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恨死我
2013-05-14陈家豆腐
陈家豆腐
奸臣【宋之湘 洛白陆 周连默】
【一】
刑部,暗牢。
“我……我招……”
被铁索穿透了胛骨吊在半空的人终于出了点声,宋之湘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执着一把长长的烙铁,在火盆上方烤得通红。
“这样就对了嘛,”她懒洋洋地放下手里的烙铁,“周大人,大家同朝为官,我本来也不想为难你。实在是……做人,有时候要识点抬举。”
“你……你过来……我只说给你听……”
宋之湘扫他一眼,周连默原本只是地方县城的一个小官员,被皇帝出巡时相中,直接调回上京监管着户部这块肥地。宋之湘只在下朝时见过他两次,觉得此人为人太过刚直不懂变通,官路可能难以长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因为挡了其他官员的财路被大家联名告发收拾进来。她撩了撩官袍的下摆,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拍了拍他已然找不出一块完整肌肤的脸。
“说吧。”
“呸!”
一口唾沫直接喷上她的侧脸,周连默犹不解恨,还想伸出双手袭上她的脖子,拉扯着整根锁链一阵猛颤。候在一边的小吏看到这一幕被吓得不清,抖索着上来想将两人隔开,被宋之湘挥手制止,她脸上的笑变得很难看。
“周连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梁就是有了你们才会……变成这样……”胛骨一阵刺痛,周连默每说一句话都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半天,“蛀虫……不得好死……”
宋之湘愣了愣,她活了二十五年,敢这样当面骂她的人还真是不多。上一次发生这种事还是在她随洛白陆出行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朝她身上丢鸡蛋,骂她是洛白陆的走狗。后来……洛白陆把那天看到这一幕的官官民民都杀了。
“把他拖下去。”
她突然失去了继续审讯下去的兴致,招了招手让垂着头等在两边的小吏上前。周连默经过她身边时依旧用想要将她挫骨扬灰的眼神盯死她,她也没有察觉一般。
“你身为大梁唯一的女官……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简直是天下女儿的耻辱……咳咳……”
“谁说的?”
宋之湘略略皱眉,还未开口却先被头顶上方暗牢入口处传来的声音截断了话茬。洛白陆穿着一身墨黑官袍,笑意盈盈地俯身而下,神情愉悦。
“周大人,我只有之湘这一个宝贝徒儿,你这样说她,我可是要伤心的。”
宋之湘像被咒语钉在原地,浑身僵直。洛白陆已经悠悠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抚上她还沾着周连默口水的脸侧,眼里杀意顿现又很快被隐去。他重新转向周连默,状似生气地呵斥押着他的小吏,“你们怎么做事的,这位可是皇上钦点的户部尚书周连默周大人,能拿对待普通犯人的那些对待他吗!”
他上前两步,从小吏手中接过缚着周连默的铁链,用力一抽。铁链从周连默的胛骨中抽了出来,鲜血四处飞溅,周连默疼得蜷在地上滚做一团。他却借机蹲下身去,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感叹:“真可惜,本来还想和你多过几招的,皇上那边已经耐不住性子,吵着要赦免你了。”
得不到回答,洛白陆又挑了挑眉,兴致不减:“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有这一点手段吧?”
他伸手把周连默从地上拉起来,腰间却不经意掉出一块玉佩,周连默只是无意瞟了一眼,整个人立刻如坠冰窖。
“哦,忘了告诉周大人,”洛白陆细细品尝着周连默身上散发出来的绝望,语气轻快,“我昨天新纳了一房小妾,好像叫……周连枝。”
“你把连枝怎么了!你把连枝怎么了!”
周连默突然疯了一般扑向他,洛白陆被他推得向后两步,黑袍上沾满鲜血,表情却十分无辜:“这可是周姑娘自己要嫁给我的,我也事先告诉过她我是大梁第一奸臣,‘人人得而诛之……可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即使只给我当个暖床的丫头这辈子也心甘情愿了。”
“你这个……疯子……”
周连默连遭刺激,背上的伤势已经十分不好,这时根本撑不住直接昏倒在地上。洛白陆又欣赏了一会儿他狼狈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牵起宋之湘的手,她手心的温度凉得他心头一跳。
“之湘,你怎么……”
洛白陆对上宋之湘悲哀的眼神,这才注意到她此时的脸色比白纸根本差不了多少。
“你刚刚说,你又纳了一房……小妾?”
【二】
“师父,是不是之湘要什么你都答应我?”
七岁的宋之湘还很小,小到可以坐在二十岁的洛白陆的肩上,两只手抱着他的脑袋摇摇晃晃。洛白陆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她刚刚死缠烂打磨来的小面人。
“你又在想什么歪主意了?”之湘年纪小,但是鬼点子不是一般的多。
“不是歪主意!”宋之湘气愤地在洛白陆的头上捶了一记,“师父只许有之湘一个徒弟!其他的……不管是男徒弟还是女徒弟,都不准有!还有……我不喜欢家里那些丫鬟,她们总是想往你身上爬!”
“嗤,”洛白陆哼笑一声,“小小年纪就占有欲这么强,长大以后一定是个醋坛子。”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宋之湘的拳头挥得更猛。
“好好好……”
言犹在耳,可洛白陆还是骗了她。宋之湘十七岁时,他娶了柳将军的嫡女过门为妻,此后几乎每隔两年都会纳一房新妾。而宋之湘也终于不再提儿时那些敷衍她的谎话。
洛白陆和宋之湘刚到尚书府,周连枝就迎了出来。她昨日刚刚进门,今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讨好这位新夫君,却唯独忽略了尚书府女人们的警告——想要活命,就永远不要主动出现在刑部侍郎宋之湘面前。
“夫君。”
这个婉转娇羞的称呼果然立刻让宋之湘停住了脚,洛白陆这时还将她的手牵在自己手里,目光都温柔专注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对周连枝的呼唤听而不闻。
“这不是师母吗?”宋之湘凉凉的目光落在周连枝身上,她脸上还带着亲切的笑意,冷冽的眼神却让周连枝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宋之湘淡淡看了她半晌,想起暗牢里周连默骂她的那些话,突然又没有了追究的兴趣。
“我累了。”
她甩开洛白陆的手,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洛白陆目光缱绻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倏然收回落到周连枝的身上时,已经变得厌倦和冷漠。
“夫君,我……”
“扶夫人回房,”洛白陆抬起一只手打断她的话,轻声吩咐身边的小厮,“夫人病了,需要好好休息,这些天就不用出门了。”
下午宋之湘的院子里又来了一批送礼的人——洛白陆身份特殊,不是谁都能见上一见,但是时间长了大家也都慢慢摸出一些门道来。比如他身边的刑部侍郎宋之湘只要肯说上一句话,比送万两黄金还有用。更何况她和洛白陆就算名义上是师徒,从洛白陆明目张胆地把她以女子的身份提入刑部来看,从她职任侍郎却依旧和洛白陆一起住在尚书府来看,这两个人的关系也绝对不止师徒那么简单。于是那些见不到洛白陆的官员们就都纷纷转而来求见宋之湘,洛白陆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一笑置之:“你如果有看上的东西,只管收下……只要是之湘喜欢的,就算是抢,师父也给你抢来。”
宋之湘面无表情地拨弄着盒子里的夜明珠。她今天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这个讯息让屋子里托事的官员们都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礼部尚书尹杰站在一众官员之首,尴尬无比——按理说他比宋之湘职高一位,更何况宋之湘还是个女娃娃,完全受不起他这一拜。可是上个月他的侄儿在上京当街强抢民妇被九公主撞见,当晚这件事就闹到了皇上跟前。如今侄儿入狱,他去求洛白陆网开一面,洛白陆却大有懒得插手的意思,来找宋之湘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尹大人,”宋之湘垂着眼,嘴角连一丝场面的笑意也懒得去牵,“听说您有个儿子?”
“这……”尹杰摸不清她话里的意思,“老夫的确有一子,今年刚好二十有二。”
“二十二啊……”宋之湘瞟了一眼窗外,那里站着两名洛白陆派来“保护”她安全的小厮,“不知道尹大人觉得……我做您的儿媳妇怎么样?”
两名小厮中的一名果然立刻跑开了,宋之湘在心里冷笑两声,目光重新落回尹杰身上,尹杰却已经是满头大汗。
“这这这……宋侍郎女中尧舜,实在是……值得更好的人选,犬子……配、配不上……”
“您这是拒绝了?”
尹杰僵在原地,早知道这一趟会把自家宝贝儿子的终身幸福搭进去,他就是眼睁睁看着侄儿被处死也不来了!场面一时陷入无边的尴尬,宋之湘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却始终轻飘飘地落在门上。
“这里真热闹,你们不介意我也来掺一脚吧?”
不过多时门就被从外边推开了,洛白陆换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笑意浅淡地走进来,目光和宋之湘对上。
“之湘,听说你……要嫁给尹尚书的儿子?”
【三】
屋子里的大小官员好歹都是见过世面的,遇到这种情况纷纷很识相地告辞了。尹杰大大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宋之湘今天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不过这对话如果一直持续下去……弄不好他就真的要卖儿子保平安了。
“你怎么来了,师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宋之湘对着洛白陆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不用陪我新鲜出炉的师母吗?”
“……你不喜欢她?”
“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呢?师父您喜欢就好了。”宋之湘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尽数褪去,“我累了,师父请回吧。”
洛白陆依旧站在原地淡笑着望定她,宋之湘和他对望半晌,眼眶渐渐开始酸胀——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她怎么哭闹撒泼,洛白陆根本都是一个无动于衷的样子。他表面上宠着她顺着她,可每一次两个人出现分歧的时候,最后先妥协的从来都是她。
宋之湘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将门打开,脸始终朝着门外不再看洛白陆。
“师父请回吧。”
“……”
“师父,请回吧!”
身后良久没有声音,她狐疑地回过头去,下一秒就被头顶笼下来的阴影罩住。门“啪”的一声重新在身后摔上,洛白陆将她压在门上,狠狠碾压住她的嘴唇。
“放开我!”
宋之湘被夹在洛白陆和门之间的空隙里拼命挣扎,她每挣扎一分,洛白陆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就变大一分。到了最后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力气,睁大眼睛任洛白陆在自己嘴上和脖颈间留下印记,泪水却大颗大颗从脸颊滚落下来。
“为什么要哭?”
洛白陆一点一点吻掉她脸上的眼泪,动作也渐渐从粗暴变得温柔。他把头靠在宋之湘身边低低喘息了一阵,宋之湘抽了抽鼻子,两只手环上他的肩膀。
“我不喜欢她。”
她说的是周连枝,洛白陆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我娶回来的女人哪一个是你喜欢的?”
“……”宋之湘默了默,又将洛白陆拉得更贴近自己了一点,“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娶我?”
“之湘,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要你娶我。”
洛白陆沉默片刻,拉开她缠住自己双肩的手,“只有这个不行。”
宋之湘望着他,眼眶又一点一点重新红了起来:“可是我只要这个!”
他们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气氛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僵持,洛白陆目光沉沉地落在宋之湘的脸上,片刻又恢复了什么都不在意的云淡风轻。
“之湘乖,你要把为师的命拿走都可以。”
“但只有这件事,一定不行。”
【四】
宋之湘没想到周连默会主动找到她。皇帝在早朝的时候亲自宣读了赦免周连默的圣旨,只是他重伤未愈,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卧床休息。宋之湘跟着周连默的下人到了他府上,她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周连枝有个在户部做尚书的哥哥却还要巴望着嫁给洛白陆。
周连默的尚书府简直不像个尚书府,宋之湘三年前曾经跟着洛白陆参观过一个户部侍郎的宅院,且不说书房中的那些珠光宝器,就是后院里大大小小的假山也有十几处。周连默好歹也做到了尚书的位置,而且还是户部的尚书,府里却寒酸得连喝茶的瓷碗都找不出一整套。宋之湘握着那个缺了一边口的茶杯抽了半天嘴角,终于还是没能喝下去。
“周大人刚刚从牢里出来,重伤未愈,不是这么快就来找我报仇了吧?”
她搬了张凳子随意放在床边坐下,周连默因为胛骨的伤势太重,整个人只能趴在床上。
“我是为了……连枝……”
洛白陆尚书府里的弯弯折折,周连默也曾经听人说过。宋之湘并不是尚书府地位最高的人,但绝对是尚书府最重要的人。当年洛白陆娶了当朝大将军的嫡女作尚书夫人,她仗着身份高贵处处针对宋之湘,还三番两次试图将宋之湘赶出府去。结果大将军很快以谋反之罪入狱,洛白陆给尚书夫人也安了个内应的罪名投入大牢,父女两人双双惨死狱里。那之后,尚书府是个女人的见到宋之湘都知道绕着走。
“真稀奇,堂堂周尚书大人也有求人的时候,”宋之湘似笑非笑地大量一番他空荡荡的屋子,“那你打算拿什么来收买我?”
“你……你的命……”
“……你还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人来见你的?实话告诉你吧,洛白陆至少派了四五个人跟着我,现在就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只要你敢在这里动我一根头发……”
“我不是说现在……咳咳……”
周连默的气息急了,引起一阵乱咳,“我是说,将来……清君侧的时候……”
宋之湘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
“咳咳……咳咳……”周连默又咳出一口血,喘了一阵气才稍微平复下来,“你以为洛白陆勾结朝中官员欺上瞒下,横行无忌……这些皇上都真的看不到?他只是……咳咳……现在还没有到时候而已……”
宋之湘突然心烦意乱起来,她起身要走,却被趴在床上的周连默一把拉住,“忠臣还是奸臣……皇上、和、和百姓的心中都有本账……到了时候都要结清的……咳咳咳……你不要……伤害连枝,我、我可以保你不死……”
“笑话!”
宋之湘气急败坏地反手就是一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周连默整个人被她打得侧过去,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刺痛。宋之湘本意并不是这样,愣了愣僵在原地,他却并不在意接着说下去。
“宋……宋侍郎,你是大梁第一位女官……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的名字已经注定要被写进史册里供后人……评价……咳咳咳,难道你真的想跟洛白陆一起……遗臭万年吗?”
一股寒意从宋之湘的脚底窜起,她怔怔看着周连默一口接一口地咳出鲜血,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他像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巫师,对着她和洛白陆的将来作下残酷的预言,而她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我对周连枝没兴趣。”她轻撩袖角,转身离开。
“还有,洛白陆是不会输的,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五】
洛白陆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官,这一点,宋之湘从小就知道。
户部的肥是有脑子都可以预见的到的,但是刑部的油水都在看不见的地方。洛白陆坐上刑部尚书的位置之后把牢房大修,翻修后的牢房分成“天”“人”“地”三种等级。“天”字号的牢房独人独间,虽然装潢还比不上客栈里的普通间,住一天的价钱却已经是客栈的几十倍。“人”字号依旧是普通牢房的样子,二十人一间,住一天的价钱也比普通客栈高出许多。至于“地”字号,那完全就是人间炼狱,几百个犯人关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边,每天供应一点发霉的食物,几乎每天都能从里边抬出十具以上的尸体。
可是“天”字号牢房里关押的永远都是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人,他们有权有势,出手阔绰,完全将刑部当成一个条件差一点的旅店。无辜百姓如果含怨入狱,根本就没有办法供得起大牢里的银钱,被投进“地”字号牢房里的,更是永远都等不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
他中饱私囊的方式并不止这一种,洛白陆玩弄律法颠倒是非,这在大梁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皇帝几次有心拿下他,可和刑部有牵涉的官员太多,一旦铺开朝局动荡,也只能慢慢压下来。洛白陆越来越横行无忌,宋之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周连默嘴里说的那种可能。
清君侧。
她不愿意相信那个无所不能的洛白陆会出事。
回到尚书府的时候洛白陆正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饮酒,他晚间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裳,远远看起来就像随时会飞走一样。宋之湘默默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两步从后边紧紧抱住他。
“不跟我闹脾气了?”洛白陆轻笑一声,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
宋之湘将脸贴在洛白陆的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情也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师父……”
“嗯?”
“你相不相信报应?”
她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感觉到洛白陆的身体僵了僵。他解开宋之湘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把她拉到腿上坐下、面对着他。
“是不是周连默跟你说什么了?”
“他……”她实在不愿意说出“清君侧”三个字,好像一旦这三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就会立刻成为现实,“他说……让我不要伤害周连枝。”
“嗤。”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洛白陆执起宋之湘的一只手,月光下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柔软温存,“在官场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是唯一的法则。从来都没有报应这一说。”
宋之湘定定地看着他,他微微笑了笑,“大梁的百姓都恨透了我,大梁的皇帝无时无刻不在计谋怎么扳倒我,就连那些巴结我的官员中间也有一大部分人希望我倒下。可是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享着他们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握着他们想象不到的权力?”
“……”
“之湘,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执意要你入朝为官?”
宋之湘轻轻摇头,洛白陆将她拉入怀中,目光却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变得悲哀深长:“我不希望你和深闺里的那些女人一样,一辈子只把希望寄托在男人的身上,每天机关算尽只为争一个男人的心,根本就没有自己。”
“人的一生,可以依仗的唯有权力。”
宋之湘感觉到什么,在洛白陆怀中动了动,洛白陆却始终压着她的脑袋不让她抬起来。
“真是女大不中留……让为师再抱一会儿。”
“……”
之湘,其实还有一点为师不曾对你讲。
如果有一天大厦将覆,皇帝必然不会放过我的家人。你身为刑部侍郎,手里握着众多秘密,他肯定还需要你的支持。
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为师只希望你果决一点,护你自己一个周全。
【六】
像是为了呼应周连默的那句“清君侧”,皇帝那边很快便有了动作。
这次周连默入狱,其他官员们联名告发他用的是户部五十万两黄金的缺口。皇帝赦免他之后的下一个动作就是彻查户部——实际上户部的亏空又怎么可能只有五十万两。很快结果出来,龙颜大怒——户部一共有七千万两黄金不知所踪。
洛白陆的尚书府变得很忙,涉事的官员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每天都有一大批人来了又去,只不过他们去了就再没来过——皇帝派了暗卫伏在尚书府门口,记下那些来找过他的官员的名单,然后挨个召见。
宋之湘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在那些被约谈的人里边,只是这次直接和她谈判的并不是皇帝本人,而是周连默。
“周大人真有意思,上次见面的时候还要死不活的,这么快就官服加身重新装人了?”
周连默无视她赤裸裸的挑衅,“宋侍郎,你可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
“你以为这样就能扳倒他了?你们也太天真了吧,礼部的人、吏部的人、兵部的人甚至就连你户部下面的侍郎们,有哪一个是完全干净的?别忘了他手里还握着他们的把柄。”
“我知道。”
周连默神色平常,“所以这次皇上开出的条件是,只要能指认洛白陆,一概既往不咎。”
“你……你说什么?”
“宋侍郎,你平日与洛白陆来往密切,如果你肯出面指证他,效果一定是最好的。皇上愿意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你疯了!”宋之湘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周连枝还在我们手上!”
“我……对不起连枝。”周连默垂下眼眸,“但兄妹之情和江山社稷孰轻孰重,我自有度量。”
“……你疯了!”
宋之湘猛然站起身,她需要用力抓住椅子的边沿才不至于暴露身体的颤抖。周连默重新看定她,目光充满悲悯。
“宋侍郎,大梁从来不允许女子为官,你并不知道你拥有一个多么珍贵的机会。可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只看得到一个祸乱苍生的洛白陆吗?”
“够了!”宋之湘脸色发白,“周连默……你当初的允诺还作不作数?”
——你保连枝一命,我保你一命。
“你想怎么样?”
“我……我可以立刻把周连枝接出来,但是我要你保证洛白陆平安无事!”
周连默沉吟片刻,轻轻摇头。
“太晚了,宋侍郎。”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现在该是向洛白陆清算的时候了,他是逃不掉的。”
【七】
宋之湘几乎是一路跑着回了侍郎府,她束发的发带在奔跑的过程中散开,漆黑的长发铺洒满脸,形状如同一个疯婆子。经过的路人无不是投来惊异的目光,可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周连默最后的那句话让她心惊。
——现在该是向洛白陆清算的时候了,他是逃不掉的。
离尚书府越来越近,路上的人却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兴奋不已的议论声不断涌进宋之湘的耳中。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皇上明君啊!”
“……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他害了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应该把他乱棍打死再拿尸体拖出去喂狗!”
……
宋之湘的心径直凉下去,她停住脚步。
尚书府的门前围满了士兵,门口停着一顶金光灿灿的轿子。
——那是,皇帝的轿子。
“朱天赐。”
尚书府里的两个人像是感觉不到门外剑拔弩张的气氛,面对面坐在石桌两侧你一口我一口地品着茶。洛白陆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强弩之末了,也懒得再给对面的人一声“皇上”的尊称——反正他也从来没有真正尊敬过他。
皇帝也不甚在意,嘴角甚至还挂着浅淡的笑,“洛白陆,事到如今你终于肯跟朕坐下来一起喝口茶了。”
“是么?”
“朕刚刚登基的时候,朝中文武百官一半都是你的人。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朕多想拉拢你,可惜召见你两次三次都不来,还说是要……要陪你那个徒弟买簪子。你可真糊涂,要是早些时候你肯归顺,现在也不用死了。”
“嗯,我承认在你身上我的确是看走了眼。”洛白陆抬眼看着他,“我以为你顶多是个空壳子的傀儡,没想到还有点本事。这次为了扳倒我,下了不少血本吧?”
“五千万两!”皇帝伸出五根手指晃到洛白陆面前,“朕答应他们只要肯出来指证你的都既往不咎,算下来,相当于朕整整用了五千万两黄金向他们买你的命啊!”
“嗤。”
“不过死在朕这种明君手上,你也值了。朕亲爱的洛尚书,事到如今,认输吧。”
洛白陆冷笑两声,他和皇帝对视片刻,眼神终于一点点地狠厉起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认输?”
“唉唉,我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必呢?”皇帝眯起眼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你今天……看到你亲爱的徒儿了吗?”
“……”洛白陆的神色倏然变冷。
“别这样看着我呀,我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她现在应该还在周尚书府上,不过过会儿会怎么样……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皇帝把脑袋凑到洛白陆耳边,压低声音,“我小心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对连默下令说,今天你和你的小徒弟,只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
“啪!”
他还未反应过来,洛白陆已经一拳狠狠挥在了皇帝脸上。
“哈哈哈哈哈,朕真开心!”皇帝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笑眯眯地看着涌上来的士兵将洛白陆押在地上,“洛白陆,你不知道朕有多恨你。你将大量律法玩弄于鼓掌之间,朕便夜夜不能安睡。你和朝中官员相互勾结,朕却要假装不知对你做出言听计从的样子……今日朕就替大梁天下万千百姓处决了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奸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