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鼹鼠之血

2013-05-14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

读者·校园版 2013年5期
关键词:蜥蜴鼹鼠玻璃瓶

兹德拉夫科·伊蒂莫娃

很少有客人光顾我的小店,人们最多过来看看笼子里的动物。小店的店面狭长而局促,柜台后面根本站不下人,所以我通常只是坐在门后那把有虫蛀的破椅子上,一小时一小时地盯着那些青蛙、蜥蜴、蛇和昆虫看。教师们会来这里买青蛙上生物课用,垂钓者会来这里买些别样的鱼饵,这差不多就是我所有的生意了。不久,这家店也要倒闭关门了。到时,我会很伤心,因为店里那股令人昏昏欲睡的陈腐气总是令我平心静气,有一种奇怪的家的感觉。

有一天,一个奇怪的女人走进店来。她身材瘦小,脸色灰白,好像受到惊吓的样子。她走近我,伸出的手臂白得那么不自然,好像黑暗中的两条死鱼挺着雪白的肚子,而且抖得厉害。她弯起胳膊肘,好不容易在木质柜台上摸索到了一个支撑点。我怕她跌倒,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她始终保持着沉默,不停地用手帕擦着自己的嘴唇。“你这儿有鼹鼠吗?”她突然问。我这才看见了她的眼睛,混浊而苍老,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唯有瞳孔闪着光,好像趴在蜘蛛网中央的一只小蜘蛛。

“鼹鼠?”我小声地嘀咕着。我想我不得不告诉她我的店里从来没有卖过鼹鼠。可是,那女人的眼神和哆嗦着向我伸过来的手指告诉我,她希望能听到一个不同的——肯定的答案。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这里没有鼹鼠。”我说。她沉默而伤心地转身离去。她的头低垂着,深深地埋在她的两个肩膀之间,脚步凌乱而细碎。

“嗨,等等!”我叫住她,“也许我能找到些鼹鼠。”话虽出口,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说。

“鼹鼠的血能够治病,”她轻声说,“只要喝上三滴鼹鼠的血就行。”

我震惊了。我甚至能感到黑暗中有些邪恶的东西正在酝酿。

“你病了吗?”我问。这句话如同一颗子弹,射中她的心脏,让她浑身一颤。“我很抱歉。”我连忙安慰她。

“我儿子病了。”

她那薄得几乎透明的眼皮下掩盖着绝望和无奈。

“我给你倒一杯水吧。”我说。

她呆呆地站着,即便她伸手抓过那杯水时,眼皮也没有抬起来过。她再次转身离去,瘦小虚弱的脊背佝偻着。轻微无力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渐渐远去。我从后面追上她。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我给你鼹鼠的血!”我大声说道。

女人停了下来,伸出双手掩面而泣。真是不忍心看她这样。我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蜥蜴瞪着我,双眼如同碎玻璃在阳光下一般迷离闪烁。我怎么会有鼹鼠的血?我连一只鼹鼠也没有。我想象着女人在早晨哭泣的模样,也许她就是这么用双手捂着脸。好吧,我将门轻轻地掩上,这样她就不会看见我。我用刀将自己的左手腕割开,伤口里流出的血慢慢地滴进了一个小玻璃瓶里。十滴血之后,瓶子底满了。我跑回店里,那个女人还在等着我。

“给你,”我说,“这就是鼹鼠的血。”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的左手腕。伤口还在流血,于是我赶紧将胳膊插进我的围裙兜里。女人又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她没有伸手接玻璃瓶,反而转身匆匆向门口走去。我上前一步拦住她,硬是将玻璃瓶塞进了她的手里。

“这是鼹鼠的血!”

她用手指摩挲着透明的玻璃瓶。瓶子里的血如同还未燃尽的灰烬闪着黯淡的红光。接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

“不,不要。”我说。

她低着头,将钱扔在了柜台上,没有说一个字。我想陪着她走过街角。我甚至又为她倒了杯水,可她一刻也不愿再耽搁。店里又空空的了,蜥蜴的眼睛这会儿看着如同碎玻璃在雨中闪烁。

平静无澜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枯黄的树叶在瑟瑟秋风中无奈地回旋飘落,连空气也被染成了暗棕色。初冬的一场场暴风夹带着雪花扑簌簌地落下来,敲打在窗户上,回响在我的血管里。我忘不了那个女人,是我欺骗了她。没有人光临我的小店,安静的黄昏里我总是试图想象着她儿子的模样。

一天早上,小店的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那个瘦小苍白的女人走了进来,还没等我招呼她,她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她的肩膀依旧单薄而瘦弱,泪水从她满是皱纹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她全身都在哆嗦,马上要跌倒的样子。我赶紧伸出双手,扶住了她颤抖的双臂。那女人顺势一把拉起我的左手,举到她眼前。手腕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可她还是找到了那道切痕。她用嘴唇亲吻着我的手腕,温暖的泪水贴着我的肌肤滑落。突然间,小店里充满了暖意和宁静。

“他能走路了!”女人呜咽着。她捂着脸,手掌下眼泪还在掉,眼角却是在笑:“他能走路了!”

她想给我钱;她那个黑色的大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她想要送给我的礼物。我能感到她又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她的手指如今变得粗糙而有力。这一次我陪着她走到街角,她站在街灯旁,抬头看我。寒风中,她挺直了自己瘦弱的身躯,脸上充满笑容。

回到漆黑的小店,我没由来地感到温暖了许多,那无处不在的福尔马林的陈腐气甚至让我晕晕乎乎地满心欢喜。蜥蜴这会儿看上去漂亮极了,我爱它们就像爱自己的孩子。

那天下午,一个奇怪的男人走进了小店。他身材高大,却又骨瘦如柴,仿佛刚刚受到惊吓的样子。

“你有……鼹鼠的血吗?”他问,锋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刺穿。

我被他吓着了,连忙说:“没有,我们这儿从来不卖鼹鼠。”

“不,你有!你有!就三滴……三滴血,就足够了……我妻子就要死了。你有!求求你了!”

他使劲抓着我的胳膊。

“求求你……就三滴!不然,她会死……”

我的血慢慢地从伤口里滴落。男人拿着那个小瓶,红色的血滴如未燃尽的余火,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男人离开时,朝柜台上扔了一小卷纸币。

第二天早上,一群奇怪的人吵吵嚷嚷地在小店的门口等我。他们的手里都紧紧地握着一个玻璃瓶子。

“鼹鼠的血!鼹鼠的血!”

他们大声喊着,尖叫着,相互推搡着。每个人家里都有一个病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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