妈把她推进小小的院子里,让她看院外白白的玉兰花。

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卧床的奶奶很喜欢每天清晨的“放风”时间,看着看着她就会发出“呃,噢,嗬!”这种含混不清的但却是代表着快乐的声音。

阳光一点点变得明媚,爸爸也起身了,他帮着妈妈一起替奶奶漱口刷牙擦洗,让老人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奶奶大约是感受到了早上阳光的热力暖暖印在皮肤上,她更开心了,更大声的“呃,噢,嗬!”

小孙女在这样的声音中缓缓醒来,这就是她的闹铃了。

床上一条虫床下一条龙,小孙女一起床就变得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简单洗漱后连头发也不梳,抓起打鲜豆浆的双耳锅子,就冲出去给一家人买早餐了。

爸爸妈妈总是会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相对一笑。而奶奶则用更更大的声音,“呃,噢,嗬!”

这并不是富有的一家人,但却十分快乐。

2.Insomnia

每天起床对荆楚来说都是一场战役,而且他永远打不赢。

醒来的过程简直像一寸寸死去那么难受。

十几岁就已经神经衰弱,长此下去,他恐怕会早夭吧?顶着两只熊猫眼走向学校的荆楚自怨自艾着。

在外人看来,荆楚家里是不折不扣的高知家庭,在荆楚看来爷爷奶奶也好外公外婆也好爸爸妈妈也好,身上统统潜藏着神经衰弱的基因,最终在他身上集大成。

入睡难,睡不沉,借用《搏击俱乐部》的话就是“With insomnia, you're never really awake; but you're never really asleep.”

不能真正入睡的人也不能真正地清醒。

不清醒的荆楚干了这样一件事,他在上教学楼的楼梯的时候,不知为何一脚踏空,身体失去平衡,眼见就要滚下楼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拦腰抱住了他。

荆楚定定神,这才发现出手相救的竟然是个女生。

“你没事吧,荆楚?”

“没、没有。”荆楚努力要回想这个女孩子的名字,他记得她是坐班上前面两排的,扎了一条很粗很粗的马尾。“谢谢你,田禾。”终于想起来了。

田禾不确定荆楚是不是能自己站稳,所以没有马上撒开手。

荆楚想说我自己可以了,但话还没出口,屁先响了。

是的,一个屁。

失眠的人一般肠胃都不好,而田禾又恰巧勒住了荆楚的肚子。

荆楚呼吸着周围迅速变臭的空气,欲哭无泪地想,明天他就申请转学!

田禾努力想装作什么也没闻到的样子,那天放学回到家时她想起这件事仍觉得好笑,饭桌上就听她一个人叽叽喳喳,上了哪几门课,中午吃了什么,“班上有个好帅的男生上楼梯滑了一下,我拉住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放了个屁,呵呵。”

田禾的爸妈也都咧嘴大笑起来,但只有表情是笑的,并没有发出笑的声音。

3. 嘲笑

荆楚其实就是个男版的林黛玉。除了像林黛玉一样病歪歪总是无精打采,他也像林姑娘一样有些小鸡肚肠。

因为臭屁事件,他已经暗暗在心中将田禾放在了敌对的位置,坐在班级最后一排的他很轻易就能观察到田禾的一举一动。

算是很循规蹈矩的学生,有板书时就抬头看黑板,要么就是低头盯着教科书,不会和周围的同学交头接耳。课间休息的时候一定会离开教室,有时会帮同座位打水。人缘还算不错,每到放学的时候都会有两三个女生来约她一起走。

但是不管是老师还是男生都不会特别关注她。因为田禾第一功课并不拔尖,第二长相也不出众。

但有人传说她家是住在别墅区的。

也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校门口停了一辆豪车,是专门来接她放学的。

荆楚的大伯也住在那个富人区。一向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懒得一塌糊涂的荆楚竟然开始每个周末都主动跑去大伯家,美其名曰要探望伯父他老人家,还主动请缨遛大伯家的爱犬金毛。

一趟一趟地遛下来,荆楚从来没有碰到过据说也住在这里的田禾。大概周末的时候都跟家人出去玩了吧。荆楚这样猜测。

就算真的碰见田禾了又怎么样?总不能恶狠狠威胁她说,你要敢把我的糗事说出去我就揍你。

真的要威胁的话,在学校里也能找到机会威胁吧。一次快放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快步路过时碰掉了田禾摆在桌面上的书,荆楚恰好跟在后边,就弯腰把书捡了起来递给田禾。

“谢谢。”田禾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荆楚,大概是又想起那天的屁屁,她抿嘴笑了起来。

讨厌,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荆楚落荒而逃。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荆楚又想起田禾那个笑容,那算是“嘲笑”吗?

就算真是嘲笑的话,那也是很好看的一个笑容。真离奇,一个并不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笑起来会像花朵一样呢?

4.可爱

周五下午全校大扫除,大部分同学都被分配去操场捡落叶。荆楚的任务是擦黑板,大概是因为看他个子高。

可是长颈鹿也高呀,谁能想象长颈鹿擦黑板的样子?一定超级矬吧!荆楚就有这么矬。

有人看不过去了,“我来吧。”

荆楚来不及拒绝,手中的板擦已经被拿走了。

小个子的田禾手臂也不算长,可是左右匀速又有力的摆动的样子就像车窗上的雨刷。

黑板很快擦干净了。荆楚看田禾麻利干活的样子看得眼睛都要直了。他可是连洗脸毛巾的水都拧不干净的废柴呀。

“你在家里肯定什么活都不干吧?”田禾放好板擦,对荆楚说。

荆楚心虚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能令很多女孩子自惭形秽的娇嫩双手。“妈妈的存在不就是用来干家务活的吗?”因为不想示弱,他故意用傲娇的口气说。

“你这个不孝子!”田禾用开玩笑的口气说。

田禾随和的态度让荆楚觉得和她多说几句话也没什么关系。“田禾,我是家族遗传性的神经衰弱。”荆楚为了迁就他们之间的身高差异,略略弯着腰说。

呃,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个?田禾不解地眨眨眼睛。

“你知道肠经和胃经不通畅的人是很容易失眠的,当然这种影响也是逆向的。”

田禾更茫然了,荆楚这话说得好学术呀。

“所以,你能不能忘了我那天放了一个P?”荆楚每说一个字脸就红上一分,一句话说完,他的脸已经红得像草莓一样了。

田禾愣了愣,然后放声大笑,“荆楚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她真的不是故意说出这句话的,完全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呀。

羞愤难当的荆楚掉头走开了。

真是的,被个女孩子夸他可爱,他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5.秘密

田禾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荆楚。

那天扶住荆楚没让他摔倒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更疏远她了。是因为那个小臭屁吗?田禾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要笑。田禾可不是那种玻璃心的女孩子,奶奶瘫痪这么些年,爸妈忙不过来的时候,她是要帮手给奶奶擦身、清理一些秽物什么的。

一个小小的屁而已,根本不需要纠结呀。田禾真希望她能有机会这样对荆楚说。

她可是从开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这个男孩子,因为他有令人歆羡的白皙而光洁的皮肤,五官也特别好看,是名副其实的花样美男。田禾也曾和别的女生凑在一起花痴地讨论荆楚,最后得出的结论时,这家伙挺傲的呢,都不怎么说话的。

晚上临睡前洗脸,田禾看着镜子里自己天生黑皮的小圆脸,她真为自己搞砸了难得的一次和荆楚对话的机会而沮丧。搞不好,以后他都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吧?和她玩得好的几个女生,她们可都是从来没有机会和荆楚交谈过的呢。

哎!

“送给你。”

是一包瑞士莲巧克力。田禾认识这个,是因为北歌很喜欢吃,他也常常硬塞给她吃。

“送给我?”田禾不敢相信地轻声重复。

男生送女生巧克力,一般来说是表白的一种形式吧。她竟然被表白了?真想掐自己一下看是不是在做梦呀。

“拿过去呀。”

“哦,好。”田禾用双手很珍惜地拢着那包巧克力。

一贯无精打采的荆楚眼睛忽然发起光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哦。所以,我的秘密你要帮我保守哦!”

是因为这样才送她巧克力的呀,就是不小心放了个P吗?需要这么百转千回费尽脑汁地纠结吗?怪不得他说自己神经衰弱什么的呢。田禾真想把巧克力再还给荆楚。

“你知道我的秘密是什么吗?”

田禾想说她知道她太知道了,但荆楚并没有给她时间回答,继续接下去说道,“我喜欢你。”

6.只是想一下而已

送巧克力那天是个周末,接下来有两天时间荆楚和田禾都没有见面。

周六上午阳光明媚,荆楚有一搭没一搭在家里弹琴玩,爸爸在书房练书法,妈妈在阳台一边品茶一边看书,爷爷奶奶结伴去逛花鸟市场了。荆楚有生以来第一次感激他与生俱来的脆弱纤细的神经,其实送那包巧克力的初衷是想收买田禾,但当田禾像托一只珍惜的鸟一样把那袋巧克力握在掌心的时候,荆楚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因为皮肤黑而连容貌清秀都算不上的女孩子忽然在荆楚眼中变得极其可爱,可爱到他必须对她说,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吧,好像心中被泵入了一股格外清新的气体。

而喜欢一个的人理由应该是你忽然感受到了这个人藏在皮相下的一种无形的特质。

看上去很普通的田禾,实际上一点都不普通吧?她身上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活力。别说什么十几岁的孩子都是活力充沛的,荆楚自己就是个反例。

一个总是觉得冷的人大概是很容易就被温暖的地方吸引去,田禾吸引他的理由其实也正是这样吧,她所拥有的正是他缺乏的。

同样明媚的阳光中,田禾坐在自己的书桌旁。巧克力放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的正中央。田禾趴在桌沿,盯着仍没舍得拆封的巧克力看。

已经十几岁的女孩子,当然都幻想过自己被追被谁喜欢呀,小说漫画里那种傻傻却又很甜蜜的情节要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当然了,老师父母都会警告说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哦,早恋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田禾一向是老师的话她听,可是偶尔还是会花痴地耽于自己的幻想。

因为只是想一下而已呀。

想想又不会变真的。

结果,竟然真的变成真的了。

虽然是周末,但爸爸妈妈仍要外出工作,所谓的穷忙族大概就是这样的。在隔壁看电视的奶奶不知为何发出“呵呵”的声音,田禾一看时间都快中午了,赶紧跑出去给奶奶喂饭。

熬得稠稠的粥配上肉松,奶奶很喜欢吃,因为中风而僵硬的脸歪歪地扭出一个笑容。快到喂完的时候,田禾忽然想起那袋巧克力仍搁在窗下,被太阳直射着。

果然,田禾匆匆跑回自己房间像要救个溺水的小动物似的把巧克力从桌面上一把抓起来,果然是晒化了一些呢,透过包装袋都能捏得出来了。

心情变得无比沮丧的时候田禾忽然想通一个道理,她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早恋什么的,正如她没有资格说我想要台苹果电脑,我暑假想出国去旅游。

但是没有苹果电脑不能出国去外这样的事一点都不让田禾难过,她一直是懂事的孩子,可是不能去喜欢自己明明很喜欢的男孩子这一点……

当你和一个人的关系变得很亲密的时候,那么你的任何秘密都不可以再瞒着他了呀。

田禾把那袋巧克力还给了荆楚。

7.怎么了呀?

因为神经衰弱而浅眠的荆楚,也因为睡不稳而多梦,可是这么擅长做梦的他,却做梦也没想到田禾竟然拒绝了他。

从小被娇生惯养的荆楚,是不折不扣的温室花朵,挫败感是距离他非常遥远的一件事。

荆楚接下了田禾归还的巧克力,但同时也拽住了田禾的手腕,他把她拖到教室外的垃圾桶旁,然后用力把巧克力丢了进去,同时还说,“我想我应该送你面镜子才对。”

让你照照你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这一句荆楚虽然忍住了没有说出来,但他想田禾一定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因为她的脸颊忽然像挨了两计凶狠的耳光那样红涨了起来,眼睛里也闪出了泪光。

走廊上有同学见到这一幕,因为好奇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呀?”

“关你P事!”一贯病恹恹懒洋洋的荆楚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狼似的很凶地吼回去。

好了,至此荆楚的真正面目完全暴露出来了,他其实也有脾性暴躁的一面,亦很自私,完全不懂为别人着想。

8.弱势群体

其实这样被荆楚羞辱了也很好呀,就像北歌说的“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都是没进化好的,连‘人都算不上。”荆楚气急败坏的表现给他的形象大减分,所以以后她都不必再喜欢这个男生了,田禾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浑身上下莫名其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小肚子那里会一抽一抽地痛,伤心的时候心脏是不痛苦的,痛得竟然是肠道?田禾一边难过一边又觉得好笑。好几年后她才在一本书上看到,原来腹部还被称作人的第二副大脑,强烈的情绪起伏会对肠道产生剧烈的影响。

胃口也变得很糟糕,田禾接连很多天都不能好好吃饭,就算去家门口的菜市场买来了她一向最喜欢吃的三丁肉包,她也只是咬上一两口就吃不下去了。

田禾是个天性愉悦的孩子,她长到这么大唯一让她感受到精神上的痛苦的只有那次在街上碰到同学,那是几年前,田禾还在读小学,和爸爸妈妈一起出来散步,他们是聋哑人,所以田禾一直打着手语和他们交谈,有几个同学看见了,追过来,毫不客气地取笑,“田禾,原来你爸妈是残疾人呀!”

爸妈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们穿着和田禾一样的校服知道他们是女儿的同学,所以一直对他们和善地微笑。

就是在那一刻,田禾才真正的明白原来她的爸爸妈妈真的是所谓的“弱势群体”,而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不知道怎么保护他们。

而荆楚的那句“我应该送你一面镜子”让田禾经受了感受到了同样强烈的屈辱感。

谁都没有留意到田禾身上正在发生的悄然的变化,两个月后,这个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田禾已经掉了十几斤的体重,同时个子又蹿高了一些,整个人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变得纤秀了。

学业上,竟然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过去田禾一直认为她是不够聪明所以只能考到中不溜丢的分数,其实她若咬牙狠逼自己一下,功课也是能变好的。

9.闭门羹

荆楚不知其他人有没有察觉到田禾的转变,但是他是发现了。

好像是为了和他赌气而故意变好的,这样想的时候,荆楚就会心慌意乱几秒钟。

那次对田禾说出那么过分的话,没过几天荆楚就开始后悔了。可是他不知道怎么道歉,也没法去道歉,因为田禾开始当他是隐形的,他一靠近,她就走开,或者干脆直接无视他。

后来即使在临近期末考很繁忙的时候,荆楚还是会在周末抽空跑去大伯父家。并且有一次他终于鼓足了勇气,走近了田禾留在学生通讯栏上的地址。

来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脸上表情有点不耐烦,不客气地问荆楚,“你找谁?”

“请问田禾住在这里吗?”

少年扬了扬看上去桀骜不驯的浓眉,“你找她干什么?”这时,一个穿着围裙的妇人走上前,看样子应该是这家的钟点工。

荆楚看她和少年比划了几个手势,少年一边微笑一边摆摆手,回过头来对着荆楚又是一副懒得和他废话的表情,“她现在不在。”说完,啪地关拢了大门。

吃了闭门羹的荆楚一边生气一边想,田禾果然是住在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每次他来这个小区遛弯都碰不到她?

百思不得其解。

10.逃命的速度

漫长的夏季后,秋天来了。

经过一个暑期的酝酿,正处于飞速成长期的同学们的外貌大多起了变化。

肤色依旧是槐花蜜那种颜色的田禾开始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更瘦削了。马尾辫也剪了,头发削得薄薄的,贴在耳后。

田禾这么做,是为了省去洗头梳头的时间。

妈妈很心疼每晚温书要温到很晚的女儿,不让她早上再去买早点,可是田禾同样不忍心让妈妈多操劳,所以她还是会特意设好闹钟,到时间就跳起来冲去菜市场。

虽然家境这么困窘,但田禾一家对早餐是很重视的,奶奶喜欢豆腐脑,爸爸爱酸辣汤,妈妈则喜欢吃赤豆小元宵,田禾最爱甜豆浆,再配上煎饼、酥烧饼、糯米饭团。

每次田禾买完早餐离开菜市场,双手都沉沉地提着很多东西。为了节省时间,田禾一般都抄进路回家。

这个时间小巷里最清寂了,几乎没有别的行人。听见身后自行车铃响时,田禾心中有点诧异,但还是向侧边让了让。

车子向前滑行了一段,然后猛地刹住,穿着浅蓝色冲锋衣的少年转过身,“田禾?”

他差不多花了半年的时间在那个别墅区流连往返,试图制造和田禾的偶遇,但从未如愿,结果却在这里碰见。

是几乎可被称为棚户区的地方,荆楚是误打误撞第一次来到这里。因为昨晚又没睡好,所以他很早就起床了,踩着脚踏车到处瞎晃。

田禾先是瞪圆眼睛看着荆楚,好像看外星人似的,然后忽地她转过身,飞速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跑得那么快,简直是逃命的速度呀。跨坐在车上的荆楚无奈地搔搔头,他现在在田禾心目中已经妖魔化到了这种程度?以至于她看见他就要夺路狂奔?

11.都给我闭嘴

是的,田禾在入学时登记的那个家庭阻止,是她谎报的。

那其实是田禾妈妈雇主的家。

那家有个和田禾同岁的男孩子叫北歌,还有皮肤像雪那么白的女主人,以及非常和善的总是在微笑的大叔。

甚至上学期开家长会,田禾都是硬着头皮请大叔替她父母去的。而大叔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田禾妈妈已经在大叔家里工作了很久,有时大叔家要宴请客人,妈妈忙不过来,就会带上田禾做小帮手,刚开始大叔他们是有疑虑的,那么小的孩子能帮上什么忙?恐怕还要添乱吧。可是田禾每样事都做得利利索索的,让大叔一家人刮目相看,从那时起他们就喜欢上了这个又能干又懂事的小女孩。

大叔甚至还开玩笑说过,以后如果田禾考上好大学他来出学费等田禾毕业了就直接进他的公司打工还债。

那时田禾还想,她恐怕是没有那个本事考上好的大学的。但最近一段时间的苦读,成绩突飞猛进,田禾感觉到不管同学还是老师对她的态度都有了变化,甚至一次在走廊碰见校长,她竟然都喊出了田禾的名字,还对她微笑。

一切都似乎变得好起来了。

——田禾家是住在下北村那里啦!

——她爸妈都是残疾人呢。

——之前还以为她很有钱呢,原来都是骗人的呀!

在小巷和荆楚狭路相逢后没有多久,田禾一直小心隐瞒着的真实的身世就被踢爆了。

真是无耻呀,竟然这样捏造自己的家庭背景,被鄙视排斥也是她活该呀。本来在班上人缘还不错的田禾,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她成了恶劣品行的代言人。虚荣、奸诈、卑劣这些贬义词统统可以招呼在她身上。

“竟然不认自己的不会说话又听不见的父母,对了,她妈妈是给别人家当保姆的。”

荆楚无意间听来这句,他忽然想起那次去别墅区找到田禾留的那个地址,来开门的少年身后可不就站着一个打手语的中年女子吗?

看上去苍老憔悴的样子,当时荆楚一点没想到这人就是田禾的妈妈。

荆楚家也请的有家政工,因为荆楚是个很挑剔的男孩子,比如说他床上所有的用品都是每天要换洗的,还要熨烫平整,他妈就说实在伺候不起,不请人帮忙她得累死。

这个阿姨在荆楚家做了有几年时间,但荆楚差不多完全没和她说过话,倒不是因为看不起什么的,而是觉得和自己毫不相干,所以无话可说。

“林阿姨,你有小孩吗?”这天放学回家,荆楚破天荒对在厨房煲汤的阿姨开了腔。

阿姨有点吃惊,但还是马上回答,“有呀,都已经上大学了。”

荆楚又问,“那你每天在外头忙忙碌碌,你的孩子谁照顾呢?”

这个问题简直天真得可耻。

林阿姨差点儿笑起来,“当然他们自己照顾自己啦。”

荆楚想起田禾那次帮她擦黑板那种麻利的样子,原来那根本是训练有素呀。荆楚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被悉心呵护所以像个废物的他,在很多方面恐怕连田禾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吧。

就算她隐瞒了自己的身世又怎么样?如果明知说出来会遭受鄙夷,那么选择不说有什么不对?

她并没有因此伤害到任何人。

那些人凭什么公然地非议她,好像她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下次他们再说田禾坏话,他一定要跳起来大嚷,“你们都给我闭嘴!”

是的,他一定会这么做。

他才不怕呢!

12.断线的风筝

可是荆楚并没有机会向田禾施以援手,因为她请了病假,气温骤降,不少学生都或轻或重地患上了感冒。

田禾这次病假请了有快一周的时间。有人因此恶意地揣测说田禾是因为没脸再在学校里呆下去了,搞不好她以后都不会来了,直接退学或者转学了。

荆楚也判断不了这样的揣测有几分真实性,直到田禾终于又出现在学校的那天,荆楚听到自己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那刻他才明白他多么害怕田禾以后都不来了。

连唇色都变得苍白的田禾显然真的经历了一场大病。荆楚一直试图找机会和她说说话,放学的时候,荆楚踩着脚踏车拐出校门恰好看见田禾正步行走向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嗨,田禾。”荆楚追了过去,他接下来想说,你还好吗?

“你好卑鄙!”田禾转过身看到是荆楚,不假思索说出这句话。

荆楚感觉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了一样,完全懵掉了,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田禾应该是误会他是那个在背后搬弄是非的始作俑者了。

确实,是在那次清晨小巷里狭路相逢之后不久就传出关于田禾其实是住棚户区的流言的。

但那天在巷子里偶遇田禾,荆楚只是觉得奇怪,可是丝毫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田禾原来是住在这种贫穷的地方呀”这个念头根本没有在他脑海里出现过。虽然因为送出去的巧克力又被退回来而恶狠狠地生过田禾的气,但实际上这个女孩在他心目中仍旧占据着一个很美好的位置,所以他根本不会把任何不好的事情和她联想在一起的。

真的不是我说的。荆楚试图追上田禾向她解释清楚。

这天学校放学的时间恰好也是上下班通勤的高峰时间,车流如织,任性地在车流中横冲直撞的少年终于被一辆来不及刹住的卡车弹得飞出去,像断线的风筝那样,落在很远的地方。

13.另一封信

荆楚病休了差不多一整年时间。

刚出事时一家人为之疯狂,荆楚的外公外婆在他伤情稳定后立即将他转去外公任职的医院,祖父祖母则是请来了传说中无比灵验的“大师”为荆楚排八字命格,最后得出结论名字取得不对,笔画数不吉利,于是荆楚就不叫荆楚了,改叫“荆之楚。”

荆楚后来康复得很好,但整个治疗过程中所受的苦楚他后来想起都觉得是个不真实的梦境。他一直记得回荡在病房里的凄厉惨叫和粗浊的喘息,他简直没法相信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

从一出生就被无原则地狠狠娇惯的他,终于吃到了真正的苦头。

熬过来之后,荆楚忽然领悟到一个道理,过去他一发脾气就会肆无忌惮去伤害别人,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被伤害后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那样的当众羞辱田禾,对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荆楚这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其中沉重的分量。所以被她认定是传播流言的人根本是他咎由自取呀。

他再怎么解释恐怕都无法取信于田禾了,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还是欠她一个解释。

所以荆楚给田禾手写了一封信。很短,寥寥数语。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田禾你在我心目中始终是最美好的那个女孩子。很抱歉我曾那样口不择言。”

信是寄到了学校,先由传达室分拣,然后再交给各班班主任,最后才能送到收信学生的手上。

知道荆楚出了意外之后,田禾立即想到这件事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是因为她那句“你真卑鄙”,荆楚心绪不定所以才会被车撞上的吧?

田禾曾试图去医院看望荆楚,但几次都没见到,后来他又转去外省的医院。

整整一年,田禾的心里都非常难过,因为她无数次地回想那天荆楚喊她时的神情,他并不是幸灾乐祸想看她笑话,而是满脸的关切呀。

如果当时她真的看清了、看懂了这个表情,那么她就会明白荆楚不会是那个刻意拆穿她谎话要让她出丑的人。

就算他是又怎么?她确实说谎在先,那么被拆穿也是她活该呀。

不愿意让同学知道她有聋哑的父母,是因为在她内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潜藏着以他们为耻的念头吧!听都听不见的人,多可悲多凄惨呀!

她很幸运,生下来是健全的。可是又怎么样呢,她还不是一样干出了掩耳盗铃这种可笑的事情?

她还不是一样会误解别人?

荆楚是曾对她说过很过分的话,她后来也对他说了呀。他们俩个,其实都有着非常糟糕的一面呀。

也许每个人都有着不健全的地方,所以才要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辗转得知荆楚已经康复之后,田禾手工制作了一张贺卡,卡上写着祝你永远健康,卡里则夹了一小块单独包装的巧克力。

田禾把信投进了荆楚家楼下的邮箱里。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这封信,收到信时巧克力是否已经完全融化。

她也不知道再过二十四个小时,也就是明天这个时候,她会收到一封由班主任转交到她手上的,来自另一个城市的医院的信。

编辑/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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