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粟米的日记
2013-05-14连谏
连谏
他17岁时知道了爱情的滋味,就是面对一个人时,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而她,是唯一的一抹灿烂。
他的唯一颜色,是高挑而绰约的粟米。她每次从教室窗外经过时,他的眼神总是从一侧追逐到另一侧,不错过每一片衣袂。
17岁的夏天,他疯狂地爱上了写日记,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着他的粟米,淡淡的忧伤是他彼时唯一的心情。日记里,详尽地记录了粟米的衣服、发型,以及她和谁走过什么地方,说话时用了什么表情。
他常常想:这个粟米仿佛在昨天,还是一个头发微黄的白净女孩,眼睛眨啊眨的,眨着青涩的花蕾,怎么一转眼间,她就绽放如花了呢?
这些都是他17岁夏天的秘密。疯狂地写日记让他的文采有了质的飞跃,校报上常有他写的忧伤诗歌。
遇见粟米,一切的貌似不经意,其实都是他的刻意为之,远远看见粟米轻轻蹦跳在绿树成荫的路边,身上的淡青色棉布长裙,花蕾样闪烁着穿过树叶的斑驳阳光,那片刻的生动,让他的眼神一点点滞住。而每次遇见了,他却会极快地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仿佛在轻轻一扫之间,她就会猜透他深深隐藏着的秘密。
这一次,没来得及躲,僵持的眼神被她逮住。粟米望着他,短暂的惊疑后,微微一笑:你是良颂吧?
那一刻,他的心猛然一顿,然后被幸福击中: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瞬间的慌乱让他把设想过千万遍的开场白,统统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只是看着粟米,傻傻而腼腆地笑。
粟米笑着说:你的诗写得很美。
他低声说:是吗?
粟米说:真的,我喜欢。
他多么想说那些诗都是写给她的,却不敢。他只说:你要喜欢看,我可以写很多给你。
粟米渐渐不笑了,说:良颂,你该好好学习,等读大学了,我们就长大了。
说完,粟米就跑远了。他站在原地,良久,想粟米的话,那句“我们就长大了”究竟包含了多少意义,而粟米是不是洞晓了自己所有的秘密?
那个晚上,他趴在桌子上,反复写“粟米粟米粟米”……
接下来的日子,他没命地读书,爸爸和妈妈说:良颂这孩子懂事了,知道用功了。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想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和粟米考进同一所大学,进出之间,他还可以看见蹦跳在树荫下的粟米。
填报高考志愿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也越来越焦躁。他极想知道,粟米会选择哪座城市的高校,因为粟米的选择是他未来的方向。
想问,终是没有勇气,焦灼的彷徨里,粟米家门前的林荫道上,常常徘徊着他走来走去的身影。
那次,终于看见急速走过的粟米,每一个备考的人都是这样的速度。他鼓足勇气迎了过去,叫道:粟米。
粟米定定地望着他,一年的苦读,沉重的学习负担仿佛已把他挤出了脑海。半天,她眯了眯显然已经近视的眼睛,说:良颂。
他的脸红了一下:粟米,你说考哪所大学最好?
这时,楼上有人喊:粟米。
粟米抬头望了一眼,飞快地说:北大。我妈妈叫我了,良颂,再见。
粟米急急跑回家去,和风扑面的街上,他的快乐来得彻底。粟米看好的,定然是她将要报考的。
那一年他考中了北大,接到录取通知书后,他第一个想告诉的是粟米——也想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被录取。
粟米不在家,她妈妈告诉良颂,粟米考上了复旦,因为她喜欢文学。
他慢慢说了声“哦”,失落来得有点绝望。慢慢走回家,拉开抽屉,里面码着整整10本日记,厚厚的,每一个字,都是他青春路上的心灵痕迹,写给那个叫粟米的女孩子。
本想若能和粟米考进同一所大学,这便是他送给粟米的第一件礼物,可如今却是不可能了。
几天后,他抱着10本日记,站在粟米家门口,说:粟米,送给你的。
粟米觉得奇怪,用沾了水的手指点了点说:什么呀?
他小心拂去水滴:看完你就知道了。
粟米接过去,笑笑说:正好有一个漫长的暑假,足够我看完它们。
他的心,轻缓地落回去,那一刻,他是如此害怕被拒绝。
把日记堆到粟米怀里,这个羞涩的少年顺着楼梯栏杆飞快旋转下去,他感到一阵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像一只在万里晴空伸展开翅膀的鸽子,幸福地飞翔。
那个暑假,因为期望而变得漫长。
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快到了,他忐忑地敲开粟米家的门,开门的却是个爽朗的男孩,他的心沉了一下,问:粟米在吗?
男孩回头喊:粟米,有人找。
粟米正拿着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瞥见他,说:肖启,快让良颂进来。
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粟米,不祥的感觉慢慢浮上来。粟米对男孩说:肖启,给良颂拿饮料。
男孩拉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扔给良颂,隐隐的笑里有暧昧不清的内容:粟米,我给你吹干头发吧,不然赶不上6点半的电影了。
粟米说“哦”。电吹风嗡嗡响着,肖启的手指娴熟地穿过粟米的黑发,三个人的房间寂寥得沉闷。
于他,像是煎熬。终于,电吹风停下呜咽,他艰难地说:粟米,你看了吗?
粟米的表情凝滞了一下,然后说:哦,疯玩了一个暑假,只想把以前没玩的时间给补回来,还没顾上看呢。
他的心,沉沉的,疼,或者庆幸,一齐拥进来。
他说:我还是拿回去吧。
粟米说“好”,进卧室把它们抱出来,递给他时问:什么呀?这么沉。
他说:我写的诗歌,记得你说喜欢,就想让你看看。
粟米说:哦,你写了这么多啊?
他说了句“再见”,转身出门,眼泪“哗啦”就涌了出来。17岁到18岁的两个夏天,他写了10本日记,是他一个人的爱情,与粟米无关,只关乎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