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听到青蛙的歌唱

刘国芳

我经常跟朋友去一个叫山下范家的地方，我们往村口那条路走，走几百米，就到山里了。只是一些小山。山上山下到处栽着桃树梨树和橘子树。很多时候，我们会爬到那矮矮的山上，这时候桃花开了，我们会看到一片姹紫嫣红。其实，远处有大一些的山挡着，我们的视野并不开阔，但眼前的一切，也让我们赏心悦目，像精致的盆景。山下有一口塘，只有篮球场那么大。水塘四边长满了草，也长着很多树。很多时候，我们看到水塘静静地卧在那儿，没有一点声息，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

一天，我们来到水塘边，这年干旱。虽然只是春夏之交，水塘里也没有多少水，大部分地方见底了，只有中间还有些水。当然，还有一些小水坑里，也有浅浅的水。我们当中眼睛好的，还看到小水坑浅浅的水里有蝌蚪。还有些干涸的水坑里面也有蝌蚪，但那些蝌蚪已经干死了。有些水坑里干得只剩下烂泥，里面也有蝌蚪，但那些蝌蚪已是奄奄一息了。看着那奄奄一息的蝌蚪，我们的心情有些沉重。一个人说：“天这样干，那些蝌蚪也会活不了。”一个人说：“要不，我们把那些蝌蚪移到塘中间深水里去吧？”

这话得到大家的赞同，我们立即行动起来。我们脱了鞋，跳到塘里，然后两手合在一起，先把烂泥里的蝌蚪捧到水里，然后又把那些浅水里的蝌蚪也托到水里。当烂泥里和浅水里再没有了蝌蚪时，我们才直起腰互相看看，笑起来。两三个月后，我们又来到了水塘边。可能夏天落了很多雨，水塘里的水已经很满了。忽然，我们听到水塘里有青蛙的叫声，先是塘那边哇的一声，接着塘这边应了一声，然后满塘都是哇哇的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听到青蛙声，我们很欣慰，因为，这些青蛙里面肯定有我们救过的，是我们一只一只把它们从烂泥里或浅水里捧到深水里去，它们才躲过一劫，才有今天的生命。我们中的一个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说：“我们救过青蛙的命，它们在欢迎我们哩。”

一个人说得更有诗意，他说：“我们听到青蛙的歌唱。”

的确，我们听到了青蛙的歌唱。日后，我们还来过几次。我们来到塘边，仍然是一只青蛙先叫起来；接着有青蛙应一声；然后塘这边，塘那边，满塘的青蛙都叫了。那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强一声的歌唱，犹如天籁。也有青蛙扑通从水里跳出来，我们想，那青蛙一定在那儿的草里看着我们。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一次，我们又来到塘边，我们在塘边看到几个孩子。孩子把一根绳子绑在树枝上，然后把绳子伸进塘边的草丛里。我们不知道孩子做什么，我们问：“做什么呢？”

“钓青蛙。”一个孩子说。

另一个孩子则说：“没有青蛙了，钓不到。”

我们前不久还在这儿听到青蛙的歌唱，我们不相信没有青蛙，但侧耳细听，果然，没有听到青蛙的叫声。

不久，孩子们走了。他们才走，一只青蛙就叫了起来，然后，满塘的青蛙都叫了。也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青蛙又开始了它们的歌唱。但就在青蛙欢唱着时，一个人走来了，这人我们认识，我们叫他老范，是个专门在山上捉石鸡、水里捉青蛙的人。他跟我们也熟，他说：“你们在这儿做什么呢？”我们说：“我们在听青蛙叫。”

老范说：“胡说八道，哪里有青蛙叫？我怎么没听到？”

老范说完，我们真的就没听到青蛙叫了。青蛙又停止了歌唱。

不过，老范一走，青蛙又叫了。那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轻一声、强一声的鸣叫，真的就像歌唱一样，拨动着我们的心弦。

选自《北方文学》